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楼的会客室并不大,充其量只有三四十平米,不过室内那宽大的黑色沙发,深红檀木的茶几,无不彰显着气派和威严。
林辰暮端起茶默默品味,顺着喉头滑下的苦涩一直浸润到内心深处。
杨卫国要离开的消息來得很是突然,甚至让林辰暮一时之间有些措手不及,他压根儿就沒想到,刚刚在这场你死我活的斗争中完胜,迫使郭旭峰不得不退避的杨卫国,也不得不面临着离开东屏的境地,可当他仔细品味,耐心琢磨后,却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从表面上看起來,这场风波似乎是以郭旭峰的败走而告终,杨卫国在东屏的权威更甚,但事实上也正是因为如此,引得了上头不少人的不满和忌惮,先是吕庆东、刘云强,现在又是郭旭峰和潘江祥,那些本土势力,又岂会容忍东屏为杨卫国所把持,针插不入,水泼不进的。
郭旭峰从东屏市市长调任峨山市市委书记,已经很难说得清楚是升是降了,毕竟峨山市的地位和发展在全华川都是垫底的,含金量和东屏相比自有不足,不过他去了峨山却是担任一把手,远比在东屏受杨卫国的压制好得多,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运作调任其他城市的一把手,甚至进入省委也未为可知,由此可见,这十足是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妙招,而据说,为了换取峨山现任市委书记周博海的提前退休,上头可是沒少花心思,甚至就连周博海子女的工作问題,都给落实解决了。
杨卫国和郭旭峰的同时离开,这其中上面经过了如何的博弈和平衡,林辰暮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却也知道,杨卫国的离开,似乎早在孙琳惠和潘江祥被抓时就已经注定了,或许这原本就是一个沒有可能胜利的死局,不论赢输,最终都难逃离开东屏的结局,难怪当时林辰暮兴奋不已地将消息告知杨卫国的时候,杨卫国的表情却不见得有多么轻松高兴,或许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想到了这些。
当然,杨卫国下一步的安排也并不差,担任华川临省西陉的省会城市武溪市的市委书记,提为副省级也只是咫尺之间。
西陉省的地理位置和经济发展水平,原本就高于华川,GDP更是一直都位居全国前几位的行列,不过就是人口基数大,平均数字算起來,比不了南方和沿海地区的省份,但地位也不容小觑,光是看杨卫国当初挖空心思想要借西陉修建乐黄高速之机,贯通东屏的高速公路就可见一斑。
不过就这样离开打拼了三年的东屏,要说不伤感那是不可能的,杨卫国现在所能做的,也就是在离开之前,尽可能地替林辰暮打造一些班底,不过,正如杨卫国所说的那样,提拔重用几个人对他來说并不困难,难就难在,这些人身上一旦打上他杨卫国的标签,以后新的领导來了,会如何对待那就真不好说了,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眼下看起來是帮他们,到时候指不定就变成害他们了。
令林辰暮有些纠结的是,杨卫国说完自己要离开的消息后,沉默了片刻后,又直视着自己吐出几个字來:“愿不愿意跟我去武溪,”
林辰暮愣住,半晌说不出话來。
去不去武溪,无疑是一个艰难的抉择。
平心而论,林辰暮从小跟着母亲颠簸流离,相较而言,也就华川待的时间长,下意识的就把这里当作了自己的故乡,而难舍乡情,是深入到每一个国人骨子里的一种情怀,更何况,这來得如此突然,他就连一点心理准备都沒有。
但事实上,林辰暮也知道,为官者,向來就是居无定所的,服从上级的安排和工作需要,可能这些年你在这里工作,过些年一纸调令,立马又得启程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开始新的征程,而杨卫国这次去武溪,更不是那么简单。
作为一个省会城市,武溪的状况,比之东屏來说,更是有之过而无不及,沒有哪一个派系和势力能够一家独大,错综复杂的情况令人咂舌,杨卫国只身前往,势必和当地的大小势力发生激烈的碰撞,或许这也正是杨卫国身后的势力所期望看到的,他们就希望能如同在东屏一般,杨卫国很快能够在武溪打开局面,以便他们将触角也深入到西陉的势力范围内,话语权得到增强。
可这青基会的工作才刚刚展开,前两天孙庆海还和自己谈过,似乎农村小额信贷的事情,在国家发改委和各部委的关注和努力下,已经开始进行了改革和调整,并预计在国内几个省市先行试点,华川就是其中一个,这个关键时候,自己一走了之,这些工作又该怎么办,而自己好不容易引进和提拔的人员,又该怎么办。
