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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外三篇:恶友(1 / 1)



薛洋坐在街边摊子的小木桌旁,一条腿蜷起踩在长凳,吃一碗米酒汤圆。

他把勺子在碗里敲得叮叮当当,原本是吃得很满意的,可到最后,忽然发现,汤圆很糯,米酒不够甜。

薛洋站起身来,一脚踹翻了摊子。

摊主人正在忙前忙后,被他这一踹惊呆了。

他眼睁睁看着这名少年突然行凶,踹完之后,一句话不说,笑嘻嘻地转身走,好一阵才反应过来,追去怒骂“你干什么!”

薛洋道“砸摊。”

摊主人气个半死,道“你有病!你疯了!”

薛洋无动于衷,摊主人继续指着他鼻子骂道“你个小王八蛋!吃老子东西不给钱,你还敢砸摊?!老子……”

薛洋右手拇指微动,腰间佩剑锃的出鞘。

剑光森森,他用降灾的剑锋拍了拍那摊主人的脸,动作轻柔,甜腻腻地道“汤圆好吃。下次多放点糖。”

说完转个身,大摇大摆继续往前走。

那摊主人惊恐交加,敢怒不敢言,愣愣看着他走出好远,忽然满心憋屈、满心愤怒。

半晌,他爆发出一声怒吼“……光天化日无缘无故的你凭什么,你凭什么!”

薛洋头也不回地摆摆手,道“不凭什么,这世很多事本来是无缘无故的。这叫做飞来横祸。再见!”

他脚步轻快地走出了几条街,过了一阵,身后来一人,负手而行,不疾不徐地跟他的步伐。

金光瑶叹道“我不过转了个身,你给我搅出这么一通事儿来。本来我只用付一碗汤圆的钱,现在我连人家桌椅板凳锅碗瓢盆的钱都要付了。”

薛洋道“你差那几个钱?”

金光瑶道“不差。”

薛洋道“那你叹什么气?”

金光瑶道“我觉得你也应该不差这几个钱。为什么不能偶尔试着做一次正常的客人呢?”

薛洋道“我在夔州想要什么东西从来不用钱买。像这样。”

说着,他顺手从路边卖糖葫芦的小贩杆拔下了一只糖葫芦。那小贩大抵是头一次见到这种厚颜无耻的人,目瞪口呆,薛洋边咬边道“再说了,掀个小摊子你还摆不平么?”

金光瑶笑道“你这小流氓。想掀摊子随你,你是把整条街烧了我都不管。只要做到一点,别穿金星雪浪袍,蒙好你的脸,别让人知道是谁干的,叫我难办。”

他把钱抛给那名小贩,薛洋吐出一口山楂核,斜眼看到金光瑶额角一小片没藏好的紫青之色,哈哈笑道“你怎么搞的?”

金光瑶略带责备之意地横他一眼,扶了扶帽子,藏好那片瘀青,道“一言难尽。”

薛洋道“聂明玦打的?”

金光瑶道“你觉得,如果是他动的手,我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和你说话吗?”

薛洋深以为然。

二人出了兰陵城,来到荒郊野外的一片异建筑。

这片建筑并不华美,进入高高的围墙,是一排黑森森的长屋。长屋之前是一片广场,用及胸口高的铁栅栏围起,栅栏贴满了红红黄黄的符咒。广场是一些稀古怪的器材,如铁笼,如刀铡,如钉板,还缓缓穿行着一些衣衫褴褛的“人”。

这些“人”全都肤色铁青,目光空洞,漫无目的地在空地走动,时不时撞对方,嘴里发出漏风般嗬嗬的怪响。

炼尸场。

当年金光善想那阴虎符想得抓心挠肝,几番旁敲侧击,诸般手段使尽,奈何魏无羡这人软硬不吃,给他碰了不少钉子。他心想,你能做出来,别人做不出来?我不信天底下只有你一个魏婴有这能耐。终有一天教你被人超越,被后人踩在脚底下嘲笑,到那时候,看你还能狂妄否?

