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次去打凤凰山庄,少不得要有死伤,养伤抚恤且不去说,想来老爷一定是有安排的,但是打死了山庄里的人,官府上面不能不有所交代。这买命的钱少不了。”
如果没有安排好顶命的人,打社这伙人亦不肯出死力的。杀人偿命,这点最基本的道理他们还是懂得。
“这个好说,要花多少钱?”
“一个人四十两,至少要准备十条命。”
石翁似乎嫌贵:“这就要四百两银子了!”
四百两银子绝非小数,战场上战死一个兵丁,抚恤不过十两,家眷能拿到的更少。
“三十两银子一条命,十两是打点的费用。”曹光九小心翼翼的解释道。顶罪替杀,不但要买下人命,从县官到牢里的牢头,刑房的书办……一层层都要花钱打点,不然到时候稍一刁难,立刻就会爆出大案来。所以这笔打点费用必不可少。
“好,就依你。”
七月半未到,整个杭州城已经暗流涌动。城狐社鼠们似乎都闻到了什么味道,有的摩拳擦掌,准备着浑水摸鱼,大捞一票;有的置之事外,不愿意趟这一次的浑水。
凤凰山庄里,外松内紧。不但步斗队每天操练,日夜上双岗,在山顶还设立了瞭望塔,时刻监视周遭的动静。
赵引弓和赵通都很清楚,敌人的攻击行动很快就会发生,但是具体再哪一天,有多少人,会怎么攻击,都还是未知数。有赖于西华来查明。
然而这贾乐自从和西华接触过二三次之后,就再无动静。虽然派人秘密的日夜监视,却没有发现任何有外面接触的举动。
从西华汇报的两人谈话的情况看,贾乐显然是在竭力说服西华反水当内奸。不过在谈话中从来没有涉及到当内奸的“好处”。
按照一般的规矩,要人当内奸,第一要有极大的好处,第二就得有以后的出路。但是贾乐却从未提到这二件事。
从西华的汇报中看,贾乐反而是不断的在“晓以大义”,强调赵引弓是个“祸害百姓”的“独夫民贼”。这未免让人有点哭笑不得。
不过,这种策反手段倒让赵引弓摸不着脑袋:这对手到底是什么路数?派个小女孩子来说这些空洞无聊的话有什么用处?
西华的确是个很有正义感的姑娘,但是赵引弓也深信她不会被小女孩子不知道哪里听来的鹦鹉学舌一般的话语说打动。
派去打听义塾的塾师的赵通,总算通过收买和绑架威胁,查到了一点线索:那个开办义塾的教书先生名叫郝元,在南下洼已经住了有快一年了,在南下洼的民望很高。他就住在贾乐家的隔壁。平时和贾家经常来往,但也仅限于此。
这个郝元在十来天前忽然离开了南下洼,去向不明。赵通派了几个人半夜里潜入搜查他丢下的屋子,结果一无所获。赵通算了下,郝元离开南下洼的时候正好是贾乐入府的日子。显然,贾乐就是个传话人的角色,话传到了,她也就是一个弃子了。
就算把她抓起来严刑拷打,也不会有什么收获。她知道的和赵通知道的东西一样。赵通便提议把贾乐秘密处决或者移送到台湾去“劳动改造”。
“还,暂时还留着她。”赵引弓摇头,“她既然来了,必然还有其他用处,绝不会就当个传话的人。我们就瞧瞧这个郝元有多大的本事。派人继续盯着她――还有西华!”
“首长,接下来这个什么郝元一定会设法和西华碰头,到时候要不要抓住他?”
