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园这大堂也是新的,听说是邱先生头一次来这安园时宿醉,翌日一早醒来见着大堂之内晨光熹微,无比通透敞亮,于是大手一挥,当场给其取名为朝源堂。其上的牌匾还是出自秋先生之手。
这朝源堂正门五间,上面桶瓦泥鳅脊,那门栏窗子介时细雕新鲜花样,并无朱粉涂饰,一色水磨群墙,下面白石台矶凿成西番草花样。左右一望皆雪白.粉墙,下面虎皮石随势砌去,往前一望只见白石或如鬼怪、或如猛兽,纵横拱立。再说外头三间垂花门楼,四面抄手游廊。院中甬路相衔、山石点缀。朝源堂里面陈设十分简单,但不乏华丽,房顶圆形,地面正中铺了柔软细密的地摊,正中靠壁乃水墨的翡翠屏风,外头设置了一张花梨木案几,两侧是暗红蛟纹浮雕的太师椅,另外两侧也类似陈设,但将太师椅换成了规制差一些的高脚吊椅。
二门外的地方沈南枝最多只是回府的时候转了一遭,却没想到朝源堂如此气派,再配上邱先生的字实在是更显豪气。她进去时,一众下人已经在院中等着了,草草一看也约摸六八十人,年纪大一些的都主动站在了最前头去。
沈南枝也不进去了,叫墨松搬了张太师椅出来放在院中台阶之上,她悠然坐下,忍住了想要打哈欠的欲望,左右看了一圈院子里头的人们。所有人都端正而立,但见沈南枝良久不说话,便开始逐渐不安分起来,先是几个人偷偷抬头打量着这位年纪轻轻的二奶奶,随后又有几个在后头的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
沈南枝也没说话,只是那声音实在是不小,立在最前头中央的一个婆子听候扭头去寻那声音的来源,又回头看了看面无表情的二奶奶,这才一个箭步走到后头去,对着那两个低低说话的丫头便各是一巴掌:“你们两个是从那儿出来的!?规矩都叫狗吃了不成?二奶奶让你们说话了?”
那两个小丫头一愣,急忙连声道歉,那位打了人的婆子这才回到最前头来,对沈南枝轻轻一福:“叫二奶奶见笑了,这两个小丫头不知道是从那儿出来的,竟是一点儿规矩都没有!”
沈南枝这才正了正身子,“嗯……这位妈妈是?”
“回二奶奶的话,奴婢姓容,是侯夫人送过来伺候二奶奶和二爷的。”那位容妈妈笑呵呵地回答道。
此人看上去也就四十出头的样子,身材不高不瘦,眼看着就是一副心机深重、心狠手辣的样子,尤其是那双精光四射的眼睛,看了便让人觉得很有主意。
知道容妈妈是董氏送来的人,沈南枝就懂她为何敢这般责罚那两个丫头了,想来那两个丫头定是出自二夫人或是三夫人那边送来的人。
沈南枝歪着头对丁香低声吩咐了几句,丁香便应声,对底下众人高声道:“你们是谁送来的便都站在一起,先夫人陪嫁与姜家后送来的也分开,然后如今在咱们安园有事儿做的站在前头,尚未分配伙计的都去后头!”
说罢,底下传来窸窸窣窣的交谈声音,众人都有些疑惑二奶奶这是什么意思,迟迟没有人挪动脚步。
毕竟送来的人,暗中不说,明面儿上她至少该一视同仁,最不该的就是对人不对事儿了,下人们都暗中腹诽——这种事情二奶奶也拿到台面上来,指不定心中在憋什么坏心思……
上首的人们谁也没有着急,卷碧沏好了一壶雪顶含翠端了上来,墨松与丁香二人一左一右站着,竟没有一分一毫的犹豫和担忧,终于底下有人架不住了,乖乖地按照丁香的话分了出来,众人这才开始缓缓挪动步子,各自站到了前面自家的管事妈妈身后。
沈南枝优哉游哉地吃了口茶,才慢慢指了几个最开始动步子的:“你们两个,姜老公爷送来过的,还有你们两个,还有三夫人送来的后面那个,你们五个站出来。”
这五个人,两男三女,但都有一个共同点——年纪轻轻、没有自己的职位。
五个人战战兢兢地挪步子走了出来。沈南枝一一问过五人姓名、籍贯、年龄,一旁的丁香就在一本厚重的册子里头翻找五人的记录,没一会儿便找齐了。
沈南枝略略看了一眼,姜家两个小厮今年都十六岁,是两年前姜老国公爷病逝后才来了陆云祈的这边,安园一修成就被分了过来,只是一直都没人仔细地安排,平日里就做一些杂七杂八的活儿。
另外三个小丫头,两个是三夫人所赠,一个是二夫人所赠,年纪也就在十三岁到十五岁只见——她们先前的经历是空白,也就是说是两个夫人刚买来不久的。
结果不出沈南枝的所料,她合上册子,轻声道:“其实你们是谁送来的人,我本不该在意,叫你们分开站也是想求个均衡,但你们也莫要忘了,你们被送到了安园,日后的主子就是我与二爷。”声音随轻,但是掷地有声,“方才叫你们各自分开,却是一群人迟迟不动,我知道你们也有你们的考量,可我这做主子的,叫你们做的第一件事儿,你们也要了近一炷香的时间才办完。”
说罢,众人这才恍然大悟,明白了二奶奶为何就单单将那五人点了出去——他们是一群人里头最听新主的话的!
底下一片安静,沈南枝就挥挥手叫这五人回去站好,道:“这新府刚立,我更是府中的新人,对各位、尤其是妈妈、管事的能力脾气尚且不清楚,所以我想索性将你们分开,说起来每个人都编排了位子,也免得那边婆母与两位婶婶怪罪。待用上一段时日我再召集众位,那时再做调整……”
“二奶奶,奴婢觉着不妥!”那容妈妈直接打断了沈南枝的话,看似和气,却是态度十分强硬,“二奶奶,您是新过门儿的,不知道咱们都是常理,但您四下问问也基本能打探出一二来,何苦要做这睁眼儿瞎?奴婢说句僭越的话,先前在侯夫人那儿奴婢可是在里屋伺候着的!侯夫人叫奴婢过来的意思也是在房里伺候二奶奶、帮着主子调教下人,您说是求个平衡,可是叫奴婢去管那厨司奴婢可是万万当不起这责任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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