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回广州,城里几个紫明楼的常客富家公子哥儿们一个个都冒了出来,在紫明楼里摆了设宴,为她“接风洗尘”,有大明官身人家的子弟没敢来,不过也派人送了礼物过来,表示自己“偶感风寒”,“改日再来拜访”。
中午的酒宴,宾主尽欢。送走最后一拨客人。裴丽秀虽然头晕乎乎的,但是精神却十分的亢奋,回到自己的“总经理办公室”。
她的秘书夏荷满脸春风的将她迎到休息室里,扶她安顿好,又端来“醒酒汤”。韩月被突然调走之后,原本已经边缘化的夏荷重新掌握了紫明楼的“内闱”大权。成为紫明楼的头号“红人”
****自然不错,最近传出韩月突然被拘捕的消息更是让夏荷走路都带着风。连带着紫明楼里的上下员工都知道夏秘书这是有“喜事”。
“应酬上还是少喝几杯,虽是果子酒,到底也伤身。”夏荷说着又送来了最新的《广州社情》,还散发着阵阵墨香。
“旧友重逢,难免要多喝几杯。再说将来公司要发展,还少不得他们的捧场。”裴丽秀揉了揉太阳穴。随手翻了翻《广州社情》。看到了里面有关明女失踪案的最新报道。
这个案子她饶有兴趣――倒不是保护妇女儿童权益这种事,而是报道中出现的董明珰。董明珰她是认识的,以前她还是广州知府小姐的时候,虽然在董府中地位不高,但是本着布闲棋的目的,紫明楼对董明珰母女还是有所应酬的。不过,她并未对这位庶出的小姐留下多少印象。这次明女事作中董明珰的表现很是让裴丽刮目相看。
这种思路,要放在炒作盛行的21世纪自然不算什么,在17世纪根本不是常人所有的么!
“没想到这小妮子胸中还大有沟壑,利用这件事来宣传自已的店,当时怎么没发现她还有这番经营的才能呢。这又是自已开店又是打广告的还颇有些手段呢。”
当初怎么没发现她是这块料?看来还是新社会能发掘人才啊。裴丽秀其实对改造社会这些东西并不是太感冒,忽然之间似乎又理解了为什么元老们对此特别的热衷了。
她随手翻开第二页,是风俗业整顿行动中的第一只“大老虎”――访春院的整顿记实。《社情》上的报道不包含多少感情色彩,平铺直叙的记录事实,内容也比公开报道要详细很多。
风俗业整顿是裴丽秀最关心的事情。她从临高拿到的不是投资,而是“政策”。这个“政策”能落实到什么程度,完全得看风俗业整顿上的成果。
访春院因为是第一个实打实的翻出来犯有“逼良为娼”、“私贩人口”罪行的大行院,作为典型,工作组正式进驻之后,这家行院基本上就是被“灭了”。
工作组在访春院里开展的“挖根”运动,在练霓裳严刑拷打韩乔姐、黄相、慕云、姚嫂这一干过去院中的“当权派”之后,原本看似平静如死水的访春院里犹如火山爆发一般。
不但妓女纷纷出来控诉受到的虐待和剥削,连妈姐、仆妇、“豆粉水”也跟着出来“揭发”、“控诉”。一时间,墙倒众人推,连黄相、姚嫂这一干爪牙也痛哭流涕的诉说自己的“惨史”,表示坚决与韩乔姐“划清界限”,“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裴丽秀掠过前面的妓女诉苦,老鸨罪行的内容,直接落到后面对访春院的具体情况介绍上,这里详细罗列了访春院的占地面积,建筑结构,人员构成和固定资产情况等等。让裴丽秀能充分的评估这块“肉”有多大,又有多少是可以自己吃下去的。
紫明楼是企划院直属的国企,虽然算不上“一级国策公司”,也是元老院目前财政的一个重要来源。过去这自然没什么,无非是插入大明吸血的无数吸管之一。现在就不同了,紫明楼身在广州,却是企划院直属国企,利税全是給中央的,作为广州市政府来说就只有地税的收入了。
换而言之,紫明楼娱乐有限公司做大做强,吃肉的是企划院,刘市长这里,充其量就是喝口汤。
更何况紫明楼的扩张计划,打得是广州整肃风化行动中没收财产的主意。广州特别市对紫明楼的扩展计划的态度也就可想而知了。
裴丽秀到临高跑了一圈,有不少人都或含蓄,或直白的点出了这个“中央和地方”的问题。
“访春院这块肉还不一定能顺利的吃下去呢。”裴丽秀放下《社情》,喃喃自语道。
“首长,苏爱来了。要不要请她进来?”
