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清倏心中的喜,不亚于坐在皇帝位上的沈伦,而她心中的惊,也不压于那皇后。
若不是史可在一旁按着自己的手臂,可能史清倏就要站起来、冲出去迎接他了。
小太监的话,无疑让整个宴厅再次陷入了沉默和等待之中。
宴厅的大门之外,可以看到大学还在不停地下着,到了夜晚似乎又起了风,寒风之中夹杂着雪花肆意飞舞,众目睽睽之下,忽然觉得门外隐约出现了一个人影。
史清倏瞳孔,也在随着那人影的接近发生着变化。
凌乱飞舞的雪花,那躁动不安的白色似乎要将夜晚的颜色给隔绝开来,若是不注意去看,甚至会以为宴厅的门外立着一道洁白的屏障。
然而就是在那天然的‘屏障’之中,一道不是那么洁白的影子穿梭过凌冽的寒风和似乎有生命似的雪花瓣,像是从地狱里氤氲迷雾之中走出来的弑神,每一步都带着杀伐果断的气势。
随着那人的走近,宴厅内的烛火打在了他身上穿着的银质铠甲上面,首先能够看清楚的,是他脚上的战甲,步伐越来越近,光芒也越来越向上移动,对方的腿、腰、胸膛渐渐地进入了大家的视线,最后出现的,是沈夙坚毅的脸。
特质的银战甲,走在宴厅的大理石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咯啦’声响。
此刻史清倏的眼眸之中,已经全部都是沈夙的身影。
他的战甲早就不是纯洁干净的银甲了,上面有雪花撞击的痕迹,有寒风侵蚀的痕迹,有刀剑碰撞的痕迹,也有已经干涸成黑色血液的痕迹。
沈夙有些凌乱的黑发被简单地扎成一个高马尾,脸颊旁边的碎发被血液凝固,头顶还带着些许飘零后停了下来的雪瓣。
半年之别,沈夙高了不少,脸上的稚嫩也早就已经消失不见,此时他的脸如同刀削一般俊俏硬挺,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剑眉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之中,面部轮廓完美得无可挑剔。
若说出征之前的沈夙,是面如润玉、学富五车的燕王爷,那么出征归来后的神族,则成为了一个真正成熟携兵将领了。
沈夙身后的披风随着他走动时带起来的风飘舞着,他身子挺拔,步伐稳健的走到沈伦的面前,单膝跪地,双手抱拳,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末将沈夙,参见皇上!”
“好!夙儿快快起来!”沈伦激动地直接站了起来,若非他是一国之君,估计就要冲将下来拥抱他了,“夙儿,快些上座。”
沈夙点头,站起身来坐在了沈伦的右手一侧。如此一来,沈夙与沈轩的位置便是相对的了,这一座次的安排,难免会让有心之人觉得沈伦是别有用心。
皇后的脸色,无疑是全场之中最为差的。
一个小小的王爷,同国家未来的储君平起平坐,这是听都没有听到过的事情。
“夙儿此次北上,真是辛苦了。”沈伦连看着沈夙的眼神都是格外的温柔,相较于对沈轩的态度,真让人不知道究竟谁才是他的亲生儿子了。
沈夙面不改色,内监为他斟上了酒,弓着身子、低着头放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面,随后有低着头退下,跪坐在了沈夙的侧后方。
“臣都是为皇上和朝廷出力,没有什么辛苦的事的。”沈夙道。
离开了京城这么久,他唯一不变的可能就是脸上那万年不融的冰山了。
史清倏的眼睛,自打沈夙进门之后,就为曾离开过他。但自己心中也知道这毕竟是皇家的宴会,沈夙不可能先顾及到自己的。心中失落不免是有的,但这样远远地看着他的平安,也是满足的。
没想到沈夙说完话后,忽然把目光转向了自己,他轻轻眨了一下一只眼睛,看着史清倏的时候薄唇勾起了一个清浅的弧度。当他看到史清倏脸上的笑容之后,自己脸上的表情也马上消失不见了。
还没等众人去恭贺沈夙得胜归来,皇后那弯柳叶眉便向上挑了挑,开口便是暗含刀光:“小王爷虽说是匆匆赶回了京城,可你未免也太匆忙了点儿,这身上又是血又是污的,你自己日子过得粗糙,可这文武百官要如何承受。”
沈夙乃燕王爷,按照礼法,除非沈伦的子嗣全部死掉,是没有继位的机会的。但是皇后就偏偏把他视为眼中钉,处处都要耍个心机。
“夙儿是为国上沙场的将士,刀剑风霜本就该带在身上,”沈伦几乎是压着皇后的尾音,大声反驳道,“我大昱国本就需要这等血性男儿,若是各个皇子王孙都养尊处优的……”
说着,沈伦还别有深意地瞥了沈轩一眼,“那我大昱国岂不成了鼠辈的天下!”
话里的意思就是,这没用的太子,就是个区区鼠辈,若有朝一日他真的能够继位,那么昱国之将来将不堪设想。
皇后闻言,面色暗了几度,刚饮了一口的茶杯被她气愤地拍在桌案之上。
没有听到皇后直言顶撞,沈伦这才继续说:“夙儿此番带兵北漠,着实有些匆忙,不过你也放心,日后朕的批奏,绝不会再出这等愚蠢的错误!”
沈轩一听,沈伦的意思不就是说,日后再也不让自己去接触政务了吗?他的禁足今日才被解开,一出来便听说了这些日子沈谧往宣事殿跑得勤快,忽然便眼中冒火,瞪着沈谧。
“五哥,太子在看你。”五公主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不动声色地说道。
沈谧点头,却是没有放在心上。
这太子之位怎么来的,相信朝廷中没有人不知道的。他沈轩若是确有才学也罢,但让一个草包空占着储位,相信出了皇后一党的人之外,是没有人信服的。
而早年沈轩尚未登上太子之位时,就有大臣们向皇上进言,要求立沈谧为太子,只可惜在纷争之中,以一个‘斐嫡非贤非长’的莫须有缘由,输给了皇后一党。
随着诸公子们年龄的增长,沈轩的做派越发不得人心,他重用莽夫,早早纳妾,所以这所谓‘太子’,也不过是空有一个壳子,除了站在皇后身后的人,哪还有人肯尊他重他?
关于朝廷的两党纷争,史清倏所知道的一切,还都是史可偷偷告诉自己的。史可说,他已经明确地站在了沈谧的身后。
沈谧喝了杯酒,对身边的人说道:“皇后平日里针对我还不够,还想着把小王爷挤出京城,我看着下,她的如意算盘是要落空了。”
史清倏压低了嗓音:“她妄想牝鸡司晨,主持天下政变,最终,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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