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凯的办公室,除了大之外,沒有什么出彩的,中规中矩,和他的为人也很相符,他担任武溪市的市长这几年來,几乎都是沿袭前任的做法,沒有多少创新和变化,他的执政宗旨就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让不少人都诟病不已,可或许也是这样,让他在几次的站队中都毫发无损,这也不能不说是一种官场的生存之道。
“來,泽平市长,坐,”丰凯笑着和傅泽平一起坐在沙发上,就好像亲密无间的朋友,还顺手递给了傅泽平一颗香烟,作为市领导,每个月都有数量不等的招待烟供应,丰凯平日不怎么抽烟的,不过他知道,傅泽平是一个老烟枪,烟瘾很大,一天沒有两包烟下不來。
傅泽平接过來点上,还一并给丰凯点上,虽然他的办公室和丰凯的都在同一层楼上,隔得并不远,但却很少过來,就好比市长和市委书记多半难融洽一样,市长和常务副,同样也会因为执政理念的不同而产生隔阂和争执,很难相安无事地相处,这也难怪,刚才丰凯的秘书,看到两个人说着笑着走过來,眼珠子都快要掉出來了。
“泽平市长,我听说你和高新区的林辰暮关系不错,”丰凯笑着吸了口烟。
傅泽平微微一怔,就看了丰凯一眼,直言不讳地说道:“谈不上关系好,不过对这个年轻人,倒是蛮欣赏的,”他知道丰凯对三番五次驳自己面子的林辰暮沒什么好感,却沒想到,丰凯把他留下來,是要谈有关林辰暮的事。
“是啊,我也觉得林辰暮这个同志挺不错的,踏实,能干,思维活,冲劲儿足,这几年,中央一直在强调干部年轻化,市委市政府大胆启用了像林辰暮这样的年轻干部,确实取得了非常好的成效,不过,年轻人的缺点也不少,做事冲动、经验不足、不够稳重,缺乏大局观,”丰凯笑着说道:“就拿这次天马电池厂的事情來说吧,就搞得我们很被动,难道说,这件事情在我们武溪就处理不好,非要闹到环保部去才行吗,说到底,还是他对领导不信任,个人英雄主义在作祟,缺乏集体荣誉感,”
见丰凯一口气就给林辰暮头上扣上了那么多顶帽子,傅泽平不由就觉得有些好笑,他避重就轻地说道:“干部年轻化是当前社会发展的一大趋势,任重而道远,如何帮助年轻干部更快更好地成长,发挥更大的作用,也是我们当下需要研究和解决的问題,”
看着傅泽平脸上那风起云淡的表情,丰凯不禁就暗骂了一声:“老狐狸,”随即又笑着说道:“是啊,帮助年轻干部成长,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和义务,所以我希望,泽平市长你能找机会去和林辰暮同志谈谈,他干劲儿足当然是件好事,不过工作也需要讲究一定的方式方法,就他上任这段时间里,已经有不少管委会的同志來找过我反应情况,都是说他工作作风粗暴,而且搞一言堂,不虚心听取和接受其他同志的意见和建议,如果真是这样,就不太好了,既不利于团结,也不利于工作的开展,”
“当然,我并沒有其他的意思,”丰凯话題一转,继续说道:“林辰暮同志的工作成绩,也是有目共睹的,我也是希望能够帮助他改掉一些不太好的毛病,成长成为更优秀的年轻干部,以后能够肩负起更重的担子和责任,我想,泽平市长你一定能够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吧,”
“呵呵,丰市长的意思我明白了,”傅泽平就说道:“我会找时间和林辰暮好好谈谈的,”
丰凯点了点头,就不再提林辰暮的事了,转而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启程去首都,”
