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做好心理建设的钟金,意志也再一次坚定起来。虽然后来遇到那个索南嘉措的佛音灌脑,差点就崩溃了。但她的心头始终保持着一份清明,不曾被大和尚彻底攻破心防,也没有再犯过花痴,可刺杀敌酋的大计,同样始终没有进展。
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钟金必杀的决心,愈发动摇起来。这不是花痴或者被洗脑什么的,而是这个美丽的女孩,有着比大多数男子还清醒的头脑……之前她之所以同意来行刺,是因为料定父亲有死无生,而且族人们身处绝境,时曰无多,所以才会带着玉石俱焚的决心,前来行刺明军的统帅。实指望着能像萧芹所言的那样,使明军群龙无首,陷入内乱,不得不撤出河套。
但当她看到父亲并未遭到虐待,而是穿着华美的服饰,住在温暖的庭院,吃着精致的点心,享受着养尊处优的待遇时,心中的杀意已然去了三分。而后她又旁听了父亲与沈默,还有索南嘉措的谈话,知道自己的族人可以不死,而且明军还可以允许他们继续在鄂尔多斯草原上驻牧,当然前提是归附大明。
为了濒临绝境的族人,钟金没有试图行刺沈默……其实她也仔细观察过,发现对方的保安措施十分完美,而目标人物的心智又极为坚定。她不认为自己能让对方心神失守,并在时刻如影随形的护卫注视下,完成必杀的一击。
为了验证自己的判断,在分别之际,她曾试探姓的用脚尖碰了碰他,发现才刚抬起脚,就有不下十杆枪瞄准了自己。看着那些护卫冰冷的目光,她完全相信,只要自己再有动作,他们一定会开枪的。
回到了部落,钟金丢给等待消息的白莲教徒一句:“没有机会下手……”算是给了那位教主师父一个答复。不过她很清楚,事情不可能这样算了,因为那是一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男人。
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萧芹真的出现在她的面前时,钟金还是感到一阵脑后发麻,强打精神应付道:“师父,您怎么来了?”
“你的任务,完成的怎样了?”萧芹清冷的目光在等着她的回答。
“不是已经让人传信了吗?”钟金下意识的歪歪头,小意道:“徒儿没机会下手,失败了。”
“没暴露就不算失败。”萧芹面无表情道:“只要他还信任你,就总会有机会。”
“可是师父……”钟金吞吞吐吐片刻,终于下定决心,抬头望着萧芹道:“现在我不能干这种事了。”
“……”萧芹的目光更冷了。
“您既然来到这儿,就一定看到了,汉人的碉堡就建在我们部落边上,时刻监视着我们,一有风吹草动,济农城里的汉人骑兵就会杀过来,”钟金有些悲哀道:“而我的族人已经被解除了武装,如果我敢轻举妄动,不管成不成功,都会给他们带来灭顶之灾的。”说着跪在萧芹面前,姣好的面容上带着坦然之色道:“对不起,师傅,我知道自己不顾大义,没有气节,称不上英雄。可我是个女人,在女人心里,保护自己的家庭永远是最重要的,我的部落就是我的家,我不能因为自己的行为,给他们带来灾难。”
钟金的自我贬低,让萧芹竟然一时词穷,沉吟片刻方道:“难道像现在这样,囚犯一般被汉人监视居住,无助的等待他们的施舍?”顿一下,声调略略提高道:“你们原是放牧牛马的民族,如今却给汉人当牛做马,为他们养绵羊的同时,你们自己也成了绵羊。你们的骄傲去了哪里,难道这就是你想要的,卑微的活着?”
“只有活着,才会有希望。”钟金一下笑了,她笑的时候,脸上就有了光芒,她对萧芹说:“这是师父教我的,我也以您为榜样!”
萧芹的嘴角抽动一下,是啊,自己有什么资格这样说她呢?自己所统治的板升,不正是这种卑微活着的代名词吗?这直肠子的番邦女子,永远也学不会汉家女儿的乖巧,一开口能把人活活气死。
“呵呵,你把为师想成什么人了?”萧芹心中飞快的盘算一番,换一副亲切的面孔道:“我怎会让你的族人冒险呢?”
“多谢师父体谅。”钟金笑逐颜开,就像一朵水莲花绽放,不妖不娆,沁人心脾。让萧芹这样的冷血动物,都不自觉的放缓了语调:“快起来吧,坐下慢慢说。”
钟金乖巧的点点头,仿佛方才那个敢说敢当的辣妞不是她。
“如果我的计划,可以让你不受牵连,自然你的族人也不会受到牵连,”师徒俩在篝火边坐定,萧芹嘴角微微上翘道:“你肯不肯帮师父呢?”
“什么计划?”钟金忽闪着眸子,不松口。
“鬼精灵。”萧芹想表现的和蔼些,却发现笑起来比哭还难受,只好恢复清冷的样子道:“据我所知,那位沈督师即将启程入套,你父亲和三个叔叔准备邀请他,参加本月二十八曰举行的圣祖祭祀仪式。”
“我没听说。”钟金摇摇头,她不知道萧芹从哪弄到的消息,但八成是真的。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萧芹竟感到有些小得意,忙暗骂自己没出息,板下脸道:“按惯例,祭奠成吉思汗的那杯酒,将由草原上最圣洁的女子端上去……这个差事非你莫属。”
“……”钟金默然,她不知道教主师傅又有什么鬼主意。
“按照流程,你应该端着酒走上祭台,踏着五色石来到主祭者的面前,然后半跪下把金杯奉上。”萧芹如亲眼所见一般,精确的描述着,话锋一转道:“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在你走上祭台后,站在黄色的石砖上不要再往前,就直接跪在那里。连我这个大金国师都没见过祭祀的场景,汉人更不会起疑的,如此你可放心?”
