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灯影斑驳,我与苏荆临对视了一阵,收回了视线,准备起身换个位置,现在这个时间点,公车上的人不多,空了很多位置。然而,当我站起身的时候,苏荆临却伸手扣住了我的手腕,目光灼灼的看着我,说:我今天心情不好。
我猫着腰,回头看他,觉得好笑,他心情不好管我什么事儿。哦,是吗?那我更应该离你远点,你看见我心情恐怕更加糟糕。
他皱眉,别惹我,可以吗?
我确实不想惹你,所以我准备在下一站下车,不碍你眼。我稍稍挣扎了一下,如果在这个世界上,连自己都不懂得心疼自己,那么还会有谁来心疼你。
他手上的力道极重,死死的扣住我的手腕,并没有半点松手的打算。沉默了半饷,他忽然浅笑了一下,另一只手在口袋里摸索了半天,然后伸手举到我的面前。再次重复了之前的话,我心情不好。
我低眸看了他的手心一眼,心里微微一酸,他的掌心中躺着一颗糖,一瞬间,我的脑袋里忽然闪现了同样的情景,只是场景里的我在哭,而身边的人面目模糊,只能看到他嘴角流血,扬唇在笑,掌心里躺着同样的糖果。
我皱了一下眉,想要抓住那稍纵即逝的片段,转而却消失的一干二净,坐回了位置上。
目光直视着前方,听着公车上的播报,看着灯光下空荡荡的车厢,我忍不住问:苏荆临,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我感觉到他转头看了我一眼,仿佛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说:没有。
我转头,正好看到他闭上眼睛,眉心蹙了一下,连嘴角都轻微的抽搐了两下。他看起来好像真的心情不好,有些感情是因为时间久了,所以变成了一种习惯,也许我对苏荆临的喜欢也成了一种习惯,见着他这种表情,会心疼。
之后。我没再说话,仅安安静静的坐在他的身侧。我喜欢这种宁静,也喜欢在夜间坐公车,如此穿梭在城市中间,望着外面的灯火阑珊。途径一站,上来一对年轻情侣,大约是路程不远的缘故,他们并没有找位置坐在,而是站在下车的门前,女孩子活泼,依靠在男孩子身上,说说笑笑。
坐公车的趣味,每一站都能够遇上不同的人,充满了新奇。就像是人生这条路。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在期待着上车的人,形形色色,运气好的,碰上对的人,一同在下一站下车换成两人的私家车,运气不好的,车子到了终点站,照旧是一个人。
我不知道车子经过了多少站,一直到车上再没有其他人,车子行驶到一个路口,停了下来,司机回头对我们说:终点站了,下车吧。怎么你们两还没吵完呢?
我恍然回神,往外看了看,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了。
司机师傅,你不开回城里了吗?
不啊,要不要给你们叫出租车过来?你两也真是有趣,这世上有什么天大的事情过不去的,各自退一步不就完事儿了么,年轻人啊,现在就这么折腾,日后几十年还怎么过。说着,他索性熄了火,摘掉了手套,从口袋里取出了皮夹,数了数钱,便起身往我们这边走来,伸手将一叠零钱递到了苏荆临的眼前,说:小伙子,做男人么,大度点。那么大手花一百坐公车,怎么就没本事哄老婆呢,更何况她还怀孕了,肚子里可是你的孩子。呐,这钱找你了。
苏荆临低眸看了一眼,并没有接过,我知道你不差这几个钱,不过大叔我呢,也不贪图这几个钱,拿回去吧。说完,司机大叔便将钱塞进了他的手心里。
随后,苏荆临便拉着我下了车,公车的门在我们面前关上,车内的灯光一下就灭了,随即车子便慢慢的从我们面前驶离。
夜朗星希,身侧只有一个站牌,路灯将我们两人的身影拉的很长,然后交叠在一块,他拉着我的手的样子,在影子里显得十分亲昵。他四下看了一圈,便往前走了一步,我并没有跟着他走,反手将他的手臂往回扯了一下,他回头,眉目之间并没有以往那种冷冽。
现在这种感觉,真的很像刚才那个司机大叔说的,夫妻。
我稍稍稳住心神,不让自己再胡思乱想,冲着他伸出手,说:手机借我一下,我给贺正扬打个电话,他可以过来接我。
你认为我找不到一个人过来接我吗?
