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寒舟说完之后,魏瑶当即便怔在了原地,楚楚动人的模样也顾不上演了,积攒在眼眶里的泪就这么突兀地落了下来。
魏瑶启了启唇,然而只是嘴唇翕动,根本说不出一句话来。
男人从椅背上拿起林洛桑的外套,拉着林洛桑径自出了包间,徒留魏瑶孤身一人。
水还在从倾倒的壶口慢慢流出,顺着裂纹的方向淌了一地。
魏瑶后知后觉感受到痛,瑟缩着抽了口凉气,缓缓地卷起裙摆,用手指碰了碰被烫红的伤处。
真的……好疼啊。
但怎么也比不上男人那冰棱般扎人的语句疼,她从来没见过他那样的表情,哪怕以前他再讨厌自己,都只是冷着眼不愿瞧她。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他除了冷漠之外还会有别的情绪,会有那样狠戾的目光,语调中隐隐带着令人胆寒的怒意与嫌恶。仿佛她再行差踏错一步,足下就是无底深渊。
魏瑶紧咬着嘴唇,终于难以遏制地放声大哭起来,心脏如同被绞住般窒息,又想起许久之前的某个雨夜,他不知第多少次划清界限,声音伴随雨声,模模糊糊听不真切,却带着他一贯的冷冽无情:“不用自我感动,离我远点。”
那时候她一点儿也不挫败,她想,我还这么小,我有很长的时间可以等到他喜欢我,没有人比我和他认识得还要久,他就算就不喜欢我,也不会喜欢上一个陌生人。
十年弹指一挥间,原来她耗上青春的赌注,根本不配有未来。
车内,林洛桑刚把衣服挂在房车卧室的衣架上,侧了侧头便听见男人问:“被烫到了没有?”
“没有吧……我躲得挺快的,”林洛桑缩了缩脖子,“谁能想到她都不躲开。”
今天天气有些回温,加上她在室内脱了外套,这会儿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浅色衬衣,沾到水的地方变深了些,贴在手臂上。
裴寒舟垂眸看了一会,这才伸手按了按那块湿漉漉的地方。
林洛桑起先是真没感觉到什么,被男人一触才感觉到皮肤有些烧灼感,翻起袖子,看到了一小块被烫红的地方。
大概是练舞经常受些皮外伤,导致她对痛的感知也比较迟钝。
男人无语地凝视她几秒:“……你连自己受伤都发现不了?”
林洛桑想解释,但发现自己百口莫辩,又任凭男人将目光缓缓下移:“腿上有没有?”
她正想说应该没有,但男人很明显已经不相信她的话,眉头蹙了蹙,决定自己亲自检查。
“裤子脱下来我看看。”
她本来都伸手摸到扣子了,想了想是不是不太对,五官微微皱起,僵着动作转头看他:“……”
男人的喉结亦是一滚:“…………”
裴寒舟似乎也领悟过来自己方才讲了什么,车内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尴尬,还弥漫着难以言明的暧昧和旖旎。
不知道过了几秒,男人僵硬地转身,硬邦邦丢下一句:
“你自己检查。”
“……”
林洛桑咽了咽口水,小声道:“本来也应该是我自己检查……”
没一会儿,小助手买来了满满一大袋药,差点有林洛桑半个身子高。
林洛桑表情复杂:“你这买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身患绝症马上要死了呢。”
“刚刚我也就只买了一个药膏,”助手小声说,“先生把我打回去,说不买够不准回来。”
“可能男人都这么大惊小怪吧,毕竟我认识的直男都很怕死。”
林洛桑掀开袖子涂了涂患处,清清凉凉的,其实现在伤口处已经没有太大感觉,不过还是上点药更加保险。
至于腿――她穿的裤子厚,躲得也及时,没有被烫伤。
上药的时候林洛桑想起了魏瑶,想起魏瑶难以掩饰的不甘,想起魏瑶极尽所能走火入魔般的争抢,又想到了魏严说的那番话。
其实能看出,魏瑶对裴寒舟的那份喜欢并不纯粹。
裴寒舟只是她少女时代对美好的一种向往和追逐,且父母忙于工作的家庭会让小孩更渴望被爱,魏瑶的内心深处同样希冀着被重视,只是她明白父母无法给予这一份关怀,裴寒舟便成为了她渴望的具象化。
越得不到的越想要,因此裴寒舟愈拒绝,魏瑶便愈加偏执,任凭自己被喜欢撕裂也不肯松手。说到底,不过是比起少女时代的爱慕,她更喜欢自己一点。
意识到自己又开始犯歌手喜欢分析人物内心的职业病,林洛桑摇摇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脑海,在简单的料理后,前往演播厅进行排练。
这次她要唱首情歌,虽说不是初次在舞台上唱情歌了,但这首多少有些不同,算是感情异常丰沛的一首,试唱的时候还把某个女导演给唱哭了。
就在林洛桑排练时,裴寒舟也顺利抵达了办公室,开始进行新一轮的文件批复。
在他旁边吃炸鸡的罗讯把脆皮咬的嘎嘣响。
罗讯拿起第三个鸡翅根的时候,裴寒舟终于忍无可忍地蹙眉:“再吃就滚出去吃。”
“别这么无情嘛。”
罗讯褪下一只手套,没脸没皮地腾出手来摸到什么,打开了zeus的超大屏电视,开始看娱乐新闻,八卦声很快灌满了总裁办公室。
裴寒舟:“你是不是有什么疾病?”
