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起来的样子和以前一样。
眼角眉梢,甚至唇边弧度,除了增添几丝成熟之感,其它全无变化。
还是舒窈。
还是那个家境优渥气质怡雅,众星捧月的舒家大小姐。
短短对视,须臾间却像是过了许久。
程隐弯起唇,回她:“好久不见。”
舒窈把墨镜戴回去,微微侧身向程隐,“先前听说你回国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没多久。”
舒窈看了程隐一会儿:“五年了吧,你一点没变。”
“是么?”程隐说,“你变了不少。老了。”
她脸色一变。
女人谁喜欢别人说自己老。
“开个玩笑。”程隐淡淡笑了下,“你这么忙,还有空听我的事?”
舒窈没答,轻轻挑了挑眉,半晌说:“你真的,还是一样让人喜欢不起来。”
程隐坦然受了,笑得欢。
“彼此彼此。”
没那个能寒暄半天的交情,废话说几句也就差不多。舒窈现在是大明星,走到哪都有人看着跟着,程隐懒得和她耽搁时间。
扔下一句‘自便’,转身出了洗手间。
座上,凉菜已经上了,两幅筷子秦皎都用热水冲过。
程隐坐下,瞅了眼她的表情,想想还是没有把碰上舒窈的事告诉她。
不墨迹,一顿饭没多久结束。
程隐让秦皎去先去取车,自己结了账再下楼。于是一个往柜台,一个直接拐出餐厅门。
服务员报了消费数额,程隐低头从包里掏钱,刚抽出几张纸币,就听柜台里服务员朗声招呼:“先生您好,有什么需要?”
抬头一看,身旁多了一个男人。
“结账。”伴随响起的醇厚声音,男人递了张卡放在柜台上——黑色,无限额。
而后,他侧眸看来,那张脸上,唇边若有似无浮着笑。
程隐掏钱的动作顿了顿。
“真巧,程小姐。”他打量她三秒,朝她身旁扫了眼,“一个人吃饭,没带朋友?”
程隐暗暗吸气,手里微微用力捏得几张纸币稍有变形。
“不劳舒先生费心。”
他的俊俏五官,和如今被无数粉丝追捧称为‘天然美人’的舒窈,很有几分相像。
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舒。
他姓舒名哲,和舒窈是实打实的亲兄妹。
吃饭前在洗手间遇上舒窈,原来不是一个人,两兄妹一起出来吃饭。大概舒窈跟他说了,所以在这柜台前碰上,他才一脸平平毫不意外。
“这位小姐消费多少?单一起买。”
他开口,服务员立刻应声,程隐当即抬头叫住,“分开付。”
舒哲朝她看来,程隐把钱摁在柜台上,“不用找,发|票不要。”
说罢转身就走。
“程小姐。”
舒哲在后边叫住她。
程隐站了站,停了两秒才回头。
他手插兜站着,眸光熠熠,唇边弧度些微,“替我向秦副总问个好。”
抿紧唇,程隐转身,头也不回出了店门。
回公寓的一路上,程隐情绪有点低,开车的秦皎察觉到,问了好几遍都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她实在不想说话,好不容易组织好措辞,话到嘴边,最后还是堪堪咽了回去。
到家,和秦皎告别,直奔卧室。
一晚多梦,夜里睡得不太好,一个场景接一个场景在脑海里辗转,天亮以后头嗡嗡地疼。
程隐还在休假中,磋磨着一天就过去一大半。
下午两点多,沈晏清打来电话,说在楼下等她。
没有事先讲好,直接上门上得莫名其妙,程隐心下不爽,但还是收拾好下楼。
“找我什么事?”
拉开副驾驶座的门坐进去,她张口便问。
这几次见面都这样,她的第一句话除了‘找我有什么事’就是‘找我干什么’。干脆直白砸在脸上,砸得沈晏清都快要习惯。
“带你去个地方。”
他掐了手里的烟,踩下油门。
车开出程隐住的小区,她问:“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
他卖关子,程隐懒得追问,横竖他不能卖掉她。索性闭上眼,头往后一靠,假寐休息。
沈晏清开着车,偶尔余光瞥向她。
她脸色不太好,隐约显出疲惫。
沈晏清忍不住问:“没睡好?”
她听到了,鼻腔里淡淡嗯了声,多的一个字没说。
分明不想开口。
以前他开车,她在旁边总叽叽喳喳有无数话要讲,再长的路,她都能从头说到尾。
有一回烦了,他皱眉让她安静。
她不高兴,说只是担心他疲劳驾驶,还说:“你要开很久,我怕你一个人看前面会困。”
像这样闭眼不说话,车里静得骇人的境况,少得他几乎都数不出几次。
——但也习惯了。
副驾驶上坐的不是她,这么几年,静悄悄的一天一天叠加下来,已经不觉陌生。
后半程无言,直到车稳稳停下。
从车上下来,程隐站在店门口皱眉。
“你干嘛,带我来看车?”
沈晏清嗯了声,“跟我来。”
他们一进去立刻有人迎上来:“沈先生这边请。”
看样子早有准备。
程隐被领到一辆车前,亮眼的红色。
保时捷911,顶配。
“你开车不快,出门代步够用了。”沈晏清说。而后从经理手里拿过钥匙,递给她。
程隐瞅了眼车身,问他:“你挑的?”