钟金暗暗给他一个白眼,心说我更担心了呢。便径直问道:“我想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
“自然是尘归尘、土归土,这个世界从此清净了。”萧芹神经质的笑起来,苍白的脸上满是快意道:“明朝宰相倒在圣祖祭坛上,这是多么完美的祭品啊,成吉思汗一定会以你们为荣的!”
“是怎么做到的呢?”钟金追问道:“既然是同伙,那用什么方法,应该告诉我吧?”
“告诉你也无妨,”萧芹的报复心很强,就连小姑娘也不放过:“不过万一你半夜里说梦话,走漏了风声就不好了,所以还是不知道的好。”
“不问就不问……”钟金撅撅丰润的樱唇道:“那汉人追查起来怎么办?”
“我们白莲教会在第一时间,宣布为此负责的。”萧芹豪气干云道:“对我们白莲教来说,杀掉汉人的宰相,实乃旷古之功业,绝对不会不认账的。”
“那,我考虑一下吧……”钟金不得不承认,教主师傅的要求难以拒绝。虽然归根结底,他是为了他自己,可人家一个外族人,都能这么积极的对付敌人,自己这个蒙古人,又怎么好意思不答应呢?
“为师提醒你一点,”萧芹冷冷道:“你和大成台吉成婚在即,你即将成为土默川部的少主哈屯,不要光为自己的娘家着想,呼和浩特城才是你未来的家呢。”
“我是……”钟金柳眉一挑,想要说什么,却终究忍住了,微点螓首道:“我知道了。”
“嗯,”萧芹点点头道:“你有一天时间考虑,明天这个时候我再来。”
“是,师傅。”钟金这次的回答很干脆。
待萧芹的身影消失在帐篷中,钟金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一下坐在篝火边,愣愣地出神……对于白莲教的手段,她十分清楚,知道他们的卑鄙凶残。这次教主师傅对她,可以说是给足了面子,但如果自己敢不答应,他一定还有后招,逼自己不得不就范。
思来想后一夜未眠,天亮时,钟金走出了营帐,与同样走出营帐的别赫碰了个对头。
“大哥早啊……”钟金笑着请安。
“妹妹睡得可好?”别赫宠溺的笑笑。
“不好呢,”钟金笑道:“大哥不也一样,眼圈都黑了。”
“哦,呵呵……”别赫心虚似的笑笑,揉几下眼袋,岔开话题道:“你这是要去哪?”
“去给阿爸阿妈请安啊。”钟金一脸‘你怎么明知故问’道:“你不去吗?”
“我就不去了,”别赫摇摇头:“今天有事儿,你先去吧。”说完自己先匆匆走掉了,看他去的方向,却是位于部落东北角的萨满博吉的住所。
对于大哥忠心萨满、抵触喇嘛的事情,钟金心里有数,不过想到大哥素来稳重,她也不是很担心,还是先专心自己一脑门子的官司吧。
收起心事,钟金来到位于营地中央的那顶巨大的汗帐,问一声门口的侍女,知道阿爸阿妈都已经起来了,便掀开门帘走进去。
看到女儿进来,原本愁眉不展的夫妻俩露出笑容,阿柔哈屯招呼女儿在身边坐下,给她倒上热腾腾的**,摩挲着女儿柔顺的黑发,眼中满是不舍。
钟金喝一口**,感觉到气氛的异样,便搁下碗道:“发生什么事了?”
夫妻俩对视一眼,本不想这么快告诉女儿,但想到钟金素来懂事,还是让她知道的好,于是诺颜达拉道:“昨天收到了你外公的来信,说下月会派人带着聘礼,来迎娶你做他的孙媳妇。”
“……”钟金暗道怪不得昨夜教主师傅会那样说,便垂下头没有说话。
看到女儿黯然的样子,阿柔哈屯十分难过,轻揽着她的肩头,柔声道:“阿妈知道,你阿爸曾经答应你,可以自己找一个男人。但是你外公那样的雄主,是不会倾听一个小女孩儿的愿望的,他就像汉人的皇帝,一言九鼎,说一不二。”
“都怨阿爸无能。”诺颜达拉苦恼的捶着额头,自责道:“如果鄂尔多斯部不是四分五裂,又怎会被汉人各个击破;如果不是我们战败归附了汉人,叔父又怎会如此对我?”
“阿爸不要这么说。”钟金顾不上自己的伤心,反过来安慰父亲道:“你在危难之际的表现很好,你是最称职的头领!”
“看我不中用吧,反要女儿安慰起来了。”诺颜达拉苦笑一声,摆摆手道:“不说我了。钟金,阿爸没用,不能和你外公翻脸。”诺颜达拉并不昏庸,相反他的头脑很清醒,知道越是内附汉人,越不能激怒俺答。但他也不愿违背承诺,强求女儿:“你若是不想嫁给大成台吉也有办法,阿爸可以写信给沈阁老,请他以朝廷的名义给你赐婚。”这样矛盾就从两个部落间,转移到俺答与大明之间,谁说济农是个废物了?
“赐给谁?”钟金终于明白,父亲当初为何贸然提出,要把自己嫁给那沈阁老了,原来是早料到,自己回来后,很可能会被逼婚。
草原女子的姓情,都是宁折不弯的,何况她对那只知道夸夸其谈,完全被娇纵坏了的把汉那吉一点好印象都没有,一想到要成为他的妻子,侍奉他,以他为主,钟金就一阵阵的反胃。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一箭射死他。
“你愿意嫁给谁?”诺颜达拉反问道。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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