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韩家曾经与洛阳长孙家联姻,也算是得势一时。只不过如今新朝,长孙氏被放逐,韩家也算是失去了最大的靠山。
韩瑗原为颍川县公,封地在张北的北方,位于一个叫狗泊的湖泊旁。朝廷改封韩瑗为宁边县公,其封地也就叫宁边县公国。
依着狗泊边,百里封地。
封地不算大,又在阴山北麓。
历晋、隋、唐三代,或隶鲜卑,或附契丹。
过去一直是游牧民的牧场,因为境内有狗泊这个大湖,还有一条旋流河,清流湍急,在这里拐弯向东注入另一个大湖,因河水在拐弯处有旋涡,故名旋河。
这里干燥少雨,但是地下水丰富,而且还有湖有河,因此水草丰盛,并且也能种植一些抗旱的糜子、谷子,或者是土豆、玉米这些。
这里距离张家口四百里,距离幽州八百里。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韩家得到这块封地,到如今也经营了差不多十年时间。
这十年里,他们在这里从无到有修建起了一座城堡,用土夯制而成的土堡。
动用家族财富,招募了不少移民,也前后买来许多奴隶,在这里建立了牧场。也建立了屠宰加工厂,皮革羊毛加工厂等。
将公牛公羊等宰杀晒成肉干,制成肉松,把牛奶加工成奶油、奶皮子等,还加工牛羊皮,把牛羊毛加工纺织成地毯、毛毯、毛线、绳子等。
他们的城堡里还开设了一些商铺,收购一些游牧民的牛羊皮毛药材等,也出售许多中原的商品。
十年间,从无到有,在这塞上,倒也初具一些规模。
韩家的城堡有支三百人的卫队,领地里也有了几千人的人口。每年的收益其实还可以,尤其是韩家这些年一直还在暗中搞走私。
向漠北的游牧部落出售一些敏感物资,比如军械铁料等。他们这些买卖避开朝廷,完全就是走私行为,并不纳税。
今年张超代唐,长孙被拔起,韩瑗也从兵部侍郎职位上下来。
赋闲在家的韩瑗,在朝廷的税官开始向韩家征税的时候,韩家不但对税收账目做假账,偷逃税款,而且还找各种理由拒不缴税。
在塞外呆了段时间,这韩瑗似乎还真的以为自己就不归朝廷管辖了。
其实韩家就算如实纳税也并不多,毕竟朝廷只是收的税而已,还只是三分之一。韩家经营的封地,大头收入并不是靠税,而是靠他们经营牧场、贩卖皮毛、酥油肉干,以及贩卖中原的商品所赚的利润,税相比于他们直接经营所得的利润,不过两三成而已。
就这两三成,他们自己还拿了大头。
可韩瑗就是不想给。
过去上交给大唐朝廷的税,他也一直是各种偷漏,但朝廷对此也只是睁只眼闭只眼。
而现在,朝廷却并不想纵容他。
入冬的塞上,早已经降过了霜。
早上起来,地上白茫茫的一片。
开始打霜后,草也开始枯黄。
每年这个时候,宁边的牧场也开始大肆屠宰牛羊,以免得入冬后缺少草料掉膘。
以前草原上的牧民,到了冬天大肆屠宰牛羊,只留下一些母畜和小羔崽,可要是遇到大雪,依然会冻饿死大量牲畜,损失巨大。
不过现在,宁边的牧场每年都会种草,收获的草料存储起来。也会有过冬的圈,能防寒挡雪。
宁边的几千人口,本身则主要靠中原购入的粮食生活,也会吃些牛羊奶等。韩家甚至如许多分封在漠南的诸侯一样,还从南面的中原地区购入高粱、大豆等饲料。
甚至会买中原的一些商家的青储饲料。
韩瑗看着奴隶们正将一头头肥壮的公牛公羊宰杀,满意的点头。
这些该死的奴隶们做事还是挺努力的,不过就是太贵了,买一个不便宜。
今年的活牛羊价格又跌了,如今这个季节,来收牛羊的商人减少了许多,就算收,价格也远不及从前。
直接卖生牛羊给他们,还不如自己屠宰。
这样还能更充分的利用,牛肉可以晒成肉干,加工肉松,也能做成肉罐头。连骨头都能卖,皮可以硝制出售,也可以再加工成皮靴或皮衣。牛毛能做绳子毯子,羊毛则能纺成毛线,卖的更贵。
韩家养的马很少,主要是养牛羊。
马如今不值钱,养起来却花费更高。中原现在不缺马,往马比养牛养羊太不划算。
不过近年中原的奶肉、皮毛等的需求却是越来越大,到了秋后天气凉爽的时候,也是每年草原各地大量向中原贩卖牛羊的时候。
那些经验丰富的牧人,能够一次赶上几千上万的牛羊沿路南下。直接把活的牛羊送到幽州,然后在那里运上船,沿运河南下。或者运到津门,在那里坐海船运到沿海各地。
