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修竹所说的园子,并不是温泉山庄的那个,而是城里的宅子。
袁家本就是官宦人家,往上数三代都有人做官的,袁修竹又在各地任职多年。做外任可比京官油水丰厚多了,他致仕后回来置产,便买了一处占地七八亩的大宅子。
他在园子里建了亭台楼阁,移了许多花木,引了活水,做成了像杜锦宁前世看到的江南园林那般样子。这南方的冬天暖和,十年里都不见下一场雪的,草木依然葱绿,景致十分优美。走在这园子里面,杜锦宁就仿佛回到了前世。
她重生之前,正在打造这么一个园子。那是一个高级别墅小区,依山傍水,对外宣传是中国古典园林环境,杜锦宁与导师一起负责园林设计及花木种植工程。
“小宁啊,你看,就是这棵树。”
听到袁修竹的声音,杜锦宁才回过神来,便看到他们不知不觉间已走到了一处围墙边,袁修竹正指着离围墙不远的一棵香樟树说道:“你看看,这是今年春天我才叫人移栽过来的一棵香樟,可自打移过来以后就要死不活的,叶片老是发黄。我叫人来看过,一个个都查不出原因。小宁你给看看,实在不行我就给它拔掉种别的。”
关乐和上前看了看,正要说话,就听一个下人过来禀道:“老太爷,齐老太爷来了。”
“哈哈,那个老头子,整日吃饱饭了没事干闲得发慌,一个劲儿地往我这里跑。”袁修竹朗声笑了起来,“快请他进来。”
可那下人还没转身,不远处就传来了齐伯昆的声音:“谁说吃饱饭闲着没事干了?我还不是看你一个人怪寂寞的,可怜的很,来陪陪你。”
袁修竹看着健步走来的齐伯昆,瞪眼道:“死鸭子嘴硬。”
这俩老头儿,一见面就斗嘴,倒是热闹得很,关乐和与杜锦宁都见怪不怪了。
关于这棵香樟树的事,袁修竹想来曾跟齐伯昆说过。齐伯昆走到近前一看关和乐与杜锦宁围着香樟转,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笑道:“你今儿个把咱们的杜小郎中请来给树看病了呐?”
“可不是?这树半死不活的,砍掉嘛,又舍不得;不砍嘛,又碍眼睛。所以让小宁过来帮看看。要是真找不到问题,就把它给砍了。”袁修竹道。
说实话,对杜锦宁,他虽表现得比关乐和要有信心一些,但杜锦宁的年纪实在太小了,就算他已帮他把草莓治好了,但对这棵香樟树,袁修竹还是没有多少信心。
关乐和瞅瞅自家弟子,担心她说了错话惹人笑话,将刚才被打断的话说了出来:“樟树我虽不了解,但家里有不少樟木做的柜子和书箱,对这东西还是知道一些的。这香樟,大家之所以喜欢拿它来做柜子、书箱,是因为它有一种特殊的香气,为虫蚁所厌,能很好的防虫。既然做成柜子都不会被虫蛀,活着的时候估计也不会有虫害让它生病吧?所以这肯定不会是病虫害所致。”
袁修竹点点头:“我们家的花木匠也是这么说的。”
担心杜锦宁看不出原因心里着急,他正准备说些场面话好给杜锦宁一个退路,就听杜锦宁忽然问道:“你家这段围墙,是不是刚砌的?”
袁修竹一愣,点头道:“对。”
“原先这里是建有房屋?后来拆掉了,用旧砖在旁边建了一截围墙,再刷上石灰?”
“对。”袁修竹又点头。
旋即他疑惑地问道:“怎么?这围墙对香樟树有影响?”
齐伯昆也有些傻眼:“难道是风水问题?你还会看风水?”
杜锦宁说的这些话,在他们看来也只能这样解释了。否则这么一截围墙,离树还有两三丈的距离,而且围墙不高,树还不矮,总不能说是围墙挡了这棵树的太阳光吧?这不扯蛋吗?
