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杜锦宁从满面笑容到收敛笑容,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不说话,章光义堆起笑容打破尴尬的气氛:“那个,宁哥儿,我们来了。”
他指了指章鸿文:“昨晚文哥儿去给你伯祖父送请柬的时候,你祖父听到了,说你搬新家,他这作祖父的怎么能不来?所以便和你二伯跟我们一起来了。”
说着,他朝杜锦宁眨了眨眼睛。
杜锦宁也知道,在这以孝道治天下、讲究“天下无不是的父母”的古代,不管她跟杜辰生签多少断绝关系的文书,只要杜辰生厚着脸皮凑上来,她就不能做得太过火,直接把他拒之门外。否则,唾沫都能把她淹死,她以后也别想在社会立足,杜方菲等人也别想找到好婆家。
“杜少爷,这是你家里人?”董大成此时拿着一摞碗筷从他家走了出来,看到杜家门口站着的几个人,忙笑着打招呼。
章光义担心杜锦宁说出不好听的话来,连忙接过话,对董大成自我介绍道:“我是桃花村的里正,看着宁哥儿长大的,我家犬子也在书院里念书。”他指指杜寅生等人,“这是宁哥儿的伯祖父、祖父、二伯和四叔。”
“幸会幸会。”董大成举了举手里的碗筷,“我行动不便,不能见礼,见谅见谅。我是这庄子的管事,姓董。”
“宁哥儿,怎么还不请人进来?”杜锦宁身后传来陈氏的声音,紧接着她走了也来,看到杜辰生和杜云年,也是一愣,旋即身子都颤抖了起来。
搬到这里,她以为能摆脱杜辰生、摆脱噩梦了,可是……他们怎么会来这里?知道了她们住在这里,他们往后会不会来纠缠?
“娘。”杜锦宁发现了陈氏的异状,连忙上前扶住了她。
董大成见陈氏出来看到这些人,脸色骤变,反应极为强烈,他不由得回头诧异地看了章光义等人一眼。
“董叔,你先进去吧。”杜锦宁道,看着董大成进了屋,他才又道,“过门是客,既然来了,都进来吧。”说着扶着陈氏先进了门。
章光义松了一口气。
他就怕杜锦宁沉不住气,在这里闹起来。这里可不是桃花村和大林村,而是是书院的庄子。到时候传出他对祖父不孝,那可就糟糕了。
一行人进了屋,两边的人都纷纷见礼。听到杜辰生就是杜锦宁的祖父时,关乐和与关嘉泽叔侄两个的脸色都变了一变。不过关乐和老于世故,旋即便恢复了笑脸,没说什么。
大家见了礼后,纷纷坐下。
因顾及到大家的生活习惯不一样,杜锦宁安排关乐和、袁修竹、齐伯昆、黄澄明及关嘉泽、齐慕远一桌,她作陪;章光义一行人和董大成坐一桌;陈氏和三个女儿、董大成的妻子赵氏则在厢房里开一桌。
将菜上齐,陈氏等人就退了出去,堂屋里两桌人吃起饭来。
“咦,你母亲的手艺不错呀。”袁修竹是个吃货,一尝陈氏做的红烧兔子,便叫了起来,又用筷子在锅里夹到一块肥肉,问道,“为何这兔子还要跟猪肉一起煮?有什么讲究?”
“兔子比较瘦,没有油脂,所以要配上一些肥肉,用油脂去慢慢滋焖,这道菜才香。”杜锦宁道。
“不错不错。”袁修竹连连点头。
无论是鸭子还是兔子,野鸡,每一道菜在杜锦宁的指点下,陈氏都做得十分可口,大家连声赞叹。
只是有章光义这一桌人都有些食不知味。
昨晚章鸿文去给杜寅生下帖子的时候,正巧在杜家大房门口遇见章氏,姐弟俩便说了几句话,偏生让姚氏听见了,转头就告诉了杜辰生。杜辰生当时也没什么反应,谁知今天他们上车时,他带着杜云年就在郑林家等着呢?
