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下卑沙城后第三天,李超便在金州湾扬帆南下。
卑沙城已经交由尉迟宝琳,李超向朝廷建议设立安东都护府,并举荐了尉迟宝琳为安东都护。在朝廷批复之前,尉迟宝琳检校卑沙城镇将。
“金州湾,这附近真有金山?”船上,张仲坚看着越来越远的金州湾,笑着问李超。
“嗯,之前我们攻破青泥浦的时候发现不少狗头金和金砂,然后查知大黑山下有金山,金山下有金河,流入海湾。经过几次堪察,已经找到了金山、金河。马上,就可以采矿淘金了。”
这里发现的金矿储量还很大,尤其是埋藏较浅,开采较容易。而且通过堪探得知,这里金矿主要伴生矿是银和铜,这些都是极有价值的矿产。
“恭喜王爷又大发一笔!”
“辽南虽是我李家封地,但按朝廷的分封制度,领地内的矿山,李家也只享有三分之一收益的。而且李家要采矿,也得先向朝廷申请开采许可证,然后还要上交承包费,开采后还得上交矿课。最后朝廷把得到的收益三分之一,再扣一比所得税后给李家。”
这个制度,使得封侯们虽然能享受到不少利益,但却没有决定权,他们只享受分红而已。例如这座金矿如果不是李家先发现的,那么发先现的人就有资格向朝廷申请采矿、承包。除非李家拿出更高的承包条件来,否则,先发现者是有优先承包开采权的。
不过就算如此,收益也不少了。
李家最先发现这处金矿,也最先提交了申请,开出的条件也高,因此这处金矿已经被李家承包了。
开采、炼金,最后再加工铸造成金币,这里面的利润还是非常高的。哪怕既要交承包费,又要交矿税,利润也一样很高。
采矿需要的矿工,李超都有现成的,攻破卑沙城分到的俘虏,直接送去采矿。
“中原缺银,岭南却金银。”张仲坚笑道。
这几年,李超和张仲坚他们合伙的南洋贸易公司,如今越航越远,甚至借着新技术新船,可以直航波斯湾。公司还投入不少钱,招募了冒险船队,按李超提供的线路,正往非洲航行,要绕过好望角去西欧。
一旦船队真的能找到这条航线,并到达欧洲的话,那就找到了新的贸易对象,以后南洋公司能把更多的货物卖出去。
毕竟商船只到波斯的话,那么商货只能卖给波斯人,由他们转售到欧洲去了。这就和过去丝绸之路一样,西突厥控制了丝绸之路,大唐的商货也只能卖给突厥人,由他们再转卖给中亚和欧洲,让他们赚更多。
大唐的远航船队现在往来南洋、印度、波斯湾更快捷更安全,大量的货物运过去,货易货的同时,也带回不少钱币。
铜钱沉重,舰队当然不会收铜钱,他们收也只收黄金和白银。商船带回来的金银,在交州和广州两大港使用的最多,用于采购商货。金银币在印度波斯等地的价值稍低些,拿回广州交州之后,换取大唐的钱钞,实际上汇利上又赚不少。
李记钱庄在广州、交州就一直收购这些海外带来的金银币,这些钱币李记都是直接按金银重量和成份来收购。
收回来后,并不会再流通,而是直接送到李记的铸币坊,直接融铸成标准的李记金银币。转手之间,李记就能大赚一笔。
因为李记的需求量一直很大,使得现在很多商船也都愿意回航的时候,捎带一些金银回来。
“张公,你对岭南的这些百越如何看待?”张仲坚在东南沿海多年,对这些肯定比李超更了解。
“张公担忧百越?”