于是,金光善大肆招揽那些仿魏无羡修鬼道的异士,收为己用,砸了大把金钱和物资在这群人身,命令他们秘密研习和剖析阴虎符的构造,着手复制和还原。其研习有成者寥寥无几,而走得最远的,居然是金光瑶一手举荐来的,年纪最小的薛洋。

金光善大喜过望,将之位列客卿,给予他极大的权利和自由。炼尸场是金光瑶特地请求为薛洋批下来的一块地,供他一人秘密研习、也是肆无忌惮瞎折腾所用。

来到炼尸场前时,有两具凶尸正在场地央缠斗。

这两具与其他走尸截然不同,衣着完好,眼白翻起,手持兵刃,双剑相击,火花四射。铁栏前置着两把椅子,二人同时落座,金光瑶整了整衣领口,一具颤颤巍巍的走尸便挪了过来,送一只托盘。

薛洋道“茶。”

金光瑶看了一眼,茶盏底沉着一块诡异的紫红之物,被泡得发胀,不知是什么。

他微笑着把茶盏推了过去,道“谢谢。”

薛洋把茶盏推了回来,亲热地道“这可是我亲手秘制的茶,你为什么不喝?”

金光瑶再次把茶盏推还过去,亲切地道“因为是你亲手秘制的,所以我才不敢喝啊。”

薛洋挑起一边眉,转头继续去看凶尸相斗。

那两具凶尸越打越激烈,已经剑爪并用,血肉横飞。他脸的索然无味之色却越来越浓,半晌,忽然打了个响指,了个手势。那两具凶尸立即周身抽搐着倒转剑锋,削掉了自己的头颅。剩下的无头躯体扑通倒地,还在瑟瑟发抖。

金光瑶道“不是打得正好?”

薛洋道“太慢了。”

金光瑶道“次见到的那两只快多了。”

薛洋伸出那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出一根手指,摇了摇,道“那要看跟什么。这种,别说和温宁,算是和魏无羡吹笛召动的普通凶尸,都撑不了多久。”

金光瑶笑道“你何必这么着急?我都不急。慢慢来,需要什么告诉我。对了,”

他从袖取出一样东西,递给薛洋“也许你需要这个?”

薛洋翻了翻,身体突然从椅子里坐了起来,道“魏无羡的手稿?”

金光瑶道“不错。”

薛洋低头翻看,目光炯炯,不一会儿,抬头道“这当真是他亲笔手稿?十九岁的时候写的?”

金光瑶道“自然。人人都想要,抢破了头,尽数收来,费了我不少功夫。”

薛洋低声骂了一句,双目兴奋之色愈浓。翻完之后,道“不全。”

金光瑶道“乱葬岗好大一场烈火和厮杀,能找到这些残本不错了,省着点看吧。”

薛洋道“他那支笛子呢,你能把陈情搞来不能?”

金光瑶摊手道“陈情不行,江晚吟拿走了。”

薛洋道“他不是最恨魏无羡吗?要陈情干什么。你不是还抢到了魏无羡那把剑?你把剑给他,笛子换过来。魏无羡早弃剑不用了,随便还封剑了谁都拔不出来,留着除了给你摆着好看有个屁用。”

金光瑶道“薛公子好会强人所难。你以为我没试过吗?凡事哪有那么简单。那江晚吟现在已经疯魔了。他还是觉得魏无羡没死,如果魏无羡回来了,也许不会去拿自己的剑,但是一定会去拿陈情。所以,他肯定不会交出陈情的。我再多说两句,他要翻脸了。”

薛洋哼哼笑了两声,道“疯狗。”

这时,两名兰陵金氏的门生拖来一名披头散发的修士。

金光瑶道“你不是要重新炼制凶尸吗?正好,给你送材料来了。”

那名修士双眼通红,目呲欲裂,尤在奋力挣扎,看着金光瑶的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薛洋道“这什么人?”

