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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板被推开的时候,发出吱呀一声尖细的哀嚎。

许涟蜷缩在角落狭小黑暗的帐篷里,抱紧怀里的被子,把脸埋进干燥温热的被褥。

“要走了。”门边传来男人沙哑低沉的声音,“小涟呢?”

“小涟还在睡觉。”许菡就站在帐篷外边,小心翼翼的嗓音离得很近,“爸爸,今天会疼吗?”

窗外暴雨如注。轰隆隆的雷声在远处翻滚,许涟发着抖,没有听到男人的回答。

“那……那能不能,我一个人去?”瓢泼雨声中,许菡的询问断断续续,“小涟怕疼,会哭的……”

男人的声线在一片杂音里模糊不清,“你不怕疼?”

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许涟听不见许菡的回答。她屏住呼吸,发起了抖。

片刻之后,帐篷外响起许菡细细的、带着哭腔的回应。

“我是姐姐,我不哭。”她说。

男人什么也没有说。许涟一声不吭地躲在帐篷内,隐隐听见许菡的脚步声。门被彻底打开,而后又重重合上。

卧室回归死寂。雨点敲打着玻璃窗,急促而低沉。

许涟独自躺在黑暗里,不敢哭,也不敢说话。她死死抱着被子,在雷声轰鸣中捂住自己的耳朵。

“许涟?许涟?”

轻微的摇晃让黑色的梦境断了线。

许涟睁开眼,微张着嘴喘息,眼球转动,在昏暗的光线中看到杨骞的脸。他躺在她身旁,一条胳膊支起身子,眉头紧锁,滚烫的右手紧抓她的肩膀。

“又做噩梦了?”她听到他问她。

仰起下巴长长地吁了口气,许涟动了动胳膊,撑着床褥坐起身。伸手摸开自己这一侧的床头灯时,她才发现身上的睡裙早已被汗水浸湿,紧紧贴着自己瘦削的背脊。

杨骞也坐起来,捞过床头柜上的水杯递到她跟前。

推开冰凉的水杯,她抿唇按了按太阳穴,“公安那边来电话了吗?”

窗帘的缝隙里透出室外灰蒙蒙的天光,许涟扫了眼床头的电子钟,时间显示的是早晨六点。“还没有。跟踪你的肯定是他们的人,不然不可能五个小时了还没讯问出什么名堂。”只好又把水杯搁回床头柜,他挠挠后脑勺,抄过遥控器把空调的温度调低,“估计正在想办法糊弄我们。”

墙上的空调不断发出嘀嘀的提示声。她重新躺下来,拉了拉腰间厚软的蚕丝被。十月底的天气,其实已经不需要开空调。但她习惯一年四季都开着,在寒冷密闭的空间里裹紧被子入睡。

“我累了,杨骞。”将被角拉到胸口的时候,她听见自己这么说,“等手续都办好,我们就各自出国,分开吧。”

打着赤膊的男人不再摁动手里的遥控器。他回头看向她,半边脸沉在了阴影里。

“不是说好了一起走么?”

许涟翻个身背对他,厌倦地合上眼,“财产分你一半,别的不要再说了。”

身边的男人沉默几秒,接着便冷冷出声:“你还是怀疑许菡是我故意杀的?”

近乎质问的语气激怒了她。猛然翻过身来,她撑起上身逼近他下颚紧绷的脸,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望进他眼底:“她好好的在这里待了八年,连孩子都生下来养大了——怎么可能突然就要偷偷跑回去?”下意识地眯起双眼,她控制不了自己愈来愈快语速,竭力克制的嗓音也赫然抬高,“她那么聪明,会不知道后果吗?我早就跟她说过只要她敢跑我就敢杀她——她以为我是开玩笑?”

不躲不闪地同她对视,杨骞压抑已久的怒火窜上喉头。

“那天的监控录像和追踪定位记录难道你没看过吗!”他几乎是吼着逼问回去,“她不仅要把善善偷偷送出去,自己也跑到了X市刑警大队附近——就算她不是故意跑去那里,你又有没有想过她老公是刑警队长!万一那天她正好碰上她老公,你觉得她会怎么跟他解释这几年的事?!还有郑国强——从许菡死掉开始,他就一直阴魂不散地调查我们!如果不是前几年许菡偷偷跟他透露过什么消息,他一个小地方的刑警队长,怎么敢跟我们过不去?!”

