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慕皎皎一番短暂交锋过后,武夫人也陷入了沉思之中。
“二郎媳妇,你不会是被崔六他娘子给气到了吧?”左知府夫人连忙小声安慰她道,“那小娘子心眼小得很,偏偏脾气却大得不得了,嘴巴又毒,是个不肯吃亏的主,你别和她一般见识。”
“我没有生气。我只是在想,她似乎并不像你们说得那么不堪。”武夫人道。
左知府夫人闻言一怔,连忙摸摸她的额头:“你不会是被气傻了吧?”
武夫人摇头:“我说的是真心话。如果不是因为二郎和崔六之间的敌对关系,我是真心想和她做朋友的。只可惜……哎!”
在左知府府上用过午膳后,崔蒲一行人又约好了出去喝酒。这次瘦西湖是打死不去了,他们便选定了观音山。
黄知县提议:“不如这次大家将夫人一起带上吧!人多些,更热闹不是吗?”
其他人连忙点头表示同意。一个个心里却都在悄悄打着小算盘——崔蒲对他那位病怏怏的夫人的在意,他们早有耳闻。只要能让自家夫人同慕皎皎搞好关系,那么以后崔蒲那边再有什么好事,难道还会不想着他们?而且如果有什么想求崔蒲帮忙的,只要央求慕皎皎去帮忙说两句好话,还怕他会不多考虑考虑?
不过对于这个提议,崔蒲比较抗拒。“我夫人她身体不好,怕是经不住这样来来回回的折腾。不然她就算了吧!”
他们这次的目标就是慕皎皎,怎么可能让她算了?
“这不是有我们的夫人在吗?尊夫人要是不舒服了,就让她们陪着她。”黄知县连忙便道。
其他人也不住的劝,崔蒲没办法,只得叫人去给慕皎皎传话。慕皎皎很爽快的应了。
观音山乃隋炀帝在扬州的行宫迷楼故址。隋亡后,迷楼也被毁了。后人在迷楼的地基上又建了一座寺庙,便取名观音山。因为观音山地势在扬州最高,山寺的设计者也独具匠心,依山势而建筑宝殿。一路走上去,两边古树枝桠盘曲,枝头刚刚抽出一抹绿芽,与高耸的红墙相映成趣,于庄重间透出一抹生气。
慕皎皎身体不好,这是众所周知的。所以上山之前崔蒲就已经命人备好了竹轿抬她上去。
黄夫人这次是领了黄知县的命令,特地来和慕皎皎打好关系的。见状,她便掩唇笑道:“崔县尊对崔夫人你真是好。我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哪个小郎君将自家娘子如此呵护备至。看看你们,再想想我家那死老头子,我真是又妒又恨,真想让他来向崔知县好好学学!”
其他夫人也都有此意,便纷纷附和,将崔蒲和慕皎皎两个人的感情夸了又夸。
慕皎皎淡然一笑,瞥见那边武夫人一脸的不屑,她便道:“我家郎君心疼我,是因为我身体不好,所以他对我更上心一些。一对夫妻,总是弱势的那个更受关照些。武夫人,你说是不是?”
武夫人心口一扯——在她和武立新之间,不正是她更关照武立新一些么?武立新这个人,做个纨绔是完全合格的。只是做知县……那是差远了。可是现在,武家已经决心要让他进官场历练。不管他做得多差,这条路既然已经选定了,就不会再有回头的机会。即便明知道他不是这块料,她也只能硬着头皮陪他到底。
便如现在,武家之所以送她过来,为的也只是让她盯住武立新,不让他再做出其他错事来。只要平平顺顺的熬过这一年,他们就有法子给他一个优等的考绩,然后再将他的官位往上升一升。
可武立新哪里是这样安分守己的人?尤其身边还有一个崔蒲在时时处处和他对比着。看着崔蒲一再的做出这么多的成绩,他早已经按捺不住了!天知道为了让他老实点待着,她费了多大的力气!
当初武家之所以将她定给武立新,就是看中了她这强硬的性子。现如今,可不就是她在盯着他、管着他?只是身为一个女人,谁希望天天过这样的日子?她也希望能有个顶天立地的男人给她依靠啊!
她心里憋屈得不行,给家人哭诉,却反倒被骂,说她矫情。结果谁知道,真正懂她的却是武立新死对头的妻子!
心中一震,她默默扭开头去:“崔夫人说的什么话,我听不懂。我又不像你这样柔弱得连路都走不动几步,也不需要男人怎么关照。”
这言语中的怨念可不是一般的深呢!