金光瑶面不改色道“我送到你这里来的,当然是罪人。”

闻言,这名修士奋力一扑,竟带着一口血吐出了堵住他嘴的布团,道“金光瑶!你这罪大恶极猪狗不如的贼奸,你有脸说我是罪人?我究竟犯了什么罪?!”

他一字一句,咬字如口吐利钉,恨不得字字钉穿金光瑶。薛洋嗤的一哂,道“怎么回事?”

那修士被身后之人拽狗链一般地拽住了,金光瑶摆摆手,道“堵吧。”

薛洋却道“堵什么?让我听听啊?你怎么罪大恶极猪狗不如了?他吠得跟条狗似的,听不明白在说什么。”

金光瑶口吻略带责备地道“何素公子也算得一位名士,你称呼他怎可如此失礼。”

那修士冷笑道“我已落入你手任你鱼肉,你还装模作样些什么?”

金光瑶和颜悦色地道“您不用这样看着我,我亦是无可奈何。推举仙督乃是大势所趋,何苦煽风点火,四处引战?我已再三告诫,您却是执意不听,事到如今无可挽回,我心也是遗憾伤痛……”

何素道“何为大势所趋?何为煽风点火?金光善要设立仙督之位,无非也是想效仿岐山温氏一家独大罢了。你道世人都愚昧不清么?你如此陷害我,不过是因为我说了实话!”

金光瑶莞尔不语。何素又道“待你们当真得逞时,玄门百家都会看清你兰陵金氏的真面目。你以为杀我一人,便可从此高枕无忧?大错特错!我亭山何氏能人辈出,从今往后都将齐心协力,绝不屈服于你们这披了皮的又一条温狗!”

闻言,金光瑶微微眯起眼,唇角勾起,正是平日里那派温柔可亲的面容。何素见状,心头砰的一跳,正在此时,炼尸场外传来一阵骚动,其夹杂着妇孺的哭喊之声。

何素猛地回头,只见一群兰陵金氏的修士,将六七十名服色统一的人拖了进来。这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个个惊惶交加,有的已在哭天抢地。一名少女和一名少年被五花大绑,跪在地冲何素凄声喊道“哥!”

何素惊得呆了,面色刹那惨白如纸,道“金光瑶!你这是想干什么?!你杀我一人即可,为何要累及我全族?!”

金光瑶低头整了整袖口,笑眯眯地道“不是您方才自己提醒我的吗?杀你一人,也不会从此高枕无忧,亭山何氏能人辈出,从今往后都将齐心协力绝不屈服——我甚惶恐,左思右想,只得如此了。”

何素仿佛喉咙被塞进了一个拳头,竟是说不出话来,半晌,怒道“你无缘无故灭我一族,你当真不怕千夫所指?!你不怕赤锋尊知道了会如何?!”

听他提及聂明玦,金光瑶眉头一挑,薛洋笑得几乎要在椅子翻倒过去了。金光瑶看他一眼,回头心平气和地道“话可不能这么说。你亭山何氏作乱犯,举一族之力意欲暗刺杀金宗主,被当场拿住,这怎么叫无缘无故?”

那边几人哭喊道“哥!他撒谎!我们没有,我们没有啊!”

何素道“一派胡言!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清!这里面还有九岁的孩子!连走都走不动的老人!怎么作乱犯?!他们好端端的又为什么要刺杀你爹?!”

金光瑶道“那当然是因为何素公子您犯错杀人在先,被金麟台定罪发落,他们不服呀。”

何素这才想起,自己是因为什么罪名被扭送到这鬼气森森的地方来的,道“全是诬陷!我根本没有杀你兰陵金氏的修士!死的那人我从未见过!究竟是不是你家的修士都不一定!我……我……”

他卡了好一阵,崩溃道“我……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根本不知道!”

然而,这个地方不会有人听他的辩解,坐在他面前的,是两个已将他视为死人的穷凶极恶之徒,享受的是他的垂死挣扎之态。金光瑶笑着往后一靠,摆手道“堵吧,堵吧。”

心知必死无疑,何素满面绝望,狠狠一咬牙,咆哮道“金光瑶!你终会遭报应的!你爹早晚烂死在娼妓堆里,你这娼妓之子也别想下场好到哪里去!!!”