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他猛地一抬手,掀掉床头柜上那半杯水,“当年许菡回来的时候我就说过要处理掉她!要不是你跟老许一直护着她,我们今天也不至于要逃出境都这么困难!”

玻璃杯滚落到铺着地毯的木地板上,发出一阵闷闷的响动。

他的胸脯剧烈地起伏,一时间房内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清晰可闻。

许涟目光冰冷地注视着他。

“出去。”她掀动嘴唇,面无表情,“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早上六点五十分,刘磊急匆匆地捞起书包跑过客厅。

“妈我走了!”

还站在厨房煮姜茶的赵亦清关掉灶台上的火,扬声问他:“苹果吃了没有啊?”

“哦哦——”客厅噔噔噔的脚步声刹住,刘磊似乎又跑回了茶几边,胡乱往嘴里塞削好的苹果,然后再次慌慌张张地跑起来,喊得含糊不清:“我吃了——拜拜!”

玄关那儿关门的动静旋即响起。

“一大早就急吼吼的。”忍不住咕哝,赵亦清把锅里的姜茶盛进一只画着笑脸的马克杯,转身端到餐桌旁,“来善善,不啃馒头了,先把红枣姜茶喝了。晚上别再自己跑到沙发上去睡了,容易感冒,知不知道?”

赵希善坐在餐桌前,手里抱着啃了一半的馒头,呆呆地抬头看她。

后半夜小姑娘一直睡在客厅里,着了凉,一早便在吸鼻子。将马克杯搁到她面前,赵亦清抽出她小手握着的馒头,从手边纸巾盒里抽出一张纸巾,替她擦掉鼻子底下淌出来的清鼻涕。小姑娘又吸了吸鼻子,挪动两只小小的手去够杯子,却被烫得缩回了手。

见她怕烫,赵亦清赶忙抓过她的手,小心搓了搓,“烫吧?”想了想,最终端起杯子,牵着她的手引她站起来,“走,到沙发那边去慢慢喝。”

客厅的茶几上摆着水果盘,切成块的苹果被剩下大半,氧化成了浅浅的褐色。赵亦清叹口气,推开水果盘,找出茶几底下的小板凳让小姑娘坐下,抬起脑袋才注意到不对劲。

“咦,我放这里的水果刀呢?”随手把马克杯摆到赵希善面前,她左右瞅瞅,没瞧见那把折叠水果刀的身影。恰好这时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赵亦清掏出来一看,注意力顿时转移过去。“是阿磊的班主任。”喃喃自语地坐到沙发边,她仔细看一遍短信的内容,微微拧紧了眉心。

小姑娘自己伸出手,小心地捧住杯子拖到下巴前面,低下头看了看被子里的姜茶。泡得胖嘟嘟的红枣浮在杯口,她慢慢凑过去,拿嘴唇碰了碰,再舔一舔嘴。是甜的。

余光瞧见她的动作,赵亦清放下手机,端过马克杯替她吹了吹。等到姜茶不再烫嘴,她才把杯子摆回小姑娘手边,摸摸她的小脑袋,“善善,哥哥的老师要找家长聊聊,所以中午我们去一趟哥哥的学校,好不好?”

像是没有听到她的问题,赵希善只安静地捧起杯子送到嘴边,缓缓尝了一小口。

又甜又辣的味道,她想。跟妈妈煮的一样。

这个时候,秦妍也走进了自家的厨房。

她看了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一边从门把上取下围裙,一边给赵亦晨发了条短信:“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刚系上围裙,便接到他回过来的电话。

划开屏幕,电话那头传来他沉稳如常的嗓音:“秦妍。”

“你已经回家了?”拉开消毒碗柜,她弯腰拿出煎锅。

“没有。工作还没结束。”赵亦晨那边静的出奇,听不见任何杂音,“善善有新情况?”

“可以这么说吧。”把煎锅放上灶台,秦妍立在一旁,不再动作,“记不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过,善善有很强烈的自责自罪情绪?”

