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号子里,薛冠军渡过了有生以来最难熬的几天。这
几天,薛二哥不得不日日夜夜闻着便池的臭气生活,在便池边吃饭,睡觉。偶尔还会被几个“老大”叫去羞辱一番,逗逗乐子。
对他薛二哥的“尊贵身份”,这些乡下人是真不在乎。他
们之中,大多数都没听说县城的“良哥”,毕竟一个小县的“黑恶势力团伙”,名气再大也大不到哪里去,远不可能达到全县知闻的地步。
九十年代可不比后世,网络才刚刚起步,大多数人不知道互联网是个什么东西。消息传播主要还是靠口口相传,乡下人没听说过良哥,更没听说过薛二哥,很正常。
或许其中也有那么一个两个听说过,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一
样不在乎。被
管到看守所的,有几个是忠厚老实的?
你以为自己厉害,人家还以为他厉害呢!薛
冠军几乎是板着手指头在数日子,心里无比的期盼,他老哥赶紧疏通关系,赶紧找人把他给弄出去,他实在不想再在号子里待着了,再待下去,都有阴影了。然
而,被关在看守所里,消息是无比闭塞的,和外界的沟通渠道也少得可怜。唯
一的渠道就是看守他们的管教干部。偏
偏薛二哥已经有两三年没蹲过号子了,这些管教干部他一个都不认识。昨天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好不容易“揪住”了一个从号子门口走过去的管教干部,薛冠军叫住了他,请他转告自己哥哥薛良,让薛良来看看他。
这一次,薛冠军把“哥哥”两个字叫得特别重,以往他也是和大家伙一样叫“大哥”的,现在生怕管教干部误会,直接叫“哥哥”,就是想提醒这个管教干部,自己不是薛良那种江湖意义上的兄弟,而是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这种关系,绝对不是那种所谓“兄弟”能比得上的。想
必这个管教干部会重视起来吧?
毕竟薛良跟翟鹤北的关系很铁,这是整个新盛县公安局上上下下都知道的“秘密”,看守所的干部,没理由不清楚。
虽然说,翟鹤北现在不管政法战线了,却高升为县委副书记,管纪委,更加是了不得的大人物,看守所干部,难道不想巴结翟书记?结
果,薛冠军失望了,那个管教干部以一种非常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目光甚至还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秒钟,薛冠军尽管没读过书,是个典型的粗胚,却也能很清楚地感觉到,那位管教干部眼里的讥讽和嘲弄之意。然
后就直接头也不回地走了。这
是什么意思?
薛冠军一下子懵了,完全想不通,为什么管教干部会用讥讽和嘲弄的目光看他?
难道这家伙也不是新盛县的,也是从市里调过来的警察?没
可能啊。
市里那几个警察,不是来给连彩虹了难的吗?
他们还能把看守所的管教干部都换掉?能
量也未免太大了吧!
薛冠军不知道的是,为了确保这些犯罪嫌疑人不会相互串供,也不会和看守人员串通,里外传递消息,根据市公安局的指示,市第一看守所和第二看守所分别抽调了得力的管教干部,进驻新盛县公安局看守所,全面接管了看守所的工作。
当然,新盛县公安局看守所原先的干警也依旧在岗,并没有被调离或者暂停职务。但在市一看和二看的干警们过来之后,他们之中即便有个别人跟薛良团伙有些纠葛,也不敢有什么不应该有的想法了。
原先专案组的意思,是要将这些“社团势力案”团伙成员另行关押,最好是关押在部队的营地,请部队的同志帮忙看守。这种方法,在很多地方都使用过,事实证明,相当的行之有效。
但在新盛县却有点不好办。不
是新盛县的驻军不配合,实在是驻军的地点离县城有点远,差不多三十来公里,这就给日常的提审造成了很大的不便。你想啊,提审一个嫌犯,需要驱车走三十公里,来回六十公里,其中还有十来公里是路况不佳的山路,这一来一回,不得两三个小时?
太浪费时间了!专
案组警力有限,真的扛不住。而
县武装部和武警中队驻地,又太过狭窄,基本上没有可以改造为“临时看守所”的房间。最终研究的结果,还是只能继续使用县看守所关押嫌疑犯。必
要的时候,城关镇派出所也能临时羁押一部分嫌疑犯。
不过,嘲讽地看着薛冠军的这个管教干部,却不是从市里来的,是新盛县本地干警。
薛良的死讯,早已经在城关镇传开了,身为公安系统的干警,管教干部怎能没听到过这个消息?也
就薛冠军还不知道。
但薛冠军很快就知道了。有
人提审他!
一听到“提审”,薛冠军简直心花怒放,差点欢呼雀跃起来。特么的,他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盼望着被提审,简直是咄咄怪事!
好吧,虽然那些市里来的公安也很可恶,但比起号子里这些乡巴佬来,还是要“可爱”得多了。这
帮乡巴佬身上那股味道,比便池的味道还难闻。而
且,应该是他哥哥已经和市里那帮警察谈好了条件,那帮警察才再次过来提审他的,那他岂不是马上就可以出去,就可以重获自由了?