我摇摇头,笑道:当然不是,只不过我手机没电了,他打不通电话,又找不到人,可能会担心。
你是认真的?他握着我的手,问了这样一个没头没尾的问题,让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自然是认真的。我说。
结果。他没有把手机借给我,而是拉着我强行进了附近一所旅店,不挂星级的。行至门口的时候,我反抗了一下,干嘛来这里啊?我们不是要回去吗?
因为回不去了,所以只能在这里留宿,等明天再坐公车回去,你不是喜欢吗?
我皱了眉,又扯了他一下,说:你可以给你的人打电话,让他们过来接我们,或者我打也可以。
他微微挑了一下眉,从口袋里把手机取了出来,举到我面前示意了一下,我伸手想要抢过来,谁知道这人,耍横,将手机用力的往外一抛,只听到啪嗒一声,手机摔在了地上。整个动作不在我的预料范围之内,现在,谁都联系不上谁了,对吗?
我瞪着眼睛看他,随后,就被他强行的拉了进去。
要了旅店里最贵的房间,说是最贵的房间,其实就是普通酒店的大床房。他拿着房卡,坐电梯上了楼,我斜了他一眼,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不觉得你现在这样非常无耻吗?戏弄我,很开心吗?你别忘记了,我现在是贺正扬的老婆,而你是林悦的未婚夫!
他哼笑了一声,我知道你会离婚,而我,也只是未婚夫而已。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别再试图激怒我了,你要明白,你现在的肚子,不是不能做,而是要看我的心情。他则头看了我一眼,嘴角斜斜的往上扬,笑的十分邪恶。
禽兽!我沉默了一会,恶狠狠的骂了一句。
说的没错,我不否认。我斜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他将我拎进了房间,环境并不是那么好,但他显然不甚在意,脱下了身上的外套,丢在了床上,抬手拉扯了脖子上早就没了型的领带,同样丢在了床上。然后,回过头来,看着站在门边的我,说:既来之则安之。
夜晚,他坐在椅子上,我坐在床上,两人面面相觑,他嘴上叼着没有点燃的烟,沉默良久,我们几乎是同时开口:乔秀玉跟你说了什么?
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瞪着他,企图让他回答,可很显然,他没有回答的准备。我撇撇嘴,说:没说什么,只说了说叔叔的病。右手手指掐着左手食指的指关节。
是吗?他拿下了嘴上的烟,起身走到我的身前,坐了下来,目光落在我的肚子上,慢慢的伸手过来。我被他的动作吓的不由缩了一下身子,却是避无可避,下一秒,他的手便搭在了我的肚子上,动作很轻,并且小心翼翼的。
随后,他就起身,又将那支烟拿在了手里,说:你先睡。语落,顺手拿了打火机,出了房间。
苏荆临在外面站了很久,我躺在床上试图睡觉,可是完全睡不着,他开门进来的时候,我刚好侧了个身子,余光看到他的身影,便有些条件反射的闭上了眼睛。我听到他进了卫生间,听到一阵水声,过了好一会之后才出来,随后便感觉到我身侧的位置凹陷了下去。
我忍不住眯起了眼睛,想要看看他在做什么,微微睁开一只眼睛,就看到他侧躺在身边,用手枕着脑袋,睁着眼睛看着我,姿势十分销魂。估计是刚刚洗过脸了,脸上沾染着水渍。
刹那间,我几乎是条件反射的紧紧闭上了眼睛,躺了一会之后,就想不动声色的慢慢转个身。不过,我没想他会忽然伸手拉过了我放在身侧的手,随即我就感觉到一颗头压在了我的手臂上。
然后,他的手就搭在了我的肚子上,说:晚安。
苏荆临这混蛋一定是不折磨死我不罢休的,后来,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大概是累了,迷迷糊糊间,我感觉到手上一轻,似乎是那颗压着我的头,移开了。