慕皎皎闻言会心一笑,便回头又和黄夫人几个攀谈起来。
到了山顶,进入一片紫竹林中,大家就在这里暂时停下。将酒菜摆好,男人女人们各自围坐成两圈,便又开始谈天说地。
新年一过,马上又是一年的重头戏——春耕。身为知县,大家最关注的自然就是甘薯种植的推广问题。
酒过三巡,黄知县赶紧就抓住崔蒲的话头道:“崔县尊,上次你邀请我和你一起种甘薯,因为我胆小错失了一次天大的好机会,这事我不对。不过看在咱们两县相邻、你我之间诸多合作也异常顺遂的份上,我少不得还得厚着脸皮求你分一些甘薯苗给我们。我们也不要多的,够县里一半的旱地种的就够了!”
“行啊!等回去后我就叫人开始准备种苗,到时候再配上一个懂行的人一起送过去指导,你觉得如何?”他不拐弯抹角,崔蒲便也爽快的应了。
黄知县大喜,连忙点头。“还用你们送什么啊!什么时候种苗培育好了,你通知一声,我叫人去取就是了!”
“那也行。不过送去指导的人的吃住你们都要包圆了,如果做得好的话,最好还给人一点辛苦费。毕竟人家也是要丢下手头的事情去给你们帮忙。”崔蒲笑道。
“那是自然!你就放心吧,你只要肯送人来指导,那就是给了我天大的面子了。这样的人才,我们如何能不好吃好喝的供着?”黄知县心愿达成,当即哈哈大笑。
其他知县见状眼红得不行,连忙也纷纷出言要求一样的待遇。
崔蒲全都爽快的应了。
和大家一一将事情粗略的说了一遍,他的目光又落在正在埋头喝闷酒的武立新身上。眼中一抹精光流转,崔蒲唇角顿时又扬起一抹浅笑:“不过,想必海陵县就不需要了吧?我听说你们那里去年底的甘薯收获得也不少?既然你们自己已经掌握了培植技术,那么今年再培育出一些种苗来推广到全县去一定不是什么大问题,你说是吧?”
武立新生啃了他的心都有了。
崔蒲这个混蛋!他可害苦他了!
去年底,海陵县乡绅们悄悄种的甘薯的确收获还不错。一开始他也好生得意,打算借此再狠狠打击崔蒲一场——叫你得意,这个东西我们海陵县现在也有了,分量还不少!我看你还怎么拿这个东西来我跟前显摆!
结果谁知道,崔蒲不知道怎么和户部的人说的,居然让人只运走了二百万斤,余下的四十多万斤全都留下了。他把零头给其他人分一分,自己留下了四十万斤,然后就和他的连襟风风火火的开起酒楼来了!
十文钱,就能点一份甘薯。这则消息一经推出,甘薯就成了全扬州城内比较平民的消费品——只要肯花钱,谁都能吃到这个东西。那这还算什么稀罕物件?
尤其天长县上上下下,那几乎家家户户必备的主食。而这个东西在海陵县却是有头有脸的乡绅们才能尝到……这不是说,他们海陵县的一众乡绅——包括他这个县太爷在内——才能勉强同天长县的百姓们相提并论?
更别说,天长县的甘薯做法五花八门,每隔上十天半个月的还会推出一样新做法。而他们这里,除了煮和烤,其他的都少得可怜。便是有人学着魏记酒楼的做法做出来了,那味道就是差了别人一大截。
他们又被人给狠狠的比了下去。而且,还是被天长县全体比了下去!
崔蒲这一巴掌,扇得又狠又重。虽然听不见响声,却生生让他疼到现在。
而现在,眼看‘天长县甘薯’的名头越来越响亮,他们海陵县的乡绅们都已经羞于将好容易种出来的甘薯拿出来见人了。毕竟谁不知道他们的东西都是从天长县偷来的?这东西拿出来,也会被人指出是赝品,那就更丢人了!
所以,这个年他也过得分外纠结。虽然才初四,可是他已经可以想象得到接下来的日子,他在海陵县里吃的春酒会有多尴尬了。
“武县尊,你说我说得对吗?”那边崔蒲还在笑眯眯的问他。
武立新现在还能如何?他只能恨恨将牙关一咬:“没错!我们自己有的东西,就不用崔县尊你操心了!”
“我就说嘛,武县尊你这么聪明的人,哪里还需要从我这里要人要东西?不过少准备一个县的东西,我们也能少忙一场,大家就能多休息一会了。你们是不知道,去年我们从年头忙到年尾,真是都快累死了!”崔蒲笑嘻嘻的道。
他这是炫耀!红果果的炫耀!
武立新好想好想咬他。
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还是咬牙切齿的道:“等今年将甘薯推广开了,大家都知道怎么种了,以后你们就都能闲下来了。到时候想干什么干什么!”
而那边,武夫人听到武立新的话,忍不住白眼一翻,唇角轻轻一扯。
慕皎皎发现了,顿时唇角飞扬,浅浅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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