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美的一觉睡至第二天太阳出山,略微寒冷的江风从长江北面而至,汤皖却是十分欢喜,忍不住张开双手拥抱着天气,猛吸一口迎面而来的家乡气息。
隔壁房间的大牛却已是早早醒来,听见汤皖房内有动静,便在门外稍作等待。这个是一家开在码头边的宾馆,生意极好,楼下的用餐区已经坐满了人,大多都是来鸠兹做大米生意的。
自从李氏把镇江的米市迁居至鸠兹,凭借着得天独厚的优势,鸠兹米氏一跃位于全国四大米市之首,沿长江而下可至沪市,往南可至海东,往北可至平津。其境内有青弋江,水阳江,裕溪河等交错纵横的发达水系,可轻易的将长江上游的武昌等地,江北居巢,江南鸠兹一带的稻米运送至鸠兹米氏,然后再运至全国各地。
汤皖见店宾馆大堂已经没空地方,于是便寻了宾馆门外的一处空桌子。百米外就是码头,各路商船皆在此下货上货,虽然这时太阳才刚出来,但码头上却是已经一片火热场面。
工人们卷起裤脚,上身只穿一件背心,脖子围着一条擦汗毛巾,裸露双臂,在船前排队等着抗米袋子。
船上站着卸货的大汉,张口大喊道:
“兄弟们,加把劲,去沪市的船要开了!”
抗米汉子大喝一声:
“再加一袋!”
两麻袋的大米叠加起来至少200来斤,抗米汉子弓着腰,一步一步走向那边的沪市的大船,初升的太阳光照在这些抗米汉子的身上,胳膊上的肌肉黄的发亮,皆咬牙前行,若遇汗水模糊眼睛,就用脖子上的毛巾蹭一下,以保持眼前的清醒。
汤皖看着热火朝天的码头,竟一时失了神,忍不住张望过去,就想看的仔细些,这些抗米汉子个个能吃苦,只要不是实在累的动不了,就一定会咬着牙根,扛起麻袋。
大牛端来了早餐,两碗清粥,几根油条和一叠腌黄瓜,汤皖贪婪的一口吸掉粥上面的一层汤汁,顿时满意极了。
吃完早餐,顺着宾馆前的大石板路往里城走去,渐渐的人流量多了起来,随处可见的老百姓挑着一担担稻米来此处售卖,再往里走就是各家卖米的商铺。
找了一辆人力拉车,去往另一处客运码头至江北,大牛依旧不紧不慢的跟在车后,警惕的盯着四周。
去往居巢的客船一个小时一班,来的早的就只能再江边等,十一月初的日子,江水没有那么满,码头下面的基石都露出来了,左右是没有开发的岸滩,江水一轮接着一轮的拍在岸滩的礁石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慢慢的码头上行人越来越多,讲的基本都是家乡话,汤皖听的入神,甚是欣慰。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江中心出现了一条船,汤皖眯眼望去,看到船头站着不少人,应该是客船无误,赶紧使唤大牛先去前头占个好位置。
坐着小船摇摇晃晃到了江北,幸好汤皖和大牛都是从小在水边长大的,若是不识水性的北方汉子初来乍到,怕是要晕船的。
在江北码头找了辆人力车,师傅用·家乡话问:
“到那块子去哦?”
汤皖也用家乡话答道:
“我要到无为县!”
车夫一听还是正宗的本地话,不禁来了兴趣,一路上边走边聊天道:
“你是从那块来的啊?”
汤皖此刻心情放松,随口答道:
“我从首都来,回家探亲的!”
“首都啊,乖乖,大地方蛮,个看到皇上的?”
“哈哈哈哈.....”
汤皖听到此处,突然笑出了声,耐心解释道:
“皇上哪是想看就能看到的,他一般都在皇宫里蹲着。”
车夫就像个好奇的猫一样,又问道:
“那你是坐大火车嘎(回)来的啊?”
“是的!车头冒黑烟,老长了!”
无论车夫问什么,汤皖都是尽可能的回答,行程快到一半的时候,车夫累了便在路边休息,汤皖问道:
“家里几个子女?”
车夫用搭在肩膀上的毛巾抹了一下脸,笑嘻嘻的说道:
“三个哦,老大,老二在县里帮人干事情,老三还在念书!”
“老三念书,家里能负担的起么?”
“负担不起哦,老大老二还没讨老婆,但是负担不起也要让他念书,念书才有出路,以后不要像我和他两个哥哥一样吃卖力气活!”
车夫谈到家境虽略显落魄,但是谈到三儿子却是眼神里放出光芒,汤皖随即问道:
“老三成绩怎么样?”
“成绩好得很,他说以后要首都上大学哦!”
汤皖也与之同欣慰,中国老百姓家庭最能有盼头的事情就是家中子女能读书出人头地,这条定律往后推一百年同样有效,高考依旧是寒门子弟改变命运的康庄大道。
等到了县城,汤皖付给车夫一块大洋,可是车夫说什么也不要,无奈只能把大洋扔到车里面,转身就走。
无为这时候只是一个小县城,名字取自于“思天下安于无事,无为而治”之意,辞别了车夫,循着记忆,往长江边走去。
这个时候的路还没有形成,只是有人经常走,土壤被踩的硬了,久而久之就变成了路,由于不记得具体方位,只能顺着护城河向南走,一直走到傍晚才至江边。
一片茫茫的芦苇荡,周围一户人家,风一吹,芦苇荡就像波浪一样翻涌,这个时节的芦苇已经变得枯黄,只剩一根杆子立着。只看见有人用镰刀收割芦苇,然后就地编织成芦苇席。
汤皖坐在大堤上,看着眼前的芦苇荡什么话也不想说,大牛就站在身后,满脑子里都是问号:
“不是回老家么?家呢?”
似乎感觉到汤皖情绪不对劲,大牛也不敢问,就紧张的盯着四周,看好包袱。
虽然已经有了心里准备,这里会是一片芦苇荡,但是真看到了,心里却是另一番滋味,无语凝噎,心里止不住的傻傻问道:
“我家呢?我辣么大的一个家哪去了?我才刚结婚就没了?我好端端的为啥要到这个时代来?”
汤皖是不打算走了,买了几床芦苇席就在大堤上席地而坐,江面上的风一面而来,就这么傻傻的看着眼前的芦苇荡发呆!
嘴里喃喃道:
“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
“我家就在岸上住,听惯了艄公的号子。”
“看惯了船上的白帆......”
或许此刻只有这跨越百年的歌声能带来些许心里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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