“我吃炸鸡就是喜欢看娱乐新闻!看娱乐新闻怎么了?娱乐圈女艺人难道不好看吗!”罗讯一口咬下脆骨,“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猎物可以寻觅,嘿嘿。”
结果话刚说完,主持人那边便非常有娱乐态度地播报着:“段清于今日早晨抵达y市机场,将于下周参与《视听盛宴》第八期的录制,粉丝接机场面火爆,看来不走大叔人设的段清魅力也非同一般哦。据悉,段清这一次将作为踢馆歌手参与《视听盛宴》的补位决战,各位迷妹们可要加油为歌手投票哦。”
“段清?”这名字颇为熟悉,罗讯皱着眉回忆了一会,“哦对,嫂子的绯闻男友。”
眼见正在浏览文件的男人看向自己,罗讯眉峰一抬:“怎么样,你肯定不知道段清和嫂子过去的故事吧?”
裴寒舟垂下头:“我不感兴趣。”
罗讯没理他,自顾自地讲着:“段清以前和嫂子也一起参加过一档音乐类综艺,没录多久段清就开始追她了,听说俩人还谈了一阵子恋爱,后来因为导演立场不明的问题综艺停录,可能异地吧,然后他们就be了。但是段清就一直单向关注着嫂子……”
男人低低“嗯”了声:“然后呢?”
罗讯:“你他妈不是不感兴趣吗?”
“……”
“总之段清就是一直单向着嫂子,偶尔还评论点赞、帮忙转发之类的,并且他还专门给林洛桑写了首歌,叫《难割难舍》,怎么样,听着就很深情吧?”
“你怎么知道歌就是给她写的?”
“大家都默认的啊!他自己也从来没有否认过,就算不是给嫂子写的,不否认也代表他有想法吧!毕竟之前嫂子一点都不红,说他炒作蹭热度更没必要了。”
罗讯掏出手机划了两下,点开《难割难舍》的网易云评论给裴寒舟看,果然,热评里提到的女主角都和林洛桑有关系。
“就是写给她的!”罗讯啧啧两声,“才子就是好,追妹子能写歌,失恋了也可以写歌纪念,天哪,看看这歌词‘你离开以后,分分秒秒被我熬成一个秋’,多么的!让人心痛而心软啊!”
“难道他当时就是这样追到嫂子的吗?”
“啧。”
“啧啧啧。”
“啧啧啧啧啧。”
“嘴巴痉挛就去治病,”裴寒舟沉声,“不要在我耳边制造噪音。”
罗讯又拾了根年糕蘸了蘸甜辣酱,慨叹:“哎,爱情啊――”
男人懒得听他在一旁发疯,径自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罗讯:“……”
“嗤,小气鬼,陪人聊点儿废话都不行。”
演播厅内,排练完的林洛桑也正巧和段清撞上。
看着段清,她恍惚了几秒,直到段清抬手和她打招呼:“中午好啊,吃了吗?”
林洛桑摇了摇头:“你怎么来了,又要帮唱吗?”
“不是,是踢馆,导演说上次我参加的反响还挺好的,所以让我返场再来一次,”段清双手插兜,笑,“如果踢馆成功,我们可就要成为对手了。”
“不对,”段清又为自己更正,“是对手,也是盟友。我们很久没有交流过了吧?”
她含混不清地潦草带过,这才取下手腕上的发绳将头发绑好,道:“我先走了,去吃饭。”
“等等!”
段清三两步追上她,“我也没吃,一起吧。”
“下个不是轮到你排练了吗,你先去排吧,老师们还在等你。”
灯光昏暗的后台,段清站在一片背光中,目光却毫不掩饰地看向她:“那你会等我吗?”
林洛桑愣了下,摇头:“我先去吃了,有点饿。”
她转身走出几步,段清在她背后低声道,“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怕她走得太快,趁现在还有机会,段清一股脑地把想说的话倾泻而出:“这节目之前请过我的,我给拒绝了,原因是离我家太远,而且我也不喜欢被束缚和划上期限的创作,简直哪哪都和我不对味。”
“但是后来知道你参加的时候,我后悔了。所以节目组第二次再找我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当时和我对接的导演很惊喜,说他们本来不报任何期待的。”
“这样说你可能会有负担,但我之所以愿意承受这些我讨厌的东西,我想你知道是因为谁。”
林洛桑棘手地捏捏眉心:“你觉得这样说我会有负担,那你为什么还说?”
