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呢?”
“正在读书呢。”范闲面无表情地回答,同时低下了头。
他们都明白,周皇后想让坤兴公主来学实学是什么用意。但崇祯终究还是不能彻底信任俞国振,因此只将坤兴公主托付给他,却不愿意将太子也交出来。
毕竟得到太子,也就意味着俞国振有可能在南方拥立太子,与崇祯分庭抗礼。
“你回去禀报娘娘,新襄欢迎公主殿下。”沉吟了一会儿,事情看来已经恶化到了极致,就是崇祯自己,也意识到这一点了。
“如此,奴婢谢过南海伯了。”范闲又下拜行礼,不过这次他跪下后就没有起来,又怯怯地道:“奴婢想……奴婢想护送公主殿下南下,不知南海伯可否允许?”
俞国振看了看他,两人此前的合作一直都很好,他通过范闲得到了不少方便,而范闲也通过他,赚得了不少钱财。
“范公公这些年来积攒了不少身家吧?”
这话让范闲顿时警觉,他泪眼汪汪地道:“奴婢是不全之人,就只望着多赚点钱凑足养老钱和棺材本儿,南海伯若是不嫌弃,奴婢愿意捐出一万两……”
“这一万两你捐给朝廷吧,我可用不着。”俞国振既好气又好笑:“我原是想,咱们这些年来合作得相当愉快,你带着银钱去新襄,难免坐山吃空,倒不如指点你一门生意,你到新襄去之后。也好凭此建立真正属于自己的产业。”
“啊……多谢南海伯,奴婢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该打,该打!”
范闲闻言大喜,他可是知道,俞国振赚钱的手段有多么高明!这可是比散财童子还要高明的一尊大神,就是财神爷也未必比得上!因此他涎着脸抽了自己几下。然后赔着笑道:“请南海伯指点,请南海伯指点。”
“你有多大的本钱,便可以做多大的事情。说说看,你能拿出多大的本钱来?”俞国振不动声色地道。
范闲愣了愣,他有多少钱。可是他的秘密,就是他过续来的本家儿子,也不知道!
俞国振知道了他有多少钱,会不会想法子让他吐出来?
太监终究是多疑,他思前想后好一会儿,这一刻是如此漫长,简直比一个时辰还难熬。末了,他终于一咬牙,开口道:“奴婢这二十年来省吃简用精打细算,赚得了十五万两银子。”
“倒是不少。”俞国振知道他肯定打了埋伏。他的实际财产有可能是五十万两。不过也不去细究,反正到了新襄,这些银子使不出去,最后还得换成新襄的金币银币。
“这是奴婢想方设法省下的。”范闲又强调到。
“唔,十五万两……想做大的生意是比较难。我给你一个主意,我看你处世为人尚圆滑,你可以在昌化办一间连锁商栈,就类似于新襄商场那样的,一年总能赚个几万两吧。”
俞国振并不准备由自己控制所有产业,因此将一些并不关系到国计民生的产业。他做起来之后,便转手卖给愿意经营的商人,变现之后用现银再去开发新的产业。他此前做成的声望非常好,因此新襄先富起来的一批人,也乐于跟着他一步步向前行去。
俞国振对此区分得很清楚,一方面,让少数跟随新襄的商人,比如说徐仲渊家族和胡静水的家族,获取大量的利益,另一方面注意控制这些商人的数量与规模,不使之势力过大。新襄的经济命脉,始终掌握在俞国振手中,而新襄每一个体系内之人物,无论是虎卫还是工匠,都直接间接从这些经济命脉中获取利益,使得他们对新襄的体系具有一种认同感。
“商栈……奴婢要留在新襄陪着公主,怕是没时间去打理。”
“若是这样,你也可以考虑在钦`州办一家水泥厂,未来铺桥修路建房,都需要大量的水泥,你可将厂子设在钦`州,你自己在新襄,从新襄乘火车过去也就是半个时辰的事情。”
“奴婢不会造水泥啊……”
“年底之前,研究院会有一批技术解除禁令,其中便包括水泥。”
为了促进技术的传播,但同时控制其传播范围,在今年初,俞国振与众人拟定了一个技术解禁条例。这个条例规定,每年年初之时,都要在新襄研究院研究出来的诸多技术之中,拿出几个来解禁,凡是审核合乎条件的个人,都可以出资购买这个技术。然后研究院会派人传授这项技术,并且帮助其建立起完整的生产线。象今年,研究院一共解禁六项技术,包括玻璃烧制、水泥制造这两个重头。
“啊呀,若是水泥,奴婢可是要发大财了。”范闲听得狂喜,他当然知道,如果新襄的势力继续扩充下去,水泥的用量该会有多大。虽然水泥的烧制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但要想烧出符合新襄各种工程需要的水泥,还是必须经过研究院培训。
他满心欢喜地爬起来,但又想到一件事情,略一犹豫,低声道:“奴婢听说,朝廷在和建虏暗中议和,明面上是陈新甲操持此事,实际上那是皇爷抛出来吸引朝廷诸公注意的,真正主持此事的,还是高起潜。”
“高起潜这厮能办成什么事,色厉而胆薄。”俞国振评论道。
他却不知,此时在紫禁城中,高起潜正在评价他。
“奴婢与南海伯打过几次交道,奴婢是内监,他是外臣,虽然打过交道,彼此却无深交。他给奴婢的感觉,就是莫测高深……奴婢也问过幕僚,有一幕僚说他是北溟之鱼。”
俞国振姓俞,俞与鱼谐音。说他是北溟之鱼,调侃之外,也有深意。崇祯听到这一句,就觉得自己的寒毛竖了起来。
身为天子,他对于各种谶语都是将信将疑,而俞国振与“北溟之鱼”合在一处,更是让他觉得。仿佛有一种力量在提醒他,俞国振极为危险。
“北溟有鱼,其名为鲲……化而为鸟。其名为鹏……”
默默背诵《庄子》之中的名句,崇祯的目光阴沉下来。俞国振野心极大,他就是想化身为鹏。扶摇高飞,直上九霄!