关乐和上前两步,给杜锦宁眨了眨眼,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别乱说话。
看不出这树有什么毛病不要紧,想来袁修竹对她也不抱什么希望,不过是死马当成活马医罢了。看不出来,就大大方方说出来,谁也不会责怪她。
子不语怪力乱神。可如果她为了面子,说些鬼鬼神神的话,袁修竹和齐伯昆肯定会对她印象大坏,往后再想要改变这种印象,可就难了。
见自家先生维护自己,杜锦宁心里一暖,笑了笑让他放心,便转头对袁修竹道:“依我看,这是土壤的问题。想来你们当初拆房子,下面的地基并没有深挖,树坑处也没有重新换土,就直接把香樟树栽种到这里来了。那地基里含有石灰等物,刷围墙也用的石灰,还有可能直接在这里拌浆,让石灰渗到泥里。这石灰对香樟树有害,所以它才长不好。现在是半死不活、树叶发黄,等再过上半年,那些叶片就会萎缩,边缘枯焦,这树就彻底没救了。”
众人没想到杜锦宁刚才特意指出围墙是这么个意思。
“是这样吗?”袁修竹还将信将疑。不过,别人都找不出原因,杜锦宁起码能一语道破这里原来的情况,倒像是有几分道理的样子。他便也姑且相信。
“那这树还有救吗?”他问。
杜锦宁犹豫了一下:“先把它移走,看看它的生长情况吧。”
在现代,这种黄化病还是挺容易治的,直接往树根下注入硫酸亚铁就可以了。但这是古代,去哪儿来的硫酸亚铁?虽说把铁放进硫酸里就能分解出硫酸亚铁来,稀硫酸顶着“绿矾油”的名称早在唐代就被炼丹的道士给炼出来了,但她一个乡下小子,去哪儿知道绿矾油这玩意?这些可都是饱读诗书的。她要是说在书上看到的,这些人非得让她指出是哪一本收不可。
她可不想为了一棵树,给自己找麻烦。
“移走?”袁修竹皱起了眉头。
这棵树也有一层半屋子那么高,当初把它弄来种上,就费了许多功夫。现在又要移它,麻烦事还不少。
“能不能把它挖出来,换了土再种下去?”他问道。这样折腾起码小一点。
杜锦宁摇摇头:“我建议您还是换别的树来种。这里的土对香樟不好,但换了别的树,却能种得好。”
香樟树这种植物,喜酸性土壤,在偏碱性土壤中容易得病,最终整株枯死。而这一片地有建筑垃圾,石灰含量很多,碱性化比较严重。即便挖开了一部分面积,换了土,将树重新种下去,或许它短期内能存活了,但过上一两年,根系发达了延伸到别处,还是会受碱性土壤的影响。
倒不如将它移到别处,换些喜欢碱性土壤的植物来种。
袁修竹也没什么好主意,便一事不烦二主,问杜锦宁道:“那种什么?你给个意见。”
“种一两株大叶紫薇吧。”杜锦宁道。紫薇树喜欢酸性土壤。
袁修竹看了看那树香樟树,有些不舍得:“那这棵树就不要了?”
“这样,你先选个喜欢的的地方,我给你看看那里的土壤合不合适。”杜锦宁道。
袁修竹倒也无可无不可。在附近看了看,便要伸手出来指点。
“不要在这附近,最好远一些。”杜锦宁连忙阻止他。
袁修竹摸摸胡子,一时没甚主意,只得道:“走罢,我领你们逛逛园子,小宁你也帮我选一块合适的地方。”
这话正中杜锦宁的下怀。她正想看看袁家园子有什么花木呢。种田辛苦收益又不高,她可不愿意陈氏她们天天在田里累死累活的。种一点够口粮就行了,别的地,完全可以培育花木来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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