“你说她是把母亲的死归责于自己。”

“嗯。现在我认为,她失语的原因或许也是这个。”她停了一下,斟酌着用词,“不说话可能是孩子对自己的一种惩罚。也许在善善心里,一直觉得就是因为自己说话才导致妈妈离开。这种错误的印象究竟来自哪里目前还不清楚,但它一定是给孩子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

电话另一头的男人有片刻的缄口不语。

“前几天带她出去玩的时候,我暗示过她珈瑛的死不是她的错。”几秒种后,他再度开口,“我觉得她听懂了,也在努力跨过这道坎。”

“对,我也看出来了。你引导得很好。”

“但是还有反复。”他说,“我跟你说过她躲在柜子里的事。”

随意搭在工作台边的手抠紧了灶台的边缘,秦妍垂下眼睑。

“这个现象我也在想办法挖掘原因。你不要急,孩子还小,肯定会有脆弱的时候。再说人要走出这种自责自罪情绪,本来也是需要时间的。”她松开收拢的五指,习惯性地将手拢进薄外套的衣兜里,“就像我们心理咨询上常说的心灵监狱,人一旦陷入这样的自责自罪情绪,就相当于把自己关进了监狱里,自己出不来,别人也进不去。但实际上,钥匙总是在人们自己手里。只有自己原谅了自己,才能真正走出来。”

顿了顿,又告诉他,“善善很勇敢,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赵亦晨静默一阵,回给她一个单调的音节,“有时间我会多陪她。”

知道这种态度意味着他很快就会提出挂断电话,莫名的紧迫感撞击心脏,秦妍来不及思考,张张嘴便脱口而出:“还有件事……”她迟疑半秒,“下次见面的时候,我想跟你说。”

她话语间微妙的停顿让电话那头的男人默了默。

几秒钟的无言里,她能够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

“电话里不能说?”最后,他仅仅是这么问她。

紧绷的双肩一松,她垂眼看向自己的指尖,“我觉得当面说比较好。”

“好。”他的口吻平静而稍嫌冷淡,“我先挂了,还在蹲点。”

点点头,秦妍不再多言,“回见。”

电话挂断后,她没有垂下举在耳边的手,只静立原地,望着灶上的煎锅略略失神。

身后轻微的脚步声也未曾引起她的注意。

“妈妈……”迷迷糊糊的稚□□声忽然响起来,秦妍一愣,转头向身后看去。

七岁的女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厨房,瘦小的身子被裹在宽松的睡衣里,嘴边还沾着没有擦去的牙膏泡沫。她双眼无神而呆滞地平视前方,两只小手扶着墙壁,正摸索着往她的方向走过来。

“起来啦?”对小姑娘淡淡地一笑,秦妍走上前抱起她,带她坐到餐桌边拉开的椅子上。

拿来一张餐巾纸擦掉女儿嘴边的泡沫,她替她捋了捋额前的碎发,温声细语地告诉她:“等等啊,妈妈给你煎个荷包蛋。”

眼睛依旧直直地望着前方,小姑娘点头,应得乖巧而温顺,“嗯。”

亲了亲她的额头,秦妍走回灶台边,开火往锅里淋上一层薄薄的油。

再回头望向餐桌时,女儿还坐在原处,巴在桌边的小手不安地绞在一起,神情茫然而困倦。秦妍冲她微笑,她却没有半点反应。

秦妍知道,这是因为女儿看不到。

从出生开始,她的世界里就没有半点光亮。

合贤中学的早自习七点四十分开始。

刘磊刚到教室便从书包里翻出登记表,急急忙忙跑到讲台上,拿物理作业本拍了拍讲台:“收作业了!”

大半趴在桌上打瞌睡的学生都闻声抬起头来,嘴里嘟嘟囔囔地找作业。椅子滑动的声响此起彼伏,他们陆陆续续来到讲台前,把作业送到他手边。坐在第一排的两个女生最先将作业递给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之后便闲聊起来。

“诶,昨天私群里那个视频你看了没有?”

“什么视频啊?”

刘磊摞作业的手僵在半空中。

“诶刘磊,这道题你选的什么啊?”一个男生挤到讲台前举起作业问他,却没得到他的反应。

“就是那个四个人打一个人的录像啊,把人家裤子都给扒了。”前排的女生还在小声地继续,“好像就是在我们学校的楼道里拍的,都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啊?真的啊?我要去看看。”

“刘磊?”男生晃了晃手里的作业。

“嗯?”恍惚间回过神来,刘磊定睛看了看,“哦……我选的D。”

对方了然地颔首,飞快把答案填上交给了他。

“没了没了,宋柏亮已经把视频删了。不过我手机里下了的,一会儿给你看。”

“好好好,不过到底是哪五个人啊?”