薛洋正听得嘻嘻哈哈,津津有味,忽然之间,黑影一闪,一道银光划过,何素捂口大声惨叫起来。

鲜血喷了一地,那边何素的族人们哭的哭,骂的骂,场面乱成一团,然而再怎么乱,还是被牢牢制住。薛洋站在倒地不起的何素身前,把一片血淋淋的东西拿在手里抛了抛,对一旁的两具走尸打个响指,道“关笼子里去。”

金光瑶道“你直接关活的?”

薛洋回头,一牵嘴角,道“魏无羡从没用活人炼过,我倒想试试看。”

那两具走尸听他命令,拖起仍在兀自惨叫的何素的双腿,抛进了炼尸场那具铁笼。看着自家兄长在笼子里疯狂用头撞击铁栏,几名少年少女扑了去,嚎啕大哭。哭声尖锐刺耳,金光瑶支起一手,揉了揉太阳穴,似乎想端起茶喝一口压压惊,然而,低头便入眼盏底那浮肿的紫红之物,再抬头看看薛洋手正在被抛着玩儿的那片舌头,思忖片刻,忽然了悟道“你泡茶是用这个?”

薛洋道“我有一大罐子,你要么?”

“……”

金光瑶道“免了。你收拾收拾,随我去接个人,再到别处去喝茶吧。”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正了正帽子,无意间碰到额头那片被隐藏的青紫。薛洋幸灾乐祸道“你那满头包究竟怎么回事?”

金光瑶道“说了,一言难尽啊。”

金光善整日把大小事务扔给金光瑶,自己到处花天酒地,彻夜不归,惹得金夫人在金麟台大发雷霆,以往金子轩在时,他还能充作父母的调解人,如今二人之间却是毫无转圜余地了。每次金光善出去同女人鬼混便要金光瑶替他打掩护找借口,金夫人拿不到他,便抓着金光瑶施放怒火,今天砸个香炉,明天泼杯茶水,于是为了让自己在金麟台能平安多活几天,金光瑶还得亲自找去各种秦楼楚馆,按时接金光善回去。

这种事做得多了,金光瑶已知道最快能在哪里找到金光善。寻至一处华丽的小楼,金光瑶负手迈入,大堂主事带着讨好的笑意迎来要招呼,金光瑶举手示意不必。薛洋顺手从一名客人桌拿了个苹果,跟着金光瑶缓步楼,在胸前擦了擦咔擦咔擦啃了起来。不多时,楼传来金光善与女子娇嗲的笑声,而且不止一个女子,莺莺呖呖“宗主,你看我这画画得好不好?这花儿画在我身,可像是活了一般?”“会画画有什么了不起?宗主,你看我这字,写的如何?”

金光瑶早习以为常,知道什么时候该出现,什么时候不该,对薛洋个手势,止步不前。薛洋啧了一声,神色甚为不耐。正准备下楼去等时,忽听金光善粗声粗气道“姑娘家的,弄弄花草,扑扑香粉,把自己弄得漂漂亮亮不够了?写什么字?怪扫兴的。”

那些女子原本都是想讨金光善欢心的,忽然来了这么一句,楼气氛尴尬了一瞬。金光瑶的身形也微微一滞。

不一会儿,有人笑道“可是,我听说当年云梦有位烟花才女却是以诗词歌赋、琴棋书画闻名,颠倒众生的呢!”

金光善显是喝得酩酊大醉了,话语里都听得出跌跌撞撞的酒意。

他大着舌头道“话——不能这么说。我现在发现了,女人还是少弄那些有的没有好。读过点书的女人,总是自以为其他女人高出一截,要求诸多,不切实际东想西想,最麻烦。”

薛洋站在一扇窗前,往后一靠,胳膊撑在窗,边吃苹果边侧首去看外边的风景。而金光瑶的笑容仿佛长在了脸,定定的,眉眼弯弯,一动也不动。

阁楼,众女笑着应和,金光善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旧事,自言自语道“如果给她赎了身找到兰陵来,还不知道要怎样纠缠不休。老老实实待在原地,说不准还能再红几年,下半辈子也不愁吃穿用度。做什么非要生个儿子,娼妓之子,做那指望……”

一女道“金宗主,您说的是谁呀?什么儿子?”