“当然不抓。郝元依然是个走卒,受人指使奔走组织而已。他的背后肯定还有大人物,抓住了他也无大用,不过打草惊蛇而已。你盯着他,以他为线,把后面的黑手全挖出来,一网打尽,寸草不生!”赵引弓恶狠狠的说道,神情有些狂躁。这些天来他被无形的压力折磨的寝食不安,两颊消瘦,眼睛四周也黑了一圈。
他已经致电执委会,请求调动高雄的特侦队分队,准备在杭州进行一次彻底的“定点清除”行动。
“告诉西华,这些天肯定会还有人会和她见面,让她矜持点。不要很快答应。我看敌人很不简单嘞。”
这天,西华正在慈惠堂的义塾里清算账目――她不仅是抚孤院的校长,还是教师、保姆,同时也兼管后勤和财务。
“西华姑娘,茂兴号来了一位牛掌柜,说是来和您核对账目的。”
“请他进来吧。”西华不以为意。马上就要七月半了,再过一个月就是“三节”之一的中秋,各家铺户都要结算,人欠欠人都要清理。
茂兴号是本地的一家杂货号,专门供应凤凰山庄。慈惠堂的抚孤院在这家桑号专门立有个折子。
孩子始终是元老院最重视的人力资源,不管在哪里,对“元老院的孩子们”总是有着政策性倾斜,不管是生活待遇、卫生保健还是文化教育,享受的都是归化民中最好的一档。因而和茂兴号
在杭州虽然没有这个条件,但是抚孤院的孤儿们依然是难民中的“上等人”。开销也最大。和茂兴号的往来也很多。
“西华姑娘安好。”进来的却是一个年轻人,衣着整洁,举止文雅,很象一个大铺户的“大伙”。
“好,何掌柜安好?”西华觉得来人很是陌生,不是茂兴号常来的伙计,不由得有些奇怪,“坐。”
“他老人家安好。谢坐。”年轻人姿态潇洒,轻轻一撩衣襟落座。
西华正等着他对账,却见此人取出账本放到茶几上之后并不来核对,正诧异间,忽然闻听他开口道:“贾乐这孩子还合用么?”
西华顿觉心里一紧,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倒还是可用之才,就是有时候不免自作聪明。”
“她毕竟是小孩,有点小聪明,不免得意忘形。多亏姑娘包涵了。”年轻人微微笑道,“久闻西华姑娘之名,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奉承话少说了,来这里有什么事情?”
“在下郝元。正是贾乐的塾师。”郝元十分淡定的说道,“想必姑娘也知道我来此所为何事了。”
“你要做得事情,我决计不会做。”西华面无表情,“我劝你还是赶快离开这里,我知道你是个有仁义有担当的汉子,不愿你身陷其中。你快走罢。”
“姑娘果然有仁义有风骨!”郝元赞叹道,“象姑娘这样的人,为赵引弓做事,那是助纣为虐。”
“老爷于我有恩有义。”
“此乃小恩小义。”郝元正色说道。
“小恩小义?莫非你有大恩大义于人?”西华冷笑道,一指窗外,“外面的数万难民,哪个不是仰赵老爷的恩义才能苟活于世,这许多孩子原本都是冻饿而死的,如今在这里衣食不愁,还有书念,莫非是你的恩义?”
郝元毫不生气:“在下自然没有赵老爷这等的财力。若论行善,赵老爷也算杭州,不,或许是整个江南的第一人了。”
“你既然知道,为何要我做不利于东主之事?”西华说,“这山庄是多少人衣食所在,山庄一灭,这些人从而寄托?莫非都是由你来负责么?”
“在下只是小小的塾师,这等重任,自然是担当不起的。”
“那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这几万人的衣食固然要紧,赵老爷做得善事也堪称壮举,只是姑娘有没有想过,这金山银山,米山布山是从哪里来得?”郝元不慌不忙的打开扇子,轻轻的摇着,“赵老爷即不会点石成金,家里又没个聚宝盆。这钱财总不见得是天上掉下来的吧。”
“这有何奇怪,老爷擅营运生发而已。”
“营运生发,将本求利。这都是应有之意。只是赵老爷的营运生发,是昧着良心赚黑心钱,赚得不是银子,而是人的膏血!”郝元一改面带微笑从容淡定的模样,正色说道。他随后放低了声音,“赵引弓在杭州做了什么,是人都看得到,莫非只有姑娘看不到?”他的手一指窗外,“你只看到他收容了多少难民,活了多少饿殍。不看看他亲手让多少百姓沦为饿殍!”
“一派胡言!”西华扳着面孔斥道,“你好大的胆子!敢跑到这里来胡言乱语!我这会只要招呼一声,世上就再没有你这个人了!”
“为天下穷苦人谋,郝某何惧之有?”郝元不露声色,“不过是一具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的皮囊而已。姑娘若要取去,郝某亦无怨言――死得其所。”
郝元拱了拱手:“西华姑娘稍安勿躁。赵引弓于您有恩不假。对于你对于这凤凰山庄里的所有人都堪称恩重如山。可是你想过没有,这凤凰山庄的几万人吃饱穿暖,是多少外面穷苦人的民脂民膏?!”他面色严肃,“你穿得衣,吃得饭,给孩子们读得书,用得纸墨……你知道有多少百姓为此卖地破产?”(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