默默听着两个女生的交谈,刘磊俯下身,在男生的名字后头打上一个勾。手心里渗出一层薄汗,他感觉到自己抓笔的手有些打滑,笔尖隐隐颤抖。

“打了马赛克,看不到……”

“不要讨论了!”中气十足的男声打断她们的话,同时响起的还有什么东西轻敲桌沿的声音,“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事,天天拿在嘴边说,要是受害者听到了怎么想?”

刘磊抬头,看到班长宋柏亮站在其中一个女生的桌前,手里握着卷成筒的作业敲敲她的桌子以示警告。她扁嘴瞪他一眼,显然不大乐意,所幸还是理亏地点了点头:“哦。”说罢便和同桌的女生一块儿收了声,从抽屉里拿出课本,开始准备早自习。

见两人安分下来,宋柏亮旋身把自己的作业递给讲台上的刘磊。他是最后一个交的,刘磊在他名字后头打钩,作业登记表上不再有空缺。宋柏亮扫了眼登记表,神情严肃地冲刘磊招招手,“刘磊,过来一下。”

不自觉收紧握着笔的手,刘磊抿了抿嘴,抱起作业跟他走出了教室。

宋柏亮带他在走廊的角落里停下,四下里看看,才抱过他怀里半打作业,咧嘴笑笑:“你跟田老师打听一下这星期周测安排在什么时候,行不?我家里有事,可能要请一天假,怕正好赶上周测。”

“哦、哦……”刘磊心头一松,“那,那我去问一下再告诉你。没别的事了吧?”

“就这个事。”

抿唇颔首,刘磊不想再同他多谈,“我先去把作业给老师。”

宋柏亮于是笑眯眯地把作业放回他怀里,在他转身的时候无意间瞥到他鼓起的校服裤裤兜。“诶等等——”条件反射地叫住他,宋柏亮指了指那块凸出的地方,“你兜里揣的什么啊?鼓鼓囊囊的。”

四肢僵硬地停下脚步,刘磊低着脑袋,没去看他的眼睛,“维C……泡腾片。”

“感冒啦?”

“有点着凉,我妈让我带着喝。”

“哦。”宋柏亮想了会儿,“其实喝这个没什么用,你要不今天中午跟我们一起去打球,出一身汗就没事了。”

对方摇摇头,“我还要写作业。”

早知道他不爱运动,宋柏亮也没有抱多少期待。

“行吧,赶紧把作业送过去吧。”

赵亦清带着赵希善抵达合贤中学,已经到了上午十一点半。

高三毕业班的教室在六楼,老师的办公室则在五楼。她牵着赵希善的手找到办公室,轻轻叩了叩敞开的门,往里头探探脑袋,“李老师?”

午休时间,老师大多已结伴去食堂,办公室只剩三个人,李慧航微微发福的身影尤为显眼。她闻声扭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架:“哦,刘磊的妈妈是吧?”赶忙起身简单收拾好桌面,她拿起桌上的水杯和钥匙,快步走到姑侄俩跟前,右手搭上赵亦清的肩膀,“我们到隔壁去聊。见过刘磊了吗?”

随她踱出办公室,赵亦清摇了摇脑袋,“还没呢,他中午一般在图书馆写作业,就不打扰他了。”

“也是。”掏出钥匙打开隔壁会客室的门,李慧航注意到她牵着的小姑娘,“这是?”

“我侄女,善善。生病了,所以暂时没上学,待在家里。”低头捏捏赵希善的手心,赵亦清小声给她介绍,“善善,这个是哥哥的班主任李老师。”

小姑娘木木地杵在她身边,置若罔闻地盯着门板瞧,甚至没有抬眼看看面前的女老师。

只得仰起脸给李慧航一个歉疚的笑,赵亦清道歉,“不能说话,不好意思啊李老师。”

“没事没事。”她使了点劲推开门板,走进会客室打开顶灯,“我记得您弟弟是警察吧?”