虽然这样运输牛羊,死亡率不少。
但这些折算在成本中,还是能够接受的。毕竟活的牛羊运到中原地区,还是更受欢迎的。
但让韩瑗不太满意的是他们家的封地离幽州有八百里,这个距离不算远,但相比于其它许多诸侯,这就有些远了。
距离每远一百里,牛羊的收购价格就要跌许多。
都是分封到塞外的诸侯太多了,这些鬼地方,每年降雨很少,干旱少雨,种植粮食是没前途的,只能是办牧场。
可养牛养羊的人多了,什么都降价。
如今一匹普通挽马的出场价,都不到五贯钱。一头壮牛,才卖两贯。就算到了中原,一头牛也不过五贯左右。
过去许多人一辈子都吃不到牛肉,贵族之家也不敢说经常能吃到牛肉。
可是现在,汉京的牛肉,一斤不过二十文钱左右,这个价格低的贩夫走卒都能经常割个半斤一斤牛肉打打牙祭。
光靠牧场,收益是有的,但不算多。
韩家这些年赚钱,主要靠的是他们家的一个地下军工坊。走私铁料过来,然后加工成刀剑铁甲等,再秘密走私到漠北去贩卖,靠着这个,韩家这些年倒也确实还算赚的不少。
“公爷,那位刘御史又来催税了。”
一名管事过来禀报。
听到御史二字,韩瑗就一脸不快。二十出头的毛小子,乳臭未干,居然也敢天天来找他不痛快。
本来韩瑗对于朝廷来的人,都是例常给他们点好处,然后大家都好。
可是这次来的几个御史,一个个比一个脾气臭。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那监军御史天天盯着他的三百卫队。
就三百个人,有什么好盯的?朝廷给他的兵额是三千,但他这封地总共不过几千个人,他要那么多兵做什么?兵不要钱养吗?
就这三百兵,他都是分成几班轮值,然后平时不当值时是他的牧民,要去放牧牛羊的。
最讨厌的还是那监税御史。
一来就查账,他让人送去一袋子金币,足有百枚,结果被原样奉还。他咬牙又加了一百,结果还是被送还了。
还让人带了句话,再送,他就要上交朝廷,并举报他行贿。
韩瑗无奈,只好让人给他账本。
本以为这账做的滴水不漏,可这王八蛋硬是天天在那里查,结果还真让他查到些问题。
然后紧咬着不放了。
韩瑗对这个刘御史的反击也很简单,他找各种理由拒不缴税。
既然这人是监税御史,那他的任务就是为朝廷征税,然后征不上税,他自然就是失职。
他想迫这人低头妥协。
只是他明显低估了这人。
“姓刘的又有什么事?”
刘御史是个举人,还是国子监里读书考中的举人。一般来说,能在国子监里读书的,不是勋戚贵族官员子弟,也是地方士族豪强子弟,没点身份是进不去的。真有几个穷学生,那也基本上都是那些贵族官员们的穷亲戚,并不是真正一点身份都没有的。
刘御史有个舅舅是个五品官,靠着舅父的关系,品学兼优的他得以举荐进入了国子监深造。
在国子监读书时,他参加了科举考试。
虽然没能高中进士,但起码也是个举人。
二十多岁的他响应朝廷号召,先入仕为试吏,然后再一边从仕一边准备以后再考进士。
在京城衙门里干了两年,如今成为了御史。
监察御史为从八品职,但他们这种则是检校御史,相当于见习御史,只有从九品,算是实品里最低一级,仅比流外的吏员们高一点。
不过就算是从九品,刘御史也是做的很认真的。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还是抓到了这位韩县公的不少问题,本来只是偷逃税,结果现在成了抗税。
一本奏章送回御史台,现在这事已经捅破天了。
刘御史心情是激动的。
大华现在他这个级别的检校御史有近两万个,但要想回到御史台,就得在两万个同僚中拼过九成九的同僚们,才有机会回去。
“韩县公,御史台刚发来命令,让韩县公随某一起回京一趟。”
刘御史看到韩瑗过来,立即面带着微笑说道。受了这家伙几个月的气了,今天终于舒畅了。
“御史台召某入京?何事?”
“自然是关于宁边县公纳税的一些问题,御史台要听你当面解释。”
韩瑗脸色变的很不好看,想不到这点破事,居然还捅到御史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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