然后,我就感觉到自己的头靠在了一个结实的胸膛上,能闻到淡淡的烟草味,不知是不是累了,产生了错觉,我听到一个声音,在我的头顶上方,很轻很轻的说: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我张了张嘴,想回答什么,但什么也没说出来。后来,因为太累了,我也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睁开眼睛,看到近在咫尺的锁骨,微微凸起的喉结。我从来也没有想过,有一天。我睁开眼睛,能看到苏荆临。连做梦都从来没有梦见过,我慢慢的抬头,看到他一张熟睡的脸,没有丝毫厉色,也不再像醒着的时候,那样拒人千里。
我将双手缩在身前,忍不住伸出一只手,想要去触碰一下他的脸,就差那么一点就要碰到了,但最后我还是收回了手,转而一把将他从身前推开,说:起来了。
他先是皱了皱眉,转了身子。抬头压住了自己的眼睛,喉结滚动,声音黯哑的应了一声,哦。这声音听起来,还有些个委屈,语气软绵绵的,一点也不凶。
我坐在床上,侧头看了看了他好一会,才迅速收回视线,匆匆的爬下床,进了卫生间,把门锁了起来,洗了一把脸,让自己好好清醒一下。
出了旅馆,我就看到苏荆临的那辆大奔停在附近,他亲自将我送了回去,到别墅区门口的时候,正好碰上了贺正扬的车子。我没有跟苏荆临说半句话,就匆匆下车了。
贺正扬的车子,停在边上,从车上走了下来。我本以为苏荆临应该很识趣的走了,可是他并没有。我快步的走到贺正扬的身前,主动的冲着他说了声对不起。
他的目光从苏荆临车子的方向收回来,看向了我,眼中闪过一丝好奇,并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说实话,这一刻,被他打量着。还挺心虚的,甚至不敢靠他太近,就怕他闻出我身上苏荆临的味道来,虽然昨晚我跟苏荆临其实什么也没干过,纯粹是躺在一张床上睡觉。
我仰头,冲着他干干的笑,推了他一把,向他解释,昨晚呆在医院里了,他到也没有半点怀疑,只说下次记得打个电话云云,也没有问我为什么是苏荆临把我送回来的。我跟着他,上了他的车,上车之前,我一时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那辆黑色的大奔,依旧停在那里,直到我一只脚跨上贺正扬的车,我才看到它亮起了尾灯,很快就呼啸着消失在了视野中。我站在车门边上,愣怔了片刻,才弯身坐进了车子里,冲着早就已经坐在驾驶室的贺正扬笑了笑。
之后,大约有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我都呆在家里,用笔记本电脑凭着记忆,将他们说的话,总结之后记录了下来。然后。我就开始研究苏氏集团的生意,每天都会抽个时间出来给苏荆沛打电话,跟他随意的聊天,从他嘴里了解了一些苏氏内部的运作。
偶尔在家里碰上陆明朗的时候,会同他说两句话,他看我的眼神,比之前更温和了一些。有时候,我也会刻意去找他聊天,不过他的口风还挺紧的,并不能问出什么。
贺正扬去拿???报告的那天,孙佳瑶约我出去吃东西,自从上流产之后,她就一直没有露面,我给她打电话,她也不怎么接。这天,她是亲自过来接我的,整个人看起来焕然一新,精神奕奕的,还亲自下车给我开门。
她带我去了新开酒店的顶层餐厅吃鲈鱼,据说餐厅的气氛很好,坐在床边景色宜人。
路上,孙佳瑶告诉我,她想清楚了,既然现在暂时不能离婚,那就把张璐的孩子弄回来了,说:这样也好,省的我痛死痛活的自己生,遭罪。养现成的也不错,反正孩子还那么小,可以慢慢教。要真过不下去了,离婚也会觉得舍不得,反正孩子也不是我的,无所谓。她耸动了一下肩膀。
她说这话的时候,我有些惊讶,总觉得这种话,不应该是从她嘴巴里说出来的。
到了餐厅,我便看到落座在窗边的林悦,正微笑着冲着我们招手,刚刚孙佳瑶并没有跟我说林悦也在,所以看到她的时候,我有点惊讶,不由的侧头看了一眼孙佳瑶,她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异样。只笑的灿烂,同样冲着她招了招手,然后拉着我走了过去。
你两这动作可真慢,我在这儿都等了半天了,菜也点好了。林悦笑着坐了下来,一边整理着桌子上餐具,一边说:这两天荆临出差去谈油田开发的案子去了,我自己的时间也就多了。你一个孕妇每次出来也不方便,到时候我跟瑶瑶就去贺家找你,预产期也不远了吧?