“对,就是他女儿。”牵住小姑娘跟着她进屋,赵亦清点头,“最近家里挺多事的。”

“哦……难怪,刘磊精神状态不太好,老是很紧张。”匆匆来到饮水机前拿一次性纸杯接了杯热水,李慧航弯着腰回头瞧她一眼,“我看您脸色也不太好啊?没哪儿不舒服吧?”

“子宫肌瘤,下个星期要动个小手术。”

“啊这样!不好意思啊,不知道您的情况,还让您跑这么一趟。”外间只有一张单人沙发,她连忙走上前扶住赵亦清的胳膊,引她走到里间的软椅边坐下,再把水递到她手旁,“来来来,快坐下。唉,女人这毛病最麻烦了。”

“是啊……”禁不住叹气,她接过水杯,“谢谢。”

“小朋友也喝杯温水吧,嘴巴都有点起皮了。”转过身又给小姑娘接一杯温水,李慧航将杯子端在手里,左手轻轻扶了扶小姑娘的肩骨,环顾四周一番,“这里没多的椅子,要不让她坐那边的沙发上去,我给她找本书看看?”

“没事没事,不麻烦了。”赵亦清摆摆手,换一只手拿杯子,小心拉来赵希善的小手,“善善,先坐到外面的沙发上等一下姑姑,好不好?姑姑跟李老师聊聊。”

表情木然地看着她的眼睛,小姑娘似乎想了想,才慢慢点了点头。

赵亦清摸摸她的头发,“那善善就坐在那里,不要乱跑啊。”

再一次点头,她回身慢腾腾地走向外间,听见身后李慧航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的声音。

“其实今天就是想了解一下刘磊在家里的情况。刘磊成绩还是挺稳定的,就是最近好像太紧张了,情绪总是很低落……我觉得长期这样可能对复习影响不太好,毕竟是高三,压力本来就大……”

外间的沙发有点儿凉。小姑娘爬上去,趴到窗口往外看。

从会客室的窗户能看到楼上实验室那一侧的楼梯口。她愣愣地望着,直到刘磊闯进她的视野。

他穿过走廊,背着书包跑进了楼道。

远远瞧不见他的表情,赵希善两眼一眨不眨地追着他的身影,直到它消失在楼道里。

很快,又有两个人尾随他钻进楼道。鬼鬼祟祟,交头接耳。

她认出了他们。

刘磊在楼道里被截住去路。

李瀚带着昨天和他一道的两个学生,前后两头将他堵在了四楼。

“还去图书馆啊?心理素质不错嘛。”手里不再掐着香烟,他两手拢在裤兜内,微弓着背笑着走近他,“昨天群里的视频看了吗?”

背脊紧紧靠向墙壁,刘磊拎住书包的右手攥紧书包带,指尖因为过于用力而渐渐发白。

“是你们放上去的。”他死死盯着李瀚的脸。

“不然呢?”讥讽地嗤笑一声,他一脸好笑,看看两个同伴,又转眼去看他的双眼,“昨天不是还挺牛的吗,啊?还说要告我?”

尾音带笑的字句声声扎进耳膜。刘磊咬紧牙根,腮帮随着极力克制的呼吸颤动。

“群里的视频是删了,但是删之前下载量已经过百啦。你说现在我们学校多少人的手机里存着啊?”李瀚的声音仍在不断跳进耳朵,穿过耳边的嗡鸣,每一个音节都深刺他跳痛的神经,“我估计已经有人认出你咯。这么瘦不啦叽的能有几个啊?”

右手摸向裤缝,隔着口袋,刘磊碰到了里头的折叠水果刀。他五指紧扣墙壁,生生掐进脆弱的墙漆。

收拢,又松开。

“认个错呗?”丝毫没有留意到他的小动作,李瀚咧着嘴笑道,“趴下来叫声爷爷,我就不把没打马赛克的放出来。”

猛然抬起头,刘磊冲他脸上啐了口唾沫,“你他妈想都别想!”

温热的唾沫溅到脸上,李瀚的笑容凝固在了嘴边。

一旁的两人反应过来,第一时间冲上前把刘磊按倒在地。

“裤子扒了。”压抑着怒火用力抹一把脸,李瀚脸色阴沉地拿出手机,“底裤也一起扒了,我拍他的鸟!”