“来了?请她进来吧。”裴丽秀精神一振。苏爱被索普从肇庆解救回来之后,一直安置在紫明楼里。她既无处可以投奔,又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名妓出身,除了紫明楼这样的“服务性企业”之外也的确没她的安身之处。好在她是扬州瘦马出身,到紫明楼也算是专业对口,就专门做些接待和培训上的工作。
“首长。”
苏爱走了进来,恭恭敬敬的裣衽福了一福。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依旧是万般恭顺,行过礼,立刻站到一旁垂手听候吩咐。
要在过去,于私她是裴丽秀的“手帕交”,无话不谈的闺中好友;于公,她是堂堂的广州巡按身边最得宠的如夫人,裴丽秀与她相交,那是攀附。
现在可不大相同,裴丽秀不但是正儿八经的统治广州城,乃至整个广东的元老院的元老,在大宋是“贵不可言”;亦是这自己能栖身维生的紫明楼的大掌柜。自己不过是“丧家之犬”,在她手下靠着过去的交情混口饭吃。这两者的关系可不能搞错了。
所以她到紫明楼之后,从来不敢以裴丽秀“故人”的身份自居,总是毕恭毕敬,做小伏低。
裴丽秀对她这套做派也见怪不怪了,心里也颇为受用。她将手一摆,客气道:
“我们姐妹还客气这个做什么,坐,坐,陪我聊会天。”
“是,多谢首长。”裴丽秀低声道,小心翼翼的在下首凳子上坐下。
裴丽秀把苏爱叫来,自然不是和她叙旧或是谈诗论词――当初苏爱就知道,这位裴姑娘是个草包,别说诗词歌赋,就是写几个字,还不如书香世家的丫鬟。充其量也就是识几个字罢了。
过去的紫明楼的贵妇沙龙里,裴丽秀扮演的不过是一个好客热情的女主人罢了,要谈到风雅的东西,她是一窍不通的。
裴丽秀其实是在打访春院的算盘――访春院她虽然没去过,但是听人说过这是城里数一数二的大行院,不但房屋宏丽,地理位置也极好。如果紫明楼能占下来,对未来的业务发展大有好处。
这还是其一,裴丽秀的野心还不止于此,在她看来,旧行院丰富的人力亦是可观的资源,正是补充紫明楼日益扩大的的员工队伍的合适人选,对开展多种经营有莫大的好处。
不过,她到底是个现代女人,对旧式行院一无所知,对其中的“从业人员”是怎么一个思维模式更是难以理解。
好在她现在有苏爱在,苏爱是江南名妓出身。行院的种种套路自然瞒不了她,正是可以倚重的对象。
不过,苏爱是扬州瘦马出身,伺候男人的本事一流,要说到具体的办事管理,她可就力有未逮了。何况多年来卖笑为生的生活,使得她有很强的依赖心理。当个顾问可以,独当一面,主持一方工作可就不成了。还得另外寻个可靠的能干的人……
裴丽秀想着,开口问道:“苏姐姐,听说你过去是江南院里出身?”
这话,在苏爱还是高巡按的“如夫人”的时候是不兴问的。即使是名妓,也不见得有多光彩。现在自然没什么好忌讳的了。
“是,奴婢过去是在扬州的行院里。”苏爱不知道裴姑娘为什么突然问起过往的事情,答道。
虽然裴丽秀几次叫她不要再自称“奴婢”,她依旧用这个谦称。
“那对行院的那套规矩,一定是很熟悉的了。”
“这个自然,奴婢打小就在院里,一直到十九岁被高大人赎身。院里的事情看得多了,上上下下的事情多少知道一点。”
“那姐姐对本地行院,又知道多少?”
苏爱这种名妓都是生就一副玲珑心肝,她又识字,每天看报,知道广州市面上的各种风吹草动,脑子一转就立刻知道了裴丽秀的意思――她是看上了访春院啊!
她一点没觉得惊讶,自古以来,官宦仗势欺人,谋夺他人财产的事情便是家常便饭――当初要进剿澳洲人,说白了也是有人看上了澳洲人的产业,逼迫他们投献不成才闹出来的。大明官宦做得初一,也别怪澳洲人来做十五。广州现在是澳洲人的天下,择肥而噬那是天经地义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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