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县令腆着肚子一身深绿官袍,满脸微笑的在一群差役的簇拥下,从人群中挤开一条道路,走进台下围起来的那一圈空地内。
“杨明府请入席。”
马周这个挂名的白鹿书院的副山长,一袭白袍站在那里笑脸迎宾。
杨县令满意的点头,今天这场面有些大,很露脸啊。这张三郎不愧是短短时间就当了五品高官的人,果然会来事。这场面,啧啧,尤其是这贵宾席设置的非常好啊。数千百姓四面围观,而他却坐在这贵宾席上,多威风。
杨县令正想着是不是上台先说几句话呢。
结果就见四周的人都转头往后看,然后就见一股烟尘,然后人有高呼。
“这是东宫卫率!”人群中有长安来的人喊道。
“为首两个穿绯袍的,哎哟,两位大官来了。”
有恰好认识的人立马道,“那是太子中允和太子洗马。”
“太子洗马不是咱们白鹿书院的山长嘛,怎么又来个太子洗马?”旁边看热闹的人中,有不解的问。
马上就有人给他解答,“东宫有两个太子洗马的,是左春坊下司经局的长官,都是从五品上,这太子中允比太子洗马高一级,也是左春坊的。”
“对的,左春坊的长官是左庶子,现东宫左春坊左庶子,正是咱们张三郎妻舅荥阳郡公呢。他下面有两个太子中允和两个太子洗马。除了咱们张三郎这个新封的太子洗马,还有一位太子洗马姓魏字玄成。”
“那这个太子中允是谁?”
“这个看起来年纪挺大的,好像是王叔玠,太原祁县王家的,五姓之一。”
“哦!”
一群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纷纷拖长了声音点头,其实真正听明白的没有几个。大多数小民,他们根本搞不清楚朝廷的官职有哪些,更别说东宫里的官职了。
很多人只知道东宫有一个太子洗马,还是因为张三郎当了这官。不少人一开始还以为这个洗马之职,真的只是给太子洗马的呢。不少人还曾为张三郎抱不平,张三郎如此有才能本事,怎么给贬到东宫给太子洗马去了啊。
后来听说,洗马是从五品上,是很大的官。
这些人还暗自纳闷,怎么给太子洗个马就是五品的官,那皇帝洗马岂不得是四品官?
杨县令和自己的几个属下站在那里有点摸不清头脑。
这时柯里正小跑着过来,“明府,太子殿下差太子中允王郎君、太子洗马魏郎君前来,请明府等速往迎接。”
县令有些愣神。
一个小小的私塾开个学,怎么太子也给关注了,还派了两位五品上官前来。
赵县尉轻推了下自己的上司,“明府,快前往迎接。”
杨县令整了整衣袍,连忙点头,“都随我迎接两位东宫上官。”
魏征和王珪两人的派头还是挺大的,太子特意派了一队东宫卫率护送着他们前来,还打起了东宫的旗号。
杨县令赶到时,张超已经先到一步了。
“张超见过两位!”
张超打量着刚从马上下来的两人,一个五十出头,一个四十出头,他很快就猜到了两人身份。太子中允王珪,太子洗马魏征。
这两个以后就是自己的东宫同事了,嗯,这两人也是太子的心腹谋士了。在东宫的地位,估计相当于房玄龄杜如晦了。
虽然东宫里最重要的几个职位是太子詹事和左右庶子,但那几个职务,其实都是由朝中要臣兼任。比如左庶子郑善果,就是朝中的民部尚书还兼任大理卿。
东宫里真正最得建成倚重信任的还是王珪和魏征等这群人。
“张洗马果然年轻有为啊。”王珪笑着打量张超,张超卖相还是不错的,高高大大还白白净净的,如今头发也长起来了,眉清目秀,确实很潇洒倜傥。
魏征面带微笑没说话,而是一直在观察打量着张超。看了一会,觉得张超确实很洒脱,见到他们,也没有丝毫的怯场,不卑不亢的。
“魏征魏玄成,早就想要见见文远了,可惜你一直不来东宫啊。本以为你在家与新婚妻子如膝似胶舍不得分离呢,却不料你原来是在家著作三字经,还写出了张氏家规如此好文,嗯,建立白鹿书院,更是能名传千古的好事啊。今日我二人特受太子嘱托前来,为白鹿书院庆贺。”
张超拜手,“多谢两位,也谢过太子。”
寒喧一阵,张超请他们入贵宾席。
好在里面摆的这些桌子上没有摆上名牌,要不然还得临时制作。不过如此一来,杨县令那个主宾位置就得让给王珪和魏征,只能退居第三了。
不过人家都是红袍,自己一件绿袍,没办法,只能坐到第三张桌子上去。
其它县尉县丞里正,以及那些族长们等,也都只能依次往后排。
两个小地主发现在自己没位置了,站在那里风中凌乱。张管家非常抱歉的对他说,位置不够了,请他们站站。
两小地主看了看坐在前面的两位东宫高官,再看了看台上那位同样穿着绯袍的张三郎,没敢龇牙,老实的站那了。
管家刚准备上台继续主持呢。
结果听到外面又是一阵声响,张超站在台上,越过人群,看到路边又来了一些车马。
“太子詹事安邑县公裴公到。”
“太子左庶子民部尚书太理卿荥阳郡公郑公到!”