金光善飘飘然地道“儿子?唉,不提了。”

“好,不提不提啦!”

“既然金宗主不喜欢我们写字画画,那我们不写不画了。玩儿点别的如何?”

金光瑶在楼梯间站了一炷香,薛洋也看了一炷香的风景,楼嬉笑之声才渐渐沉寂。

须臾,金光瑶面色平静地转过身,开始缓步下楼。见状,薛洋随手把苹果核往窗外一抛,亦摇摇晃晃地跟了下去。

二人在街头走了一阵,半晌,薛洋忽然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

他道“哈哈哈哈哈哈我操哈哈哈哈哈哈……”

金光瑶顿足,冷冷地道“你笑什么?”

薛洋捧腹道“你刚才真该找张镜子看看你自己的脸,笑得太难看了,真他妈假得恶心人。”

金光瑶哼了一声,道“你个小流氓懂什么,再假再恶心人也得笑。”

薛洋懒洋洋地道“你自找的。谁要是敢说我婊|子养的,我找到他老娘,老子先操个几百遍,再拉出去扔窑子让人别人操个几百遍,看看到底谁才是婊|子养的,多简单。”

金光瑶也笑了,道“我可没你那闲情逸致。”

薛洋道“你没有,我有啊,我不介意代劳。你说一声,我帮你去操,哈哈哈哈哈哈……”

金光瑶道“不必了,薛公子留着些精力吧。过几天,有空么?”

薛洋道“有空没空不都得干?”

金光瑶道“帮我去云梦,清理一个地方,做干净点。”

薛洋道“常言道,薛洋出手,鸡犬不留,你对我下手干不干净还有什么误解?”

金光瑶看他一眼,道“我似乎没听过这句常言?”

此时夜幕早已降临,四下寂静,行人稀少。二人边走边谈,途径一路边小摊,守摊人正没精打采地收拾小桌,抬眼一看,忽的大叫出声,往后一跳。

他这一叫一跳,甚为惊悚,连金光瑶都是微微一怔,手迅速放到腰间恨生剑柄。待看清只是个普通小贩,立即无视。可薛洋却是二话不说,去是一脚踹翻了摊子。

那名摊主又惊又怕,道“又是你?!为什么?!”

薛洋笑道“不是告诉你了吗?不为什么。”

他正准备再踹一脚,忽的手背一阵剧痛,瞳孔骤缩,疾退数步,举手一看,手背已被抽出数道血红的痕迹,抬头,一名黑衣道人收回了拂尘,正冷冷地看着他。

这道人身形长挑,面容清俊冷淡,手持拂尘,背负长剑,剑穗在夜风微微飘扬。薛洋目光杀意一闪而过,一掌击出。那黑衣道人拂尘一挥,意欲斥开,薛洋出手却是诡异莫测,掌势陡转,改为拍向他心脏。

那黑衣道人微一皱眉,错身避过,却是堪堪被他擦左臂。分明并未伤及皮肉,他眉宇间却忽然凝结了一阵冰霜之色,仿佛极为反感,难以忍受。

这细微的神情变化落入薛洋眼,他冷笑一声,待再动手,忽然一道雪白的身影切入战局。却是金光瑶挡在间,道“看我薄面,宋子琛道长且住手。”

那名小摊主早已落荒而逃,那名黑衣道人道“敛芳尊?”

金光瑶道“正是不才。”

宋子琛道“敛芳尊为何要袒护这蛮横之辈?”

