骆阳明忙得人仰马翻,好不容易将购粮这档子事办理妥当。也没时间再理会外调。待到各项事务办完,只等粮食运到。他才松了口气,到市政府去询问赵丰田有没有回复回来。
“没有回函。”赵丰田查了来件记录说。
“这前后都半个月了……”
“不好说呀,”赵丰田说,“藤县那边我们的政权机构刚刚建立起来,人少事多。你要查得这个人虽有具体的姓名地址,却又不在藤县城里。这个当口还要派人去乡下专门查询,兵荒马乱的快不了。”
“那就再等等吧。”骆阳明想他平时冷眼旁观易浩然也没有什么可疑的事情。不是在房中教授孩子念书,就是诗书自娱,时不时到码头上给温铁头去算账。纵然他是明国余孽,也不兴不起多大的风浪来。
“这事不着急,大不了完事之后把人抓起来让你亲自审问,”赵丰田拿起一份公文,“这是联勤发给我们的通知单,大昌的粮食明天开始启运,预计到八月五日抵达梧州。要我们做好接货准备。”
“这么快?我们的银子刚刚送到……”骆阳明有些惊讶。
“这是政策性调粮,”赵丰田说,“就算梧州没有一两银子送过去也会运得。不过话是这么说,现在上面也很困难……”
赵丰田的眼睛发红,自打他当了这个市政府秘书,每天都办公到深夜,有时候甚至通宵工作――事务性的工作太多。
“上面难,我们也难。”骆阳明感慨道,“虽说是好事,也不是长久之计。这局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转,我觉得最近善后局很多事情做起来没以前容易了。”
“老财们都靠不住。”赵丰田十分疲惫,“偏偏现在还得靠老财维持住局面。谁教咱们穷呢?等秋粮上来了,手里有钱有粮了局面就能好看些了。”
“要再能打几个大胜仗就能断了这帮人的念想了。”
“打胜仗容易,就是部队吃穿难办。”赵丰田压低了声音说,“现在前方最难的就是补给,要不然,广西早就打完了。越往广西走,用得船越小,运输越吃力。广西的俍人、瑶民也不消停,部队是走一路打一路,还要就地扩军。胜仗打了不少,消耗也大得惊人……”
“你看,到年底这仗能打完吗?”
“年底总该差不多了,我瞧着粤北那边过来的报告,黄元老那边的进展还算顺利,情况好转了,再过些日子大概就能平定下来……”
“眼下人心思定,只要不打仗,两广这边一流通起来,市面恢复。老百姓的日子就好过了,我们的工作也容易开展……”
“万事开头难,当年我跟首长到琼南开辟新区的时候更难――陆上没路,全靠海船运补,一个月来一回,县城比广东的村子还小,还又破又烂……”
赵丰田的资格老,话说多了免不了就要吹嘘他的“光荣历史”。骆阳明自然也只能洗耳恭听。
“……再困难的局面后来也克服了,有首长、元老院在,什么都不用怕。”赵丰田信心十足的说道。
骆阳明被他一说,原本多少有些忧虑的情绪消散的一干二净。想到一万石粮食运来,对市场和民心都会有很大的安定作用,心情不由得轻松了许多。
“……我们还是谈谈保卫工作吧。”赵丰田拿出一份文件来,“这是钱多拟订的粮食保卫计划。你先看看。”
“我看这个不合适吧。”骆阳明不安地说道。
“按照职务说的确不合适,但是你是本地人。比我们都熟悉。或许会有什么漏洞……”
话说得这份上,骆阳明也不便推测,接过来翻阅了下。按照目前的接力护送模式,负责江面巡逻工作的梧州大队第一中队将提前一天抵达封川县等候船队抵达,第二天天亮之后由第一中队和内河舰队的海军一起护送船队抵达梧州。
抵达梧州之后,由第一中队负责码头警戒,战列步兵连一个排负责进城的沿路警戒,另两个排留在城中担任城内要点警戒工作。驻三合嘴的第三中队亦要做好战斗准备,随时驰援码头。
局时梧州将全面戒严,百姓不许上街,各城门关闭,只开下码头附近的南熏门和德政门。
“这样亦算是万无一失了。”骆阳明看了之后说,“只是提前一天把第一中队开走,这城里就空虚了。”
“钱连长说问题不大,大不了关上城门就是。何况我们城外还有个第三中队可以呼应。紧急情况下由他们出援就是。”赵丰田不以为意,“最近梧州周边也没有大股的土匪或者明军活动的迹象。”
“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我这就把文件送到解主任那里,请他圈阅。”说着他把文件装在信封里,打上封蜡,交给通信员,“立刻送解首长办公室!”