在他被关押的这段日子里,除了市里的警察,本地警察没人来提审过他。薛
冠军更加能够肯定,是市里警察来为连彩虹了难。至
于异地侦办这种事情,你说破大天去,薛冠军也是不信的,那怎么可能?外地警察到新盛来办案,直接把本地警察撇在一边,本地警察的面子往哪搁?
谁都不会答应啊!
说到底,他这还是不懂得公安机关内部工作流程,就是个地痞混混的思维,只知道讲面子。在
提审室,薛冠军见到了他最不愿意见到的两个警察——王为和张方!老
实说,薛冠军有点怕这两个人。不
管薛冠军自己愿不愿意承认,他内心深处对王为和张方是充满畏惧感的,尤其是王为,以一敌六,打得他们屁滚尿流,连手里的家伙都被王为夺走了不少。
这人实在太强悍了,薛冠军不得不服气。
至于张方,特么这家伙太坏了,蔫吧坏!薛
冠军在他手里简直吃尽了苦头。
现在又是这两个家伙来找他,准没好事,薛冠军禁不住心头打鼓,刚才的“兴奋劲”早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忐忑不安。出
乎薛冠军意料的是,王为和张方并没有一上来就给他吃苦头,甚至于王为和张方都没有一本正经地坐在审讯桌后,而是很随意地站在审讯室中间。在他进门之后,王为甚至还递了一支烟给他。
金装南烟!
这一刻,薛冠军简直要“感激涕零”了。在
号子里这些日子,最难熬的不是被人揍,不是被人羞辱逗乐,而是没烟抽啊!
差点就把薛冠军给憋死了。他
烟瘾大得很。幸
好没吸毒,要不然,这几天非得要了他的小命不可。
在一堆乡巴佬面前出尽洋相!
王为甚至还亲自给他点着了火,薛冠军几乎立马就忘记了王为的可恶,一边惬意地抽着烟,一边很哥们地说道:“王大队长,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只要是我知道的,我全告诉你!”看
得出来,薛冠军讲的是真心话。
这家伙本来就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一支烟就能让他“交心”。
王为摇摇头,没有立即发问,而是等他把这支烟基本抽完了,才问道:“薛冠军,你哥平时有什么仇家没有?”
“仇家?”
“当然有啊!”薛
冠军一边贪婪地抽着烟屁股,舍不得丢,一边叫道。“
我们兄弟在新盛打下这么大一片江山,怎么可能没有仇家?想搞我们的人多了去了,不过老子不怕,谁敢搞我们两兄弟,老子搞死他全家!”这
个时候,薛冠军又恢复了“薛二哥”老子天下第二的威风!破
例的是,王为这回没有赏他一个爆栗,反倒又递给他一颗金装南烟,问道:“那你想想,有没有谁是特别恨你哥,想要搞死他的?”薛
冠军一愣,歪着脖子望向王为,诧异地问道:“王大队长,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真有人敢要搞我哥?”在
薛冠军想来,这种可能性是很小的。他们哥俩在新盛县横行霸道这么多年,打人砍人,不知干过多少回,不是屁事没有?谁
特么敢搞老子两兄弟?
王为突然轻轻叹了口气,沉声说道:“你哥死了!”
“啊?”
“你说什么?”
薛冠军没有太过震惊,像是完全没反应过来,直直地盯着王为,觉得他在跟自己开玩笑。
“我说,你哥死了。”王
为语气低沉,但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晰。
“昨天晚上十点二十,薛良被发现死在山茶小区三号楼下,从九楼摔下来,摔死的!”“
不可能!”
薛冠军忽然叫喊起来,满脸涨得通红,脖子上青筋暴绽,恶狠狠地盯住了王为,像是要将他一口吞下去似的。
他没有被固定在审讯椅里,只是双手带着手铐。
以王为的身手,自然不可能怕他扑过来跟自己拼命。薛冠军这样的,赤手对空拳,王为一个人可以轻轻松松对付四五个。何
况他还戴着手铐。“
你在跟我开玩笑是吧?”
薛冠军随即又笑起来,以一种自以为很轻松的语气说道。
但他眼里无比渴盼无比紧张的眼神泄露了他内心深处真实的想法,他很害怕这个消息是真的。薛冠军再头脑简单也很清楚,如果薛良死了,对他来说,对他们整个家庭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别
看他平时凶残无比,似乎谁都不怕,谁都敢捅,其实主要是因为有薛良罩着,要是没有那么一个厉害的大哥,薛冠军其实也不敢太过分。
说到底,谁的命都只有一条!
王为摇摇头,回到审讯桌那边,拿起一张照片,举到他面前。
那是薛良死亡现场拍下来的照片,薛良从九楼坠落,头部着地,摔得整个脸都有点变形,但依旧可以认得出来,这个人就是薛良。王
为都能一眼就认出来,更不用说薛冠军这个亲弟弟了。“
尼玛的展武猴子,你敢搞我哥?老子捅死你,捅死你全家……”稍
微沉寂之后,审讯室忽然响起了薛冠军歇斯底里的嚎叫声,就如同一匹恶狼,被打中要害之后,垂死前发出了绝望哀嚎,远远传了开去,听得每个人浑身都泛起一股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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