金光瑶苦笑,状似无奈道“宋道长,这是我兰陵金氏一位客卿。”

宋子琛道“既是客卿,为何要做这等不入流之事。”

金光瑶咳了一声,道“宋道长,你有所不知,他……脾气古怪,年纪又小,烦请您不要跟他计较。”

这时,一个清亮温和的声音传来,道“倒的确是年纪尚轻。”

仿佛夜色一抹月光,一名臂挽拂尘、背负长剑的白衣道人悄然无声地出现在三人身旁。

这道人身长玉立,衣袂剑穗飘飘,缓步行来,如踏浮云。金光瑶示礼道“晓星尘道长。”

晓星尘回礼,莞尔道“数月前一别,不想敛芳尊还不曾忘却在下。”

金光瑶道“晓星尘道长霜华一剑动天下,我若是不记得,那才是怪吧。”

晓星尘微微一笑,似是很明白金光瑶说话总带三分奉承的秉性,道“敛芳尊过誉。”随即,目光转向薛洋,道“不过,即便是年纪尚轻,既位列金麟台客卿之座,还是须得律己克欲为好。毕竟兰陵金氏乃是名门世家,各方面自当作出表率。”

他一双黑眸熠熠生辉,明亮且目光柔和,望向薛洋时不带谴责之意,因此,虽是规劝之语,却并不惹人反感。金光瑶立即从容地了这个台阶,道“那是自然。”

薛洋呵的笑了一声。晓星尘听他嗤笑,也不动怒,打量他一阵,沉吟道“再来,我观这位少年,举手出招间颇为……”

宋子琛冷声道“狠毒。”

闻言,薛洋哈哈笑道“说我年纪尚轻,你又我大几岁?说我出手狠毒,是谁先来甩我一记拂尘?你二位教训起人来也太滑稽了。”

他说着举起被抽出血痕的手背晃了晃。分明是他掀摊作恶在先,这时却颠倒黑白,理直气壮,金光瑶一脸哭笑不得,对那两名道人道“二位道长,这……”

晓星尘忍俊不禁,道“当真是……”

薛洋眯眼道“当真是什么?你倒是说出来?”

金光瑶温言道“成美,你且住口。”

听到那个称呼,薛洋登时脸色一黑。金光瑶又道“二位道长,今日不好意思啦,看我薄面,莫要见怪。”

宋子琛摇了摇头,晓星尘拍拍他肩,道“子琛,走吧。”

宋子琛看他一眼,微一颔首,二人齐齐向金光瑶道别,并肩离去。

薛洋目光阴鸷地盯着那两人背影,笑着咬牙道“……他妈的臭道士。”

金光瑶道“他们也没怎么你,何至于如此愤恨?”

薛洋呸道“我最恶心这种假清高偏偏还自以为是的。那个晓星尘,分明也大不了我几岁,一副爱管闲事的样子,看了讨厌,还教训起我来了。还有姓宋的,”他冷笑道“不过被我擦一掌,他什么眼神?总有一天,我挖了他双眼,击碎他心脏,看他还能怎么着?”

金光瑶道“这你可误会了。宋道长微有洁癖,不喜与旁人接触,他并非是针对你。”

薛洋道“这两个臭道士什么人?”

金光瑶道“闹了半天,你竟然不认识?那是现下风头正劲的两位,‘明月清风晓星尘,傲雪凌霜宋子琛’。没听过么?”

薛洋道“没听过。不懂。什么玩意儿。”

金光瑶道“没听过也罢,不懂也罢。总而言之,是两位君子,你不要惹他们行了。”

薛洋道“为什么?”

金光瑶道“常言道,宁可得罪小人,不可得罪君子。”

薛洋看看他,十分怀疑地道“有这句常言道?”

金光瑶道“当然。得罪小人,可以直接杀了以绝后患,旁人还会拍手称快;得罪君子,那可不好办,这种人最难缠,会紧紧追着你死咬不放,你动他们一下还会被千夫所指。所以,敬而远之吧。今日好在他们以为你只是少年心性,飞扬跋扈了些,还不知道你镇日里都干的是些什么事,否则可没完没了了。”

薛洋嗤笑道“束手束脚。我可不怕这种人。”

金光瑶道“你不怕我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走吧。”

走也走不了几步了,不多时,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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