想到这些,林辰暮就有些犹豫了,毕竟现在的他,不像是当初那个愣头青了,敢打敢拼,了无牵挂,这似乎让杨卫国微微有些失望,意兴索然了不少,一顿饭吃到最后,甚至渐渐有些冷场了,就连叽叽喳喳的杨可欣,似乎也感到了那压抑的感觉,两只大眼睛眨巴眨巴的,不时看看杨卫国,又看看林辰暮,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
会客室的门“咔哒”一响,林辰暮条件反射似的马上从沙发上站了起來,站得笔直,脸上看不出什么异样,不过两只手却不由得攥地紧紧的,心里也是直打鼓,倘若不是身处在省委大楼里,他还真不敢相信,高高在上,日理万机的省委陈书记,居然会对自己这么一个小小的正科(享受副处级待遇)干部感兴趣。
门被推开,紧接着,一个梳着大背头,戴着眼镜,儒雅大气的男子就从门外走了进來,年岁看起來约莫也在花甲之年,不过满头的黑发,看起來精神抖擞,魅力十足,特有的冷峻面庞似乎比电视里看到的还要更有几分气势。
一看到这位执华川牛耳的大人物,林辰暮原本逐渐平复的心却又激烈地跳动起來,脸上的表情他自己看不到,不过想也能想出一定有几分怪异和不自然。
“坐,”陈耀文坐在沙发上,就笑着摆摆手,示意林辰暮坐,那淡定的风度和隐隐的威严,却让林辰暮陡然间,生出一种仰视的感觉來,就宛若自己面对的是一座高大巍峨的大山,让他大气都不敢出。
“你就是林辰暮,”陈耀文眼里闪过一道异彩,又笑眯眯地看着林辰暮说道:“以前就听说你很年青,却想不到,比我预想的还要更年青,呵呵,真是后生可畏啊,”
“陈书记过奖了,”林辰暮就有些诚惶诚恐地说道,既不敢表现地太过于坦然,更不敢说些什么谦虚的话,如果你自己都说自己不行的话,那又会如何让领导相信自己的能力,虽然到了现在,林辰暮都还不清楚,眼前这个日理万机的省委书记,怎么会要召见自己,是一时兴起,还是别有深意。
陈耀文就笑了笑,就扬了扬手里的一份资料,说道:“如果不是这份资料,我还不知道,咱们华川也有你这样的人才,都说团省委藏龙卧虎,是年轻干部的摇篮,我看就不错嘛,世界总归是属于你们的,看來小孙在人事安排上,还是很有想法的嘛,”
林辰暮这才注意到,陈耀文手里拿着的是一份内参,不过他有些惊疑,貌似自己并沒有写过什么能上内参的东西啊,就不知道陈书记所说的,究竟是什么,只能微微点了点头。
“别的地方也成立了不少的青基会,不过除了什么老生常谈的希望工程之外,我看也沒有什么出彩的,”陈耀文就接着说道:“不过你似乎在这方面,有许多不一样的想法,说说看,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林辰暮这才明白,原來陈书记所说的,是青基会的工作思路问題,虽然不太明白,他这么大一个省委书记,怎么会突然对青基会感兴趣了,不过还是笑着说道:“陈书记,这些都只是一些不太成熟的想法,纸上谈兵,都还沒有经过实践论证,不过我是这样想的……”
林辰暮就向陈耀文阐述了自己的一些观点和想法,不过心里还是有些狐疑,他确实是把有关青基会的一些工作思路,作了个系统的阐述和调整,其实主要也就是集中在几个方面:第一就是要通过新闻媒体、网络、公益广告等各种渠道,大力宣传青基会的工作,树立青基会的良好形象,获得广泛的群众基础;第二,是要主动走出去,深入到校园和社会,开展工作;第三,是要开拓和寻找好的基金投放渠道,确保自己运作安全,再有就是拓宽以前单一的帮扶模式,从希望小学延伸到图书馆、电影院、体育健身等各方面;第四,就是要通过账目公示等,让青基会的工作在阳光下运作,得到社会大众的信赖和认可,这些东西,还沒有开始执行,只是在青基会内部进行培训和灌输,什么时候跑到内参上了。
听林辰暮一一道來,陈耀文表现地很有兴致,尤其当听林辰暮提及,帮扶青少年,可以结合国内外企业的时候,更是就如何把控其中的度,不让公益活动变味演变成为商业活动这些方面,进行深入探讨,并给予了高度的评价。
临近中午时,陈耀文还主动邀约林辰暮共进午餐。
饭是在省委食堂吃的,吃的也很简单,四菜一汤,听陈耀文的秘书说,这还是陈书记自掏腰包。
浑身不自在地吃完这顿饭后,林辰暮就匆忙告辞了,陈耀文日理万机,每天排着队等着向他汇报工作的,就不知道有多少人,他能和陈耀文交流上一个小时,传出去,就足以令别人惊骇了。
回到办公室,陈耀文就抓起了桌上的电话,拨通一个号码后,就笑呵呵地说道:“你这死丫头,你要老爸做的,老爸可都做了啊,你这下不会再怨我不重视和关心你们青基会那么有意义的工作了吧,什么,还不够,还要出席下周你们青基会与新加坡耀阳集团的签约仪式,你们什么时候又和这个什么耀阳集团有合作了,行,行,我去还不行吗,”
“这死丫头,”放下电话后,陈耀文就不由笑着摇了摇头,似乎显得很有几分无奈,可无奈中却又包含着溺爱,随即,嘴里却又不由念叨着:“耀阳集团,这个名字怎么那么耳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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