傅泽平想了想,说道:“事情紧急,我把手上的事情处理一下就走,”
“你这次去首都,多带些我们武溪的地方特产去,也不能白白麻烦别人不是,顺便还能给咱们这里的土特产打点广告嘛,”说到这里,丰凯自嘲地笑了笑,“反正这次是辛苦你了,”
“辛苦倒是谈不上,”傅泽平却是说道:“不过能不能起到作用,还请丰市长别抱太大的希望了,文件已经下來了,木已成舟,要环保部收回几乎也是不可能的,充其量就是去斡旋一番,看看能不能不进行通报,并把这件事情计入我们的考核之中,还有就是看对天马电池厂的处罚的金额能不能减少一些,”
“能做到这些就已经很不错了,”丰凯就叹了口气,说道:“如果换着是我去的话,恐怕是连找什么关系门道都搞不清楚,其实严格说起來,这原本应该是天马电池厂操心的事,可谁让这家企业是咱们武溪的呢,为企业排忧解难,也是我们政府义不容辞的责任啊,”
“屁的义不容辞,”傅泽平就不屑地腹诽道,如果常省长不是天马电池厂负责人郑庆宇的姨父,傅泽平相信,丰凯不落井下石就算不错了,哪里还会去沾惹这种麻烦事,去首都跑部,是那么好跑的吗,又费马达又费油,传到外面去,还指不定会被人说成是什么呢。
“杨市长年龄大了,做事也有些力不从心了,”丰凯将手上的烟蒂按在烟灰缸里,又看着傅泽平说道:“所以说啊,我打算以后把杨市长的工作调整一些让你來负责,这能者多劳,还希望泽平市长你以后多上点心,”
这就是明显的利诱了。
傅泽平当然不会为他这三言两语所动,他根本就不相信丰凯会那么好心,就算是真的,杨森分管的工作内容里,除了城乡建设和国土资源之外,也沒什么重要的,而丰凯根本就不可能将这两项工作交给自己负责,不过官场里就是这样的,尔虞我诈,你别太当真就是了,他就笑着说道:“姜还是老的辣,老将出马,一个顶仨,杨市长工作经验丰富,也是值得我们学习的,”
丰凯笑了笑,话題一转,又提到了近期的工作上來,两人就说说笑笑的,就一些工作上的问題交换了意见,气氛很是融洽,可言语间却又暗藏玄机,你來我往中,无异于进行了一次真刀真枪的博弈斗争,都在力争各自利益的最大化,而就在这说说笑笑中,一些斗争和妥协,就已经完成了。
“砰砰,”秘书轻轻敲了敲门,又推门进來。
丰凯不由就停了下來,抬头看了过去,他知道,倘若不是很重要的事情,在自己和傅泽平谈话的时候,秘书是不会來打扰的。
进來之后,秘书顾不得和傅泽平打招呼,匆忙走了过來,凑在丰凯耳边说了句话,丰凯脸色不由就微微一变。
“呵呵,丰市长有事,那我就先走了,”傅泽平就见机地说道。
“那行吧,我们下次再谈,”丰凯就说道,一边说,一边起身送傅泽平出办公室去。
两人刚走出办公室的门,就见秘书室那里,电线杆似的站着一位话脸色严峻的警官,目光烁烁有神,令人不敢逼视。
“哦,杜局,你什么时候來武溪的,”一看到此人,傅泽平就有些惊愕地问道。
这名警官看到傅泽平,脸色的严肃之色缓了许多,不过还是正色肃容道:“傅市长你好,我來武溪执行公务,所以沒有提前來拜会你,”
“公务,”傅泽平闻言就更有些愕然了,不经意地瞥了丰凯一眼,眼神怪怪的,不过这眼神只是惊鸿一闪,随即又笑着说道:“那好,既然你在执行公务,我就不多耽误你时间了,不过等忙完了,可一定要让我尽尽地主之谊啊,”
“那是一定的,到时候肯定要來麻烦傅市长,”警官也笑着说道,不过那笑容扯在他那严肃的脸上,多少给人有些怪异的感觉。
“泽平市长你们认识,”见两人叙旧寒暄,丰凯就面露疑色问道。
“呵呵,在首都时就认识了,老熟人了,”傅泽平就笑着介绍道:“我來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国安八局的杜维明副局长,这位是我们武溪的丰凯丰市长,”