是啊。
不过,等生完了,事情更多。你啊,就慢慢熬吧。林悦笑了笑。
其实那天,一切都挺正常的。姐妹淘一块吃饭,聊一些有趣轻松的话题,真挺好的。但正如林悦说的,我一个孕妇确实听不方便的,上厕所的次数比较频繁。
贺正扬给我打来电话的时候,林悦跟孙佳瑶正聊在兴头上,我拿了手机便借口去上厕所。等到离了她们的视线范围,才一边接起电话,一面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这儿的卫生间设置的比较隐蔽,要转过一个走廊,我进去的时候,只看到保洁推着那种很大的垃圾箱走向卫生间。
对此,我并未在意,只快步进了卫生间。问电话那头的贺正扬,怎么样?结果是不是?
由着卫生间内比较安静,因为是新开的酒店,又是高档餐厅,人自然不多,卫生间里也只有我一个人,说一句话,甚至还可以听到回音。因此,我能够很清晰的听到电话那头纸张翻动的声音,好一会,才听到他开口,不是,你并不是陆伯伯的女儿,检验报告并不符合。
我站在门口。听到这个答案,心头一震,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答案,顿时停住了脚步,耳边响起乔秀玉女士口口声声说的话。正当我发愣的时候,身后有人推了我一下,我并未注意,只往前走了两步,然后转头看了身后的人一眼,是刚才那个保洁,戴着口罩。
第一眼,我并没有注意到什么,毕竟进来打扫卫生很正常,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但目光扫过镜面的时候,我惊讶的发现他是个男的。
你是个男的?如果是男保洁,不该等到卫生间里没有人了再进来打扫吗?
正当我惊讶与此的时候,这人忽然抬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刹那间让我明白过来事情不对,我几乎是条件反射的转身往外走。
可是显然来不及了,而且门口就放着那大大的垃圾桶。他伸手一把夺过了我的手机,在我还未叫出声的时候,已经伸手过来捂住了我的口鼻。我伸手去挠他的脸,抓他脸上的口罩,想看看究竟什么人。可他的手劲非常大,捂着我的口鼻,完全喘不过起来。
我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最后还是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不知道自己晕了多久,当我慢慢恢复意识的时候,鼻尖弥漫着浓重的烟味,听到两个男人的对话,听着都十分陌生。我浑身上下没什么力气,他们大约是把我绑在椅子上,只能感觉到双手被死死的绑着,连身子都跟椅背绑在一块,双脚也同椅腿绑着,勒的很紧,根本无法动弹。
人是抓来了,接下去呢?你打算怎么办?你要报复的人,黑势力很大,你想让他偿命,恐怕很难,而且你怎么就确定抓了这女人有用?我可是打听了这个姓苏的,铁石心肠,没什么能够威胁他的。
旋即,另一个听起来年轻一点的声音,带着一丝警惕,说:你去看看她醒了没?
很快我就感觉到自己的脚踝上被人狠狠的踢了一脚,我暗暗的咬了咬牙,没出声。
那年轻的男人,哼笑了一声,说:我原本是想借用她来代孕的,那天过来救人的就是那姓苏的,看那紧张的样子,应该没错。还记得我上次威胁的那个女人嘛?是她亲口告诉我的,还告诉我,这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姓苏的,拿了她,必然能威胁到苏荆临。呵,我弄不死他,但我可以让他也尝尝失去自己最爱人的感受,还有他的孩子……
你就那么相信那女人说的话?我听说她两是好朋友吧。另一个声音粗噶的人问。
这男人笑了笑,危及到自己的时候,还顾及的了好朋友吗?再说了,还是情敌,她多半是刻意告诉我的。那女人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当初把我介绍给乔曼的时候,一早就知道我的意图了,还不是没有阻止吗?我猜,她们两个是貌合神离。
要不是她,我们也抓不到人,这事儿绝对不能让她知道,这是林悦对我唯一的要求。
……
我的身体机能已经慢慢恢复,但我照旧一动不动,假装晕厥。我想他们给我用的药一定是劣质的,不然我怎么会醒的那么及时,听到不该听到的东西。如果不是听到他们话,我想我永远也想不到,林悦会这样做。
她的'保护'之言,犹在耳边,却是那么讽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