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里。
三丫头感觉自己都快要听不下去了。
姑姑还在娘家做姑娘那会子,她才两三岁,记不住姑姑到底是啥样标致的模样。
可姑姑嫁去老王家之后的两年,她却有些印象了。
印象里的姑姑,水桶腰,大脸盘子,浑身上下油腻腻的,就没一块好看。
有一回冬天回娘家来,进东屋门还是侧着身子进的……
“奶,我姑姑如今瘦了呢,一点儿都不胖了。”三丫头道。
瘦下来的姑姑,长得不赖,继承了老杨家人的浓眉大眼,乌黑的头发盘在头顶,走路风风火火的,麻利又干练,跟从前那头大肥猪姑姑完全不一样。
可是,谭氏却对三丫头的话唾了一口。
“你姑姑瘦了,还不就是你爷害的!非得把她嫁给王栓子,那老王家就没一个有本事的爷们,里里外外都指靠着你姑姑一个妇道人家。”
说起杨华梅的处境,谭氏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鳝鱼也顾不上吃了,放下筷子咬牙切齿的谴责起王家父子的无能……
说到最后,谭氏竟然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伤心不已。
三丫头都慌了,吓得赶忙站起身,手足无措,求助的目光投向孙氏。
孙氏也起身来到了谭氏身旁,柔声哄劝着:“娘,您别这样,梅儿一口气生了两个儿子,这也是她的福气啊。”
“栓子虽说身子是弱了点,可脾气好啊,跟梅儿那说话从来就没听他大过嗓门……”
“他那是病秧子病到没力气!”谭氏没好气的道。
孙氏无奈一笑,道:“娘,甭管咋样,栓子如今都是梅儿的男人,双子的爹,对梅儿又那么体贴,梅儿说啥就是啥,老王家没有一个人敢拿捏梅儿,这是好事儿啊!”
孙氏边说边暗中观察谭氏的反应,看到她的怒火平息了一点,接着道:“咱村子里,有些男人身强力壮跟头牛似的,可那拳头砸在媳妇身上也是真疼啊!”
“又有些媳妇生不出儿子来,急得不得了,咱梅儿是儿子成双,男人也老实本分,又嫁在同村,咱哥嫂们照应也方便,”
“您和我爹只要保重身子,健康长寿,也能照拂她,将来等小黑考取了功名,到时候咱梅儿还是一个有大福气的人呢!”
孙氏这番话,彻底的将谭氏的怒火给平息下去。
“嗯,我家梅儿是福星,谁娶了她谁家都要走运,老王家当真是上辈子积了德才娶到我家梅儿,就我家梅儿那福气,就算是给她个皇后娘娘做那也做得的!”
“嘶……”
孙氏被谭氏后面那句话吓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娘,咱这是在外面,有些话可不能说啊,被人听去了不得了。”孙氏压低声提醒,紧张的瞅了眼四下,幸好这个点酒楼里没多少人。
谭氏撇撇嘴,抬起筷子接着吃。
孙氏松了口气,也坐了回来。
好不容易谭氏才放了筷子,三丫头扶着谭氏在酒楼门口等候,谭氏手里还拿着一根牙签剔牙。
一边剔牙一边跟三丫头这道:“这人到上了年纪当真活得没滋味,一口牙全都松动了,吃啥卡啥,你奶我年轻那会子可是有一嘴的好牙口呢,石头都能给咬破……”
三丫头哭笑不得。
而酒楼里正在结账的孙氏此刻听到账单却是欲哭无泪。
这样一顿夜饭竟然吃掉了将近五百文钱!
仅仅那碗鳝鱼就要一百七十八个铜板!
这搁在家里买鱼买肉得支撑一两个月啊,一顿就没了……
结了账,孙氏出了酒楼,过来扶住谭氏:“娘,我们回去歇息吧!”
谭氏把嘴里的残渣吐出去,扭头问孙氏:“这顿饭花了多钱?”
孙氏笑了笑:“只要娘吃得开心,花多少钱都不打紧的……”
谭氏道:“这家的菜我吃腻歪了,也就那个味儿,回头换家。”
孙氏:“……”
谭氏吃饱喝足,回到医馆,在孙氏和三丫头的伺候下洗了脸烫了脚,倒在床上立马呼呼大睡。
边上的另外一张床上,孙氏和三丫头挤在一块儿,两个人却是睡意全无,压低了声说话。
三丫头问孙氏:“三妈,今夜那一顿,少说得两三百文钱吧?”
孙氏苦笑,抬起一只巴掌比划了下。
三丫头惊讶的睁大了眼,她扭头看了谭氏那边一眼,又压低声道:“我奶还嫌弃不好吃,明日要换地儿,咋整?”
孙氏一脸无奈,“实在不行,只能让你爹去天香楼那边弄几道菜过来了。”
三丫头道:“三妈,天香楼虽说是我晴儿姐开的,可酒楼那么大,各种规矩都立起来了,咱这样跑去弄菜回来,不大好啊……”
孙氏轻叹了口气:“那又能咋样呢?这旁边的小酒楼到时候吃了个遍儿,钱都花出去了还不能让你奶满意,倒不如把钱花到天香楼去,回头让那边记个账,回头叫你三伯过来一把结清了算了。”
“三妈,我奶这趟来瞧病的一切花销,不是都说好了几房一块儿均摊么?咋能让我三伯一个人结清呢?”三丫头又问。
孙氏听到这话,露出一些欣慰来。
“诊金分摊就行了,吃喝这块,我和你三伯出大头,谁让你三伯如今是长兄呢!”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孙氏又询问了菊儿的身子状况,以及刘氏的生意,两人方才睡去。
夜里,三丫头倒是睡的沉,孙氏却不敢睡太沉。
换了个陌生的地儿陌生的床,她睡的不踏实。
尤其是这病床比较挤,还没有帐子,总觉得窗户外面有眼睛在瞅着里面。
尤其是隔壁的病房里,半夜还会传来其他病人的痛哼声,孙氏就越发的睡不着了。
期间有两回好不容易睡着了,又被谭氏喊醒,迷迷瞪瞪下床来给谭氏拿尿桶……
等到天快亮的时候方才小眯了一会儿。
谭氏睡的早也睡的好,早早就醒了,精力旺盛,胃口也大好,醒了第一桩事就是喊孙氏过去伺候她梳洗。
三丫头赶紧跳下床,“奶,我来伺候您梳洗吧,让三妈再眯一会儿。”
谭氏嘟囔道:“做婆婆的都醒了,做媳妇的还在赖床,真是不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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