“丰市长你好,”杜维明就和丰凯握了握手,说道:“这次來武溪执行公务,还希望丰市长你们多多支持,”
“呵呵,好说,好说,”丰凯就夸张地摇晃着杜维明的手,笑着说道:“支持杜局你们的工作,那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和义务,有什么需要的,请杜局直接吩咐就是了,”脸上堆满了笑容,可心里却是惊骇不已。
刚开始听秘书汇报,说是国安局的人來了,都把他吓了一大跳,不曾想來的居然是国安八局的。
国安八局,又称之为反间谍侦察局,主管外国间谍的跟监、侦查和逮捕等工作,对丰凯而言,这间谍多半还是在电影电视里见到过,感觉离自己实在是太遥远了,沒想到,今天居然却和国安八局的人,还是个副局长來了个“亲密接触”,不由就有些忐忑,左右想了想,似乎自己也沒有和间谍扯上关系的地方,心里这才踏实了些。
傅泽平也是深知原则和纪律的,和杜局又寒暄了几句之后,就先行告辞了。
“丰市长,是这样的,”进了丰凯的办公室后,杜维明坐下就说道:“我们在调查一个境外情报组织的时候,无意中发现,这个组织向国内派遣了一个女间谍,而这个女间谍和武溪市某位官员干部暗中有联系,于是,我们对这位官员干部进行了全面的监控,经过数月的调查和证据收集,终于证实了,这名官员干部利用职权之便,向这名女间谍泄露了大量的国家机密和信息,而这些机密,给国家造成了巨大的经济损失,”
说到这里杜维明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來,递给丰凯,说道:“这是相关文件,丰市长可以看一下,不过看过之后,千万不要在外面传,否则可是要承担相应责任的,”
听他这么一说,丰凯伸出去的手顿了一下,又收了回來,干笑了两声,说道:“呵呵,既然是机密,我就不看了,杜局,你就说,需要我们做些什么吧,我们一定全力支持和配合,”说实话,和国安局的人说话,他始终都有些心虚,生怕什么时候,也把自己给网进去了,这年头,谁的屁股底下都不干净,就看有沒有人來查。
“人已经处于我们的严密监控之中了,随时可以抓人,现在來给你说一声,就是让你们心里有个数,”
丰凯心里就在琢磨,这个官员干部究竟会是谁,当然,如果是林辰暮就好了,这样,他也用不着老是为林辰暮的事情烦心了,不过,他也知道这种可能性很小,林辰暮那个级别的官员,又能接触到多少国家机密和重要的信息。
“这件事,有沒有通报省委省政府和市委杨书记,”丰凯想了想,又问道,他这样问,除了表示出对于领导和市委的尊重之外,也不无摊薄责任的想法,但凡牵扯到国安局的就沒有小事,这个时候,往往知道越多危害就越大,可别到时人跑了,还怀疑是自己走漏的风声,那可就真是沒处叫冤去。
“都已经通知过了,”杜维明沉声说道:“他们也都很支持我们的工作,”
“那就好,”丰凯心头悬着的石头这才放了下來,这个时候,他绝对不会幼稚地以为,自己比省里先知道消息会是什么好事。
“那就走吧,”杜维明起身戴上帽子,就对丰凯说道。
“走,走哪里去,”丰凯脸色顿时就灰白下來,毛孔紧缩,虚汗也冒了出來,下意识地就感觉有些不妙。
“刚才所说的那个官员干部,就是你的秘书谢庆友,已经被我们逮捕,你作为他的直接领导,也必须要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
“什么,”丰凯闻言,瞳孔猛然间放大,眼神涣散说道:“不……这不可能……”然后失魂落魄地瘫软在沙发上,嘴巴张得好大,就像一条濒死的鱼,大口大口地喘息却说不出话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