段清更了一下。
“我不会有负担的,”她坦然道,“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成年人自己的决定应当由自己承担。我从始至终没有干涉过你,你是自由的,我也是。”
“另外虽然我先生不常出现,但我还是有必要再重复一下,我真的结婚了。”
灯光之下,她的神色也依然认真,毫无动摇,目光也从未有过闪躲。
“你爱他吗?”段清忽然问。
段清皱起眉头:“你连婚戒都不戴,这婚姻到底几分真几分假,你当我是傻子吗?”
“不管我们相爱还是相杀,只要有了夫妻关系就要受到约束,在婚姻条件下,任何衍生出的旁支感情,都是要遭人唾骂的。”林洛桑说,“不爱之后的出轨就不叫出轨,不爱之后的小三就不叫小三了?你以前可没这么是非不分。”
段清脱口而出:“如果我可以等到你和他离婚呢?”
这话一出,演播厅后台顷刻陷入寂静,就连搬道具的场务都傻眼了,端着一个巨大的楼梯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差点手一滑把自己脚给砸了。
所有人都在默默观看着林洛桑和段清这边的画面。
然段清神色认真,找不出丝毫玩笑痕迹,他说,“洛桑,有些话是永远有效的,比如今天我说的这句,和很久之前的那一句。”
又不知过去了多久,林洛桑始终没再开口说话。
段清忽而嘲弄地笑了声,言语中难掩失落与自嘲:“也对。”
“我以前的确不是这样的,可现在居然觉得为了你去冲破世俗,抗下极端言论也没什么关系。果然,我可能是有些疯了吧。”
林洛桑:“不是。”
听到林洛桑否定之后,段清疑以为还有一线生机,竟又带着些憧憬地去看她,听到她干脆利落道――
“你不是有点疯,是疯得不轻。”
段清:“……”
一旁的岳辉憋笑憋到掐大腿根。
“你别想了,我们真的没可能。”
说完这句话,林洛桑着实觉得饥饿难忍,没空再陪段清聊道德,带着岳辉和助理便离开了。
走出演播厅,岳辉又是好笑又是感慨:“我们林音乐人也是很有分寸感了,面对段清那样的大帅哥居然都能不为所动,并且为人上了一课。”
助理:“那我觉得段清没有裴总帅,裴总是真的帅,并且帅得一点都不油腻,段清没刮胡子那会儿有点成熟过头了。”
“说到这,”岳辉道,“你知道段清为什么把胡子剃了吗?”
身为民谣歌手,段清一直都走的是大叔人设,蓄着胡子,也算是娱乐圈内较有辨识度的风格,但自从某天开始,段清突然刮掉了陪自己几年的胡子,并且再也没有留过。
助理是前阵子刚换的,这会儿忙不迭道:“为什么啊?”
“因为林洛桑说自己不喜欢留胡子的男人。”
“天哪,所以说他是为了桑桑才……”
林洛桑:“当时拒绝我就是随口一说,因为想别的理由很累,谁知道他会那么当真,刮了胡子还想来和我再续前缘。”
岳辉乐得不行:“当时你拒绝得也挺干脆啊,后来也没联系过了,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传你和他恋爱过……神奇。”
助理也凑到了林洛桑跟前,疑惑问道:“可是段清这么喜欢你,条件也挺好的,我看你和裴总好像也就是时机到了恰巧结个婚……那当时为什么不选段清呢?”
岳辉先给出解答:“段清是还可以,但是和裴寒舟比起来呢?是你的话你选谁?”
助理甚至都没有丝毫犹豫。
“哦,如果是我的话我也选裴寒舟,打扰了。”助理瞬间顿悟,“毕竟谁不喜欢赏心悦目的atm机呢。”
周三回去的时候,林洛桑刚好遇到了移动的atm机。
atm正刚洗完澡,在浴室门口系浴袍,见她过来,掀起眼睑瞥了一眼,便又低下了头。
他最近好像很多在本市的工作,回家也回得比以前勤。
林洛桑套了个发箍开始卸妆,刚倒好卸妆水,听见男人道:“听说段清进节目了。”
“嗯,下期踢馆,可能导演组看他人气高吧。”
男人半倚在门框边,尾音要抬不抬的:“你跟他什么关系。”
林洛桑卸下粉底,因为不知道怎么回答索性先装傻,白净的脸无辜地转向他:“啊?什么什么关系?”
裴寒舟看透一般地低嗤,唇角微勾:“你别给我装不懂。”
林洛桑想说能有什么关系,他追了我一个多月我给拒绝了而已,暧昧都没暧昧过,加起来的互动还没第一次在轮渡上跟你的互动多。
但她转念又一想,裴寒舟不仅有个苦恋他若干年的魏瑶,还有一只手都数不过来的追求者,在她之前应该经验也挺丰富的,她要是承认自己遇到他之前白纸一张,这回合不就输了么?
林洛桑一琢磨,觉得自己也应该有点儿什么过去,才能和他抗衡,拢着手指转了转,稍作停顿后采取了含混不清的说辞:“就是……有过那么一段……”
“一段什么?”
“这个,”她装作难以形容地为难道,“就是,你也懂,有时候偶尔就天雷地火……”
男人抄着手突兀笑了声,毫不留情地嘲讽道:
“你连吻都不会接,还跟他天雷勾地火?”
千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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