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悦被杜秋毫不留情的言语给激得恼羞成怒,又因除掉了舒欢,自信心极度膨胀,有种老天果然厚待她,而天下人都该顺让着她的错觉,于是头脑一发热,不退反进,贴到杜秋身前威胁道:“你让不让?不让我就喊了”
跟这种幼稚无知的人说话,杜秋有种自己会被传染愚蠢的感觉,因此紧抿了唇,不再理她,不过她贴得太近,身上的气息简直挡也挡不住的蒸腾而上,令他不由自主的就皱起了眉头。
舒悦见他皱眉,还以为他在犹豫迟疑,得意道:“怎么样,怕了吧?那就乖乖让开,免得我一会喊起来,你吃不了兜着走”
杜秋这回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舒姑娘,你身上很臭,再说男女授受不亲,你最好还是离我远一些”
“什……什么你……”舒悦神色一变,羞得脸唰的红了起来,随即勃然大怒道:“你放肆我……我真的要喊了”
都提醒过她了,她还要拿这种损及自身闺誉的事情来要挟别人,真是蠢到没药可治了。
杜秋有些怜悯的扫了她一眼,就抱臂而立,将目光投往别处去了。
舒悦进退不得,被逼到深吸了一口气,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声:“啊——”
杜秋眼都不眨,任凭她喊。
“啊——”舒悦再接再厉,继续尖叫,直到将散在四周忙碌的人都惊了过来,她才飞快的拖住杜秋的一只手往身前拽了拽:“救命啊有人非礼啊啊——”
糟糕
杜秋的手跟铁铸的一般,又沉又硬,她压根就拖不动
情急之下,舒悦也不及细想,直接伸手将自个的衣襟给扯开了一些,然后带着哭音继续喊:“快捉住他他非礼我”
有不少人赶了过来,看见此情此景,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知道舒悦其实是女孩,只是身着男装,因此尊她一声舒公子,但他们也知道杜秋是个怎样冷心冷面的人,着实不敢相信他会对舒悦起什么色心,就有人真相信,将杜秋不经意间显露出来的武功同自己的对比一下,自忖没有打过他的能耐,自然也不敢上前对他无礼,于是都围在旁边,窃窃私语起来。
舒悦喊叫了半天,见那些人只是围在附近看热闹,不禁处境尴尬起来,哭道:“你们愣着干什么,上来帮忙拿下他啊要不就去把我姐夫找来,让他瞧瞧……”
她话音未落,人群就忽然散了开来。
舒悦一怔,抬眼望去,见顾熙然从不远处疾奔了过来,瞧都没瞧她一眼,就急着吩咐杜秋:“召集人手,传令下去,城内的人一个都不许留,统统出来”
杜秋有些诧异的抬头望了天色,微皱了眉道:“这时候?”
顾熙然来不及解释,只沉声喝道:“快去”
杜秋看他脸色不对,知道情况紧急,但仍是提醒了他一句:“这事总要先禀过知府大人吧?要不回头问起来……”
顾熙然打断他道:“我回过了”
杜秋这才点了头,不再多言,转身飞奔而去。
此刻顾熙然面沉如水,而且言语举动全同平常的镇定自若极不相同,带出了一种很焦灼暴躁的情绪,明眼人都能瞧出有事情发生了,哪里还有看热闹的心思,一个两个三个,全都悄悄的散走了,生怕情形不对,惹怒了他,自己要倒霉。
舒悦也不是感觉非常迟钝的人,原不敢在此时招惹顾熙然,但又不想放过这个好不容易才制造出来的,可以撒痴撒娇的机会,因此犹豫再三,等再抬眼时,就瞧见他已往城门的方向疾走而去,不由急了,扁着嘴追上去喊了一声:“姐夫——”
顾熙然此刻满怀心事,情绪起伏不定,哪里耐烦同她说话,直道:“走开,别烦我”
“姐夫”舒悦被他这么厉声一喝,心里顿时充满了委屈和不甘,泪水就真的涌了出来,哭道:“方才你那亲随意图非礼于我,你怎么都不管不问?”
顾熙然无比烦躁的扫了她一眼,这才明白方才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聚在他的住处前,不由冷道:“你少招惹他”
“我……我惹他?”舒悦完全不明白他怎会是这种反应,不敢置信的强调