当时章光义就明确表示不让他来,杜寅生也赶他回去。无奈杜辰生苦苦哀求,说自己知道错了,他也不是来歪缠杜锦宁的,只是来赔个不是。看着花白胡子在冷风中飘荡的弟弟,杜寅生一时心软便同意了。
这是杜家的事,章光义有心反对也无可奈何,只得一起上了车过来。
他们都担心杜辰生会在宴席上闹出什么来。
不过看到杜辰生和杜云年此时都老老实实坐着吃饭,似乎颇有悔改之意,章光义和杜寅生又放心不少,慢慢开始品尝起佳肴来。
可杜辰生今儿个厚着脸皮一定要跟着过来,可不是为了吃饭的。他食不知味地吃了两口菜,便端起了酒杯,走到首桌前站定,举起杯对杜锦宁道:“宁哥儿,因着你爹早逝,算命先生又说你克父,这些年我也没好好善待于你。现如今你也有出息了,得了山长和众位先生的关照,往后定然前程似锦。今儿个祖父借你的这杯酒,向你赔个不是。希望你不要记恨祖父,有时间也回桃花村去看看。”
说着,不等杜锦宁说话,他抬起杯子一饮而尽。
杜锦宁的眸子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杜辰生这是打算当着关乐和等人的面,逼她把以前的恩怨都掀过去吗?
看看,他老人家都如此放低姿态了,自己要是不回应他,并且表示并不怪他、以后会好好孝敬他,必势给不明情况的众位先生留下不好的印象。可她一旦说了那些场面话,杜辰生以后在漓水县就可以以她祖父的名义自居了。他和牛氏时不时地跑上门来,她也不能再将他们拒之门外。
这老狐狸,真是打的好主意。
章光义和杜寅生也没想到杜辰生会来这么一手,一个个都愣住了,心里颇有些难堪。尤其是章光义,在心里把杜辰生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们可是一个村的,今天又是他把杜辰生带来的。要是关山长和众位先生恼了,他们对章鸿文还会有好印象吗?
“这,我……”杜锦宁站了起来,手足无措地摸了摸自己面前的茶杯,却没有举起来,断而转过头去,求助似地看向关乐和,嘴里小声唤了一声,“先生,”似是希望他能告诉自己怎么做。
有章鸿文和关嘉泽这两个传话筒,关乐和对于杜家的事是一清二楚的,便是连杜辰生和杜云年打算把杜方苓卖到青楼去,又算计着让孟强打死杜锦宁、好让陈氏母女几人再回杜家给他们当牛作马的事都清清楚楚。他对杜辰生这个祖父可谓是深恶痛绝。
只是如果杜锦宁不出声相助,他是不好插手人家祖孙之间的事的,这于礼不和。他还担心杜锦宁年纪小,心肠软,一时之间原谅了杜辰生,到时候杜辰生得寸进尺,这又是杜家家务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杜锦宁麻烦不断。
可没想到杜锦宁还知道求助于他这个先生,这让他十分欣慰。
他当即出声道;“你是杜锦宁的祖父?”
剧本没按杜辰生预料的那样走,杜辰生心里便有些发慌。不过他面上没露什么端倪,放下酒杯,转过身对关乐和拱手道:“是的,在下是杜锦宁的祖父杜辰生。”
“你也配做他的祖父?”关乐和年轻的时候脾气可不好,素来以毒舌著称。这些年被兄长压着在这书院里做山长,性子平和了不少,可不代表他这毒舌功能就退化了。
杜辰生的脸色一变。
“我听说,杜锦宁自打生下来就没吃过你杜家一粒米?全是她母亲姐姐从自己的口粮里省下来喂养长大的?”关乐和表情平静,说出来的话却是尖锐无比,“我还听说,他病的快要死了,你都不肯拿一文钱出来给他看病。还是他大姐许婚许了个傻子,才换来一副药救了他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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