李超笑笑,碧海蓝天,白帆点点,海鸥盘旋。马上就要去南越,那里远离中原,隔着百越俚獠,其实倒是一个不错的安全区。不过有好处也会有坏处,好处是以后朝廷对越国的控制力减弱,有利于李超发展自己的实力。
坏处呢,离中原控制区太远,周边全是些俚越,这些部族可是经常乱战的,李超也担心他这外来者,会被周边的地头蛇们欺负。
从汉至隋唐,岭南的郡县制度还很不健全,甚至是徒有其名。
张仲坚捋了捋他的大胡子,笑着对李超道,“事实上,岭南之地,多是俚獠部落首领的世袭之地,朝廷派来的官吏,因是他乡羁旅,所以号令不行。甚至有的官吏因贪虐无道,使得诸俚獠多有叛乱。”
百岭南百越之地的俚獠,可不是中原的百姓,他们一点也不温驯,要是朝廷派去的官员稍苛刻点,那些人直接就反了,杀官破县,狠决爽快。
因此一直以来,为了息事绥边,使这些部族顺服,中央王朝一直都是树其酋长,使自镇扶,用的是以蛮夷治蛮夷的羁糜政策。
“何为羁糜?”张仲坚手指在甲板的栏杆上敲击着,“羁糜之本意,是指把结绳套在牛马身上,而并不捆死,以便驾驭。这其实也是中原王朝,无法武力强硬统治边疆蛮夷之地,于是改用较柔和的办法,来使这些蛮夷部族就范。哪怕大唐取得天下,可对俚獠也是羁糜而已,并未能制服其民。”
蛮夷稍稍内附,既其部落列置州县,其大者为都督府,以其首领为都督刺史,皆得世袭。
百年来,在岭南崛起了三大家族,既冯、陈、宁三大家族。这三大家族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他们都是来自中原的汉族移民,然后与本土强大土著联姻,而成为一方首领。
比如冯家就是与冼家联姻。
冼家世为南越首领,跨据山洞,部落十余万家。
冼夫人的孙子冯盎,隋末时控制二十余州,地方两千里,奴婢万余人。
陈朝时,世为南平渠帅的定州刺史宁逵改任安州刺史,宁逵死后,其子宁猛力为宁越郡太守,对这一带的獠人修其教不易其俗,将这些獠人团结在一起,得到他们的拥护,而成为乌武酋帅。
泷州、新州一带原有葛獠居住,南朝梁时,陈法念举家从颍川郡迁至泷州,以孝义训溪峒,镇俗缉奸,盗贼屏息,受到当地葛獠拥戴,成为首领,世任刺史。
历经陈、隋、唐三朝,岭南三大家族冯、陈、宁,都以窦州为界,分割势力范围,其中又以冯家势力最大,甚至海南岛也都受他节制。
“岭南之地,现在真正为朝廷控制的,也就广州和交州两城以及周边百余里。其余之地,几乎都为俚獠首领世袭之地。虽然朝廷置治设县,可刺史、县令多为俚越首领,哪怕有些刺史县令为朝廷所派,可其实也管不了什么事。”张仲坚把岭南的实情娓娓道来,听的李超都有些直皱眉头。
他想不到,大唐的天下,居然还有这么多不受控制的地方,还不如北方呢。哪怕是河套、陇右、西域,现在朝廷的实际控制力都已经很强了。但在这岭南,居然是这么个局面。
“狸獠一般都以峒区分,峒又称垌,原指两座山脉之间的平地。后来,便专指聚居在这一带的按血缘关系所组成的部落。首领称为垌主或渠帅。到了南朝的时候,已经出现由垌联合成成较大的部落联盟,称为酋帅。”
冯、陈、宁三大家族,就都是一方酋帅,也就是一个部落联盟的首长。
“岭南之酋帅,往往推一长者为王,但亦不能远相统摄。父死则子继,若中原之贵族也。獠王各有鼓角一双,为之号令。”
岭南的那些獠帅,家里都有铜鼓。
“铜鼓,为何?”李超笑问。
听来,这铜鼓倒有点类似王的象征,跟中原的王旗啊王印有些像。只不过用铜鼓,还是比较奇特的。
“因为俚獠皆信奉雷神,他们铸造的铜鼓是雷的象征。在铜鼓上的文饰,蹲蛙和羽人,都与祀雷有关。雷神是他们信奉的神,而青蛙,则是他们的图腾。他们认为雷神是上天的主宰,而蛙神则是雷神的使者,能呼风唤雨,格杀建筑物,保卫人间安宁和五谷丰登。”
“看来到了岭南,不能吃蛙了。”
隋时,岭南有二十五郡,这么说,当时就有二十五个俚獠渠帅。
而到了大唐此时,岭南已经有分为广东、广西、广南三道,三道辖州八十一。
整整八十一个州,比之隋时的二十五郡区划更多,许多州其实很少。但当初冯盎率二十余州归附大唐,朝廷为了安抚这些渠帅酋长们,便新设了许多州,做为这些部落的世袭领地,搞出了八十一个州。
岭南之地,南下汉人与俚獠部族不断的融合同化,出现了许多以汉人豪强为代表的汉俚联盟,但总体上来说,他们又比较分散,实力不足以与中原对抗,因此往往都是内附中原,可中原也无力真正掌控,于是只能行羁糜之制,让这些豪强首领们做世袭刺史,由他们统领些世袭之地,和部落之民。
其实这种制度,站在中原朝廷的角度来看,当然是有缺憾,得把他们纳入朝廷体系才对。但如果是站在这些地方的汉人豪强和俚獠首领们的角度来看,这种地方自治的形式,又是极不错的。
李超其实就很想把自己的封地弄成这种模式。
世袭领地,世袭官职,甚至税都不用交,自己管自己的,这才舒爽。
看看冯、陈、宁三家,历经陈隋唐三朝百余年了,在岭南当着土皇帝,多爽。管你中原谁当皇帝,我都是岭南的土皇帝。
“俚獠之人,剪发文身,错臂左衽,奇风异俗。等到了那边,你会发现,岭南之地全不似中国也!”张仲坚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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