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舒是在鹿鸣宴上见过杜锦宁的,他之所以会去桂省作同考官,也是因为赵昶推崇杜锦宁,想让纪舒拉杜锦宁一把的缘故。此时见赵昶对杜锦宁另眼相看,他也不意外,在赵昶起身的时候他也站了起来,含笑在一旁看着。
杜锦宁跟赵昶见完礼,就朝纪舒也揖一礼:“纪大人,学生有礼。”
纪舒抬手回了一礼,便向满屋子对杜锦宁注目的众人介绍道:“说起来,我跟杜锦宁也算是有师生缘份的了。去年我去桂省做同考,杜锦宁便是其考生之一,大家或许不知,这位年仅十四岁的少年,出身寒门,却一举夺得了桂省解元。”
大家原看杜锦宁唇红齿白,气度从容雅致,还以为是哪位世家公子,只是不常在人前走动,所以面生。
这会子听到说杜锦宁竟然是一省解元,而且才十四岁,出身寒门就代表其没有后台支撑。如此年幼就硬生生凭着自己的本事取得的解元名头,还获得了赵昶的青睐,可见其才华之高、能力之强,大家对他顿时刮目相看。想想明年的恩科,这位少年很有可能成为进士,进入到仕族阶层,这些人便纷纷起身,附和着纪舒的口吻,夸赞着杜锦宁。
赵昶之母本就出身不高,纪舒自己也不过是五品官。虽家里出了个赵昶,但新皇赵晤在夺嫡中胜出,赵昶已是个失败者,以后唯有夹着尾巴老老实实做个闲王,才能把日子过下去;而只要有些风吹草动,他就是皇帝的眼中钉。再者王子不得结交朝臣,所以纪家这宴席上,来的都是亲戚,并无朝中勋贵或者高官。
赵昶问了问杜锦宁的近况,得知她家就住在隔壁,且她本人已进了太学,他便笑道:“想来这段时间你得为恩科做准备,无暇他顾,且等你明年中了进士做了官,咱们再探讨儒学。”
说着他便向纪舒道:“杜锦宁既是表叔的邻居,那便安排他到那一桌去吧,我记得有位客人带了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来的,杜锦宁坐到那里去倒是有伴儿。他新迁刚来,多认识几位邻居也是好的,有个什么事也可互相照应。”
这里不像关家所住的那个区域,全都是勋贵世家或是高官权臣。这里虽也干净安全,住户却有些驳杂,比如纪舒自己是五品官,杜锦宁买的那处宅子以前是一位六品官员的府坻,这附近除了小官,还住了许多富商。都是手里有几个钱却挤不进权贵圈子里去的。
纪舒还以为,以赵昶对杜锦宁的推崇与看重,必要让他坐在主桌的。反正这里所有人里,官职最大的就是他了,赵昶地位又尊崇,他们安排杜锦宁坐在主桌,那些人也不敢有意见。
却不想赵昶却说这样的话。
那位带了儿子来的邻居他倒是记得,那是一个富商。士农工商,虽说宋朝的商人地位有所提高,但多年来形成的观念,大家对于商人还是不大看得起的。所以虽然都是邻居,可纪家仍安排了两桌,一桌是官员或读书人;一桌则是富商之流。
就算不安排杜锦宁在主桌上坐,也应该安排她去官员或读书人那一桌吧,怎么赵昶却点明让她去富商那一桌?
纪舒这会子实在搞不懂赵昶是个什么意思,那些记得带儿子来赴宴的富商的客人,看着杜锦宁的目光里也多了些微妙。杜锦宁却是一丝儿失望的表情都没有,彬彬有礼地行了一礼,就等着纪舒给她安排座位。
待那位引她进来的引客带着她走出了正院,去了偏厅里比较偏僻的角落时,杜锦宁的心不由暗暗生起了一抹感激。
赵昶此人,可交。
同桌的富商们见来了个美少年,一打听还是个举人,心里诧异之余,倒是挺高兴,对杜锦宁多有照顾,十分热情,这顿饭杜锦宁吃得倒挺舒服。
饭罢,她亦跟这些富商一样,让纪府的小厮去通禀一声,那头的纪舒和赵昶果然没有亲自过来相送,只让小厮带了一句话:“多谢赏光,有空再聚。”
杜锦宁便跟着富商邻居们一同出了纪府,各自归家。
今天本来应该是青木跟随杜锦宁去赴宴的,只姚书棋对纪舒太过重视,想熟悉一下他家的人,这才亲自跟着去了纪家。这会子回到家里,他舒解开一直皱着的眉头,问杜锦宁道:“少爷,静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他心里隐隐有猜测,但不向杜锦宁问个明白,他这心里不踏实,生怕自己的猜想有误。
杜锦宁接过青木递过来的茶盏,微微一笑:“静王,可见新皇想让他安静些,不要生事,老老实实做一个闲云野鹤。我虽只是一个乡下来的小举人,但静王高看于我,觉得我必中进士,以后也定然前程远大。他这是不想让新皇猜忌于我,阻我前程,所以虽表面上对我甚是亲热,实则表现出不看重我、不与我相交的意思。他这是为我好。”
姚书棋也正是作如此猜想。
他长叹一声:“便是皇帝的儿子也不好做啊。”
杜锦宁点头,甚是赞同:“虽说富贵,却也如履薄冰,倒不如咱们小老百姓自在快活。”
杜锦宁这也是看到姚书棋表情不对,这才直接回自己院子的,就是为了让他问明白心里的疑惑。
这会子见他已经解惑,她便站起身来:“行了,我去后院给我娘请安。”说着,去了后院。
以前陈氏有女儿陪着,并不觉得寂寞。这会子杜方蕙也出嫁了,她又不用再操心生计,家务又有丫鬟婆子,陈氏算是彻底歇下来了,未免有些空虚。要是杜锦宁是个男子,她倒可以帮着张罗亲事,把儿媳妇娶进门,再等着抱孙子。可杜锦宁这情况,是不可能让她有孙子抱的,陈氏便是连个期盼都没有了。
于是杜锦宁进后院时,就看到陈氏坐在那里,盯着庭院的花木发呆。
“娘。”她唤了一声。
陈氏的眼珠子这才转动着回了神。
“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入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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