“首长今天不在办公室,在三总府那边办公……”通信员说,“他说不是紧急文件午饭之后一起送过去。”
赵丰田微微皱眉,骆阳明知道,这是对解首长“沉溺女色”的忧虑和反感。但是归化民干部们一般不会把这种情绪公然表露出来或者彼此议论。对他们来说,对首长的绝对的信服和尊重已经刻入了他们的骨子里。
“好吧,你中午一起送。”赵丰田说。
夜色笼罩群山,星辰闪烁着寒光。天上流云不时遮挡月光。深山里愈发昏暗。山林子里静悄悄的。
虽说山高林密,人迹罕至,此地距离梧州还不到十里。站在山上,便能瞧见梧州的城楼。
山林里,一股土匪正在猬集于此,正是苟二爷和胡烂眼的匪帮。
苟二穿着一件破烂的襴衫,用绳子束着腰身,挂着一柄官兵战刀。这些年来他一直随着匪帮住山洞,钻林子。原本的老爷模样基本上消磨殆尽,完全是一个须发凌乱的土匪头子的模样了。
他瞪着狡猾的眼睛,戒备的观察着四周。群匪们一个个蓬头垢面,面目狰狞,带着各种武器三三两两的聚拢在他身边。
澳洲人的北上,造就了大量的散兵游勇,沿途的战火也使得许多百姓流离失所,生活无着,加入了土匪的行列。原本的小小的匪帮一下就膨胀到了二百多人--实话说,苟二自己都不知道手下具体有多少人:战死、病死、逃走的人隔三差五就有,可也不断有人加入。与其说是为了发财,倒不如说纯粹是为了混口饭吃。
但是这口饭也并不容易吃,随着澳洲人治安力度不断加大和全面推行各村联保的措施,土匪的回旋余地愈来愈小,而且他们还面临着伏波军的不断讨伐。幸亏苟二和胡烂眼当初是吃过伏波军亏的人,多少有些应对的方法,才算没有被逮住。称为旋起旋灭的无数匪伙之一。
早先熊文灿派人到广东来大量散发各种告身的时候,苟二和胡烂眼也各弄了一张,算是“朝廷命官”,不过时间一久他们就知道,这玩意半点用处没有不说,还树大招风――伏波军专挑竖起官军大旗的匪帮打。
一个身影走了过来,悄声和他说了几句话,苟二点了点头,招手把众人都召集过来,说道:“弟兄们!蒋头目从梧州回来啦!”
匪徒们小小的骚动了一阵。蒋锁虽说入伙时间不长,但是他在梧州率领熊文灿的家丁在榜山勇战髡贼的事大伙多少都知道――面对不可一世的髡贼不但敢战,还能打个有来有回。所以他一入伙就当上了头目,偏偏这年青人对当头目不感兴趣,只知道埋头下力打仗,冲杀的时候更是悍不畏死,在匪伙中一下就有了很高的威望。
前不久,蒋锁神秘的消失了,匪伙中便有人猜测说是不是苟二和胡烂眼容不下他,把他赶走或是暗杀了。
“蒋头目这次出去,是和朝廷的人接洽。我们兄弟要在梧州干一票大买卖!这票买卖成了,赏银少不了,闹好了,还能博个正儿八经的前程在身上!”
他得意的扫视了众匪徒一眼,这些匪徒大多是官兵的兵油子。吃惯了粮,好逸恶劳,对前程、赏银这些看得比什么都要紧。
听匪徒们中间有人在低声地议论,苟二知道自己这套起了作用,更加起劲的说道:“这回髡贼从广州运来了一大批的粮食和饷银,咱们去狠狠的干他一票,便是大功一件……”
这下,众匪徒的议论没这么热烈了,顿时就冷下了下来。粮食和银子都是好东西,髡贼不用说会重兵保护――这些日子西江上袭击髡贼船队的匪帮多得去了,虽然也有个别得手的,但是大多数都是白白浪费人命而已,半点好处也捞不到。
苟二赶紧说道:“大伙放心!咱们去干船队是不假,但是升官发财的门槛却不在船上――澳洲人既然要重兵押送船只,梧州城必然空虚。咱们就趁这个机会,打进梧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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