裴世矩和郑善果居然也到了,这两个一个是太子詹事,一个是左庶子,都是东宫要员。尤其是裴世矩,张超对这人还是有些了解的,都快八十岁了,可依然还担任了东宫詹事重职,这可是相当于朝廷尚书令的位置。
特别是他其实是今年窦建德兵败之后才归唐的,可一入唐却深得李渊信任。究其原因,这人可不仅仅是窦建德降臣这么简单。
裴世矩历仕北齐北周隋唐,真正的四朝臣子。
让张超最佩服这个七十多岁老头的是,出身于名门河东裴氏的裴世矩,参加起灭隋之战,曾经以三千老弱平定岭南,也是隋朝的外交专家,地理专家。在杨坚时就已经深得重用,到杨广时,更是与宇文述等并称五贵,同掌朝政。
他为杨广经营西域,打击吐谷浑,甚至用计分裂突厥,在外交方面,真正的是当世第一人。
就算是在江都之变,杨广被杀之后,宇文化及和窦建德都始终对他十分尊重,一直重用。降唐之后,李渊也对这个曾经的隋朝同僚,非常敬重。裴世矩都七十多岁了,还让做了太子詹事,成为东宫第一臣属。
相反,隋朝的重臣苏威,曾经主动的跑来长安,想要入唐为官,结果李家父子却直接拒绝了。
当然裴世矩后世时最有名的一条评价还是佞于隋而诤于唐,在杨广时期,他一直是被打入奸佞之中的,可到了唐,却成为诤臣,为李渊和李世民父子推崇。
不得不说是个很神奇的人物,反正有股子政权不倒翁的劲,什么样的皇帝他都能侍奉,也都能适应。一个开明的君主,他就是个诤臣,一个贤明的皇帝,他就是一个能臣,而遇到杨广这样的皇帝,他就成了一个佞臣。
今天裴世矩居然也来捧场了。
郑善果以前在隋的时候也是当大理卿,跟裴世矩很熟。在江都的时候,一起做了宇文化及的臣子,后来又都落到了窦建德手里。只是窦建德很尊重裴世矩,但却对郑善果不怎么客气,因此郑善果早两年到了长安,先归的唐。
“三郎啊,这位是河东的裴弘大,现任太子詹事。”郑善果为张超介绍着道。
张超看着都快八十岁了,可还精神矍铄的裴世矩,真心佩服的道,“裴公之名,晚辈早有闻听。曾以三千弱兵定岭南,也曾用计分突厥。经略西域、总领北蕃、远征辽东,裴公壮哉!”
张超说的这些,也确实都是裴世矩最得意的。他为大隋得开西域,也为大隋威慑草原,更曾力劝杨广东征。
经略西域和威慑草原的策略都很成功,但征辽,却是大败特败,甚至成了隋亡国之因,这事困扰他多年了。
今天听到张超说起征辽之事,他不由的无限感慨。
“人皆道隋因征辽而亡,三郎却似乎有不同意见?”
“裴公,隋时,西有吐谷浑,北有突厥,东有高句丽。若真要比较,突厥如群狼,吐谷浑如豺狗。群狼虽凶,可只要击其狼王,则群狼无首必乱,至于豺狗,那不过是跟着狼捡食的,狼群若乱,这豺狗自然也借不了威做不了福。唯有这东北高句丽,那是卧榻之猛虎啊,盘踞辽东,不断西侵吞食我中原疆土,立国数百年,早就已经养虎为患了,若不打断他的脊梁,那才是真正的心腹之患。”
张超对于隋唐两代前后数位皇帝征讨高句丽,甚至杨广李世民两位皇帝先后御驾亲征这事,是有自己的看法的。魏晋之后,中原内乱数百年,南北分治,一直内耗,而东北的高句丽趁着这个时间,不断西侵,发展壮大,甚至把东北许多部族都纳入自己麾下。
若不是隋唐两代数位皇帝一直用兵辽东,最终隋朝打断了高句丽的脊梁,而唐朝时更是把高句丽连渣都打没了,历史上的契丹、女真、蒙古这样的东北部族,肯定早就在隋唐时杀进关入,与汉人争夺幽云了。
好多人只说征高句丽劳民伤财,损兵折将,还说唐朝最终也是灭了高句丽也没守住,便宜了新罗。但他们没看到,一个经历数百年本已经强大起来的东北虎,最终在隋唐时被连番狂揍最终被轰成了渣,一个巨大的威胁直接被铲除了。
虽然高句丽灭掉以后,东北有新罗、渤海、契丹等接连兴起,可直到晚唐之时,都还没有一个势力真正达到高句丽的全盛时期。要等到唐亡之后,契丹人才真正的兴起于东北,南下于幽云。
张超很佩服裴世矩的外交战略,佩服他的远见卓识。
裴世矩有点激动,没想到张三郎真的是认同自己的那一套的。
“三郎,今日老朽可是不请自来,你不厌烦吧?”
“裴公、郑公能拔冗前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请!”(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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