“你们敢!”涨红了脖子嘶吼,刘磊踢腾双腿拼命挣扎,“放开!放开!”

两人一时有些摁不住他,抬脚便踩上他胸口,用力踹上两脚。刘磊却愈发不要命地挣动,两条腿不要命地踢踹,差点踹倒站在一边录像的李瀚。混乱之中有什么东西忽然冲上前撞向了李瀚的腿,他一惊,狠狠一脚踹开,“什么玩意儿?!”

咕咚咕咚。

被他踹开的小小身影滚下楼梯,撞到了墙脚。

刘磊余光瞥过去,陡然张大了眼。

“善善?!”

不可置信的怒吼中,几个人都停下动作,朝楼梯下方看过去。

小姑娘一动不动地倒在冰凉的瓷砖地上,一头细软的长发凌乱地遮住了脸。墙脚雪白的墙壁上一点猩红的颜色扎眼,李瀚见了立马回过神。

“妈的,流血了!”他喊起来,冲两个同伴招了下手,撒腿就跑,“跑!”

另外两人面面相觑半秒,紧跟着他跑下楼梯。

他们脚步急促地经过小姑娘身旁,没有一个人停下片刻。

“善善……善善——”连滚带爬地滑下楼梯,刘磊发着抖扑到她跟前,捧起她的小脑袋,拨开她被鲜血粘在脸上的发丝,露出苍白的脸。

小姑娘合着眼,没有任何反应。

他抽出一只颤抖的手,汗水混杂着温热的血,成了深浅不一的粉色。

赵亦晨等在A大南栋教工宿舍的楼底。

王绍丰作为关键证人已经开始接受全方位的保护,张博文为了不耽误接下来的计划,安排他今天就同赵亦晨见面。

年轻男人从楼道的阴影里走出来,向他出示了工作证,“赵队长,可以上去了。”

沉默地颔首,赵亦晨掐灭手中的香烟,旋身随他一同走进楼道。

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男人回过头看他一眼,便见他面不改色地将手伸进兜里,掐断了电话。

脚步停顿一会儿,他才领着他继续上楼。

手机却再次震动。

驻足在一级台阶上,赵亦晨忖量两秒,掏出手机瞥了眼来电显示:陈智。

他划下接听,重新迈开脚步,握着手机搁到耳边,“小陈。”

“赵队!”手机另一头传来陈智焦虑的喊声,“刚刚赵姐打电话来办公室,说善善出事了!”

眉心一紧,赵亦晨脚下的步伐彻底刹住,“什么?”

“赵姐说善善从楼梯上摔下来磕破了脑袋,现在正送去医院……”

“我马上过去。”打断他气喘吁吁的解释,赵亦晨挂断电话,反身疾步走向楼道的出口。

原先走在他前边的年轻男人已然滞足,及时叫住他:“怎么了赵队?”

这才记起自己的现状,赵亦晨停了停脚步,侧过身面向他。

“我女儿从楼梯上摔下来了,现在在医院。”他说,“抱歉,麻烦你跟张检说一声……”

对方了然,点点头答应:“不要紧,赶紧去看孩子吧。”

“谢谢。”来不及多做解释,赵亦晨颔首,转身离开。

室外阴云满天,迟迟没有下雨。

他绕到教工宿舍背后,还在十余米之外就对着自己停在露天停车场的车摁动了车钥匙。车灯一闪,车门解了锁。

快步来到车门前,赵亦晨正要打开门,便突然听到“砰”地一声巨响。

紧接着响起的是陌生女人的尖叫。

动作一滞,他下意识抬头循着声源看去。

一个教师打扮的女人站在一台红色大众旁,惊恐地后退了几步。车顶凹陷,一条胳膊露出来,皮肤偏黑的手无力地摊开。

坠楼。

心下做出判断,赵亦晨和几个路人一同上前。出于职业习惯,他将受到惊吓的女教师拉开,而后转眸望向摔在车顶的男人,在看清他的瞬间一怔。

已知天命的老人,西装革履,剑眉星目。发福的身躯呈一种怪异的姿态陷在凹陷的车顶,满是细纹的脸上双眼圆瞪,嘴唇微张。恐惧凝固成他最后的表情。

——王绍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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