他点头。
她撇了撇嘴,半晌吐出两个字:“骚包。”
这款在超跑里不算贵,入门级别而已,不过实话实说,让她自己掏钱买,买归买得起,但也不能像他一样,跟随手挑大白菜似得。
她看了半晌,挑眉:“送我?”
沈晏清说是。
她笑了下,把钥匙扔还给他,“我驾照还得折腾段时间,现在暂时用不上。”
沈晏清还是把钥匙给了她。
“那就放着,什么时候能开,什么时候提车。”
程隐想了想,耸肩,没再拒绝。
来得快去的快,用不着费其它功夫,看完车他们沿路返回。
程隐不睡了,和他说话。
“你怎么这么闲?大白天不用忙?”
沈晏清道:“最近不忙。”
她撇嘴,“也就赶上我这几天休息,不然你在我楼下等到头发白,也只能扑空。”
“请假?”沈晏清侧目,“不舒服?”
程隐稍敛眸,勾起一边唇角,若有似无地笑。
不工作,避开了,还是能碰上不想碰见的人,舒不舒服有什么区别。
不想回答,她往后一靠,只道:“没事。”
车一路开,不是往她公寓的方向。程隐闭眼休息一会儿,睁眼见方向不对,皱眉:“又去哪?”
“晚上去吃饭。”
“不去。”她想也没想。
“你不是要请段则轩吃饭?”沈晏清说,“他也在,上回跟我问起你。很久没见,正好可以碰一面。”
程隐拿余光瞅他。
他说的平淡,毫无波澜。
不觉得提起段则轩的名字,是在拿话尖刺心窝了?
挺有趣。
程隐笑着说了声好,“去。”
时间还早,沈晏清开车带她兜了几圈。这座城市和从前一样,细细看去,又似是变了很多。
程隐一直侧头看着窗外,车窗开了道小缝,外头的风吹进来,发丝被一缕一缕撩乱。
天渐渐黑下来,沈晏清接了个电话,车轮有了方向,往吃饭的地方开。
金冠大酒店五星级,高耸一栋,仰着脖子都看不尽。
车停在门前,临下去前,副驾驶座上的程隐歪歪坐着,道:“话我先放在这,我没心思应酬,不想吃不想喝的东西谁说都不管用。”她从口袋勾出车钥匙,绕在指上晃了晃,“陪你进去,是勉强看在车和段则轩的份上。”
不在这吃她还能上别处,他开口邀的她,选择权就在她手上。
好话歹话,难不难听,怎么说都是她的自由。
沈晏清扫她一眼,淡淡道:“你想多了。”
谁会让她陪着应酬,除非是想和对方结仇。
先前说的很明白,今天不过是朋友间的聚会。
讲明白了,程隐这才下车。
踏进大门,她冲他挑眉歪笑:“要不要挽手臂?”不等他说话,马上道,“挽一挽,再一辆车。”
沈晏清垂眸:“一辆不够你开?”
“红的再弄辆蓝的,单双日错开,今天红明天蓝,多爽?”
她笑吟吟说着,不知是哪里好笑戳中了点,把自己说乐了,笑个不停。
定好的包间在楼上,侍应领着他们推门进去,一众人看到沈晏清先是玩笑打招呼,看清他身旁的人,热闹声音蓦地小了下来。
程隐直接朝段则轩走过去,笑着伸手。
“好久不见。”
段则轩和众人一样略愣了愣,但之前听说她回来,还和沈晏清问过她,当下比别人反应迅速。抬手和程隐握了握,笑答:“是啊,好久不见。”
手刚松开,忽听沙发上传来一道声音:“程隐一来,只跟则轩打招呼,也不理我们。这是记着则轩下水捞你,我们都没捞?”
一句话,不管是对程隐而言,还是对在场其他人,都令人尴尬至极。
不过只静了一刹,沈晏清便皱眉开口:“舒哲。”
沙发上坐着的正是舒哲。
沈晏清喝止意味明显的两个字一出,他眉间沉了一瞬,到底还是没有再出声。
他们这帮人感情好,尤其舒哲和沈晏清。论和沈晏清这冰块亲近,段则轩都得往后排排。
程隐唇边笑意淡淡,对舒哲的话未置一词。
不多时,其余人说起别的话题,气氛重新热闹起来。
饭桌开席,一一入座,程隐坐在沈晏清身边,听他们闲聊,只吃不说话。
她面前杯子是空的,酒和饮料都没倒,盛了碗汤小口喝着。
聊得正兴,舒哲忽然站起来,冲她端起杯子。
“我们喝一杯。”
没等程隐开口同意或拒绝,他眸光微凝道,“这满桌的熟人,这么多年不见,是不是得意思意思挨个走一遍?”
程隐停了筷子,不说话,侧目去看身旁的沈晏清。
在车上说好了,不想吃的不想喝的,谁都不能强迫她。
沈晏清抿了抿唇,端起杯子,“我替她喝。”
舒哲蓦地把杯子放下,杯底磕在桌面‘哐’地一声,酒洒了一小半。
“你这样有意思没?”他沉沉笑着,盯着沈晏清,“她连杯酒都不能喝?”
沈晏清还没说话,程隐把骨玉筷往桌上一摔,‘哗啷’几声,是另一种脆响,比舒哲那一扔不差什么。
“舒窈不是回来了么。”她勾唇笑,懒懒睨着舒哲,“怎么不喊你妹来陪这满桌大老爷们喝一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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