他若是忠心耿耿地当一个纯臣,那该多好。
“高起潜,朕交待你的事情,办得如何了?”崇祯阴着脸,将话题转移到议和之事上来。高起潜的话,让他打消了令俞国振入京的最后一丝念头。
“奴婢遣人已经和建虏的摄政王多尔衮联系上了。”高起潜悄悄抬了一下眼,见崇祯表情不好,他咽了口口水:“多尔衮对大明尚有畏惧之心,说是不愿意交战。还愿意为大明剿灭流寇。”
若说以前,崇祯对建虏和流寇是同等重视,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更重视建虏,因此精兵强将都集中于对付建虏上,那么现在。崇祯对流寇的担忧已经胜过建虏了。
建虏入关,不过劫掠,而流寇中的李自成部,已经在陇豫建制封官,再下一步,可就是称帝建国。直接要取代大明和他了。
因此,高起潜的话让崇祯怦然心动:官兵奈何不了建虏,也奈何不了李闯,若是让建虏与李闯交战,或许朝廷能坐收渔利?
病急乱投医的崇祯心中生出这个念头,但旋即他哑然:连俞国振他都不放心,哪里能放心多尔衮这弑兄奸嫂的建虏!
“只要能安抚住建虏即可,给朕争取两到三年的时间,朕要令关宁铁骑回来,先彻底扫荡李闯与献贼,平定了中原流寇,再图谋恢复辽东。”崇祯喘了两口气,叹息道:“我大明历代以来,天子不割地,不输款,不和亲,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如何能令建虏来祸害中原百姓!”
虽然他心中有些心动,但身为大明天子,他还是做不出借师助剿这样的卑劣之事。
“是,皇爷说的是,天下百姓,都感戴皇爷恩德……”
“若是感戴,就不会一个个跟着流寇造反了,这种废话,少在朕面前提起。”崇祯厉声道:“将详情说与朕听,能不能稳住建虏,就看你了。”
高起潜轻轻一咳,他真不愿意去说具体细节!
此次议和,多尔衮看出大明已经连外强中干都保持不了,完全是一推即倒,因此提出的条件甚为苛刻,不仅要求吞并所有辽东土地,而且还提出金万两、银百万两的岁币要求,事实上兵部尚书陈新甲公开遣人谈判,得到的也是同样的结果。
这个要求,是崇祯无法接受的,他方才还说大明不割地不输款不和亲不纳贡!
想来想去,高起潜决定,还是要隐瞒部分事实,只按着崇祯想听和喜欢听的去说就是。
他琢磨了一会儿措辞,然后开口道:“奴婢此次派出的仍是周元忠,他一咱上,倒是甚得建虏优待,想来是畏我大明国威,便是一瞽目老叟,建虏也不敢轻视。”
崇祯的脸阴沉下来,他不傻,高起潜这样开口,尽扯些无聊的东西,分明是此行结果并不是非常让人满意。
就在他想要逼问高起潜时,突然间,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太监紧张的声音响了起来:“皇爷,皇爷,兵部尚书陈新甲急奏,说是,说是……李闯攻破了大名府!”
大名府乃是北直隶南大门,隔着黄河,便与开`封府对望。自从李闯夺取开`封府之后,这里就成了前线。李闯甚至乘机还东掠徐州,不过在攻破徐州之后,他便扬言畏南海伯威名,不敢再南下。现在李闯攻破了大名府,也就意味着,京师的南大门已经敞开了。
崇祯猛地站起,厉声道:“孙传廷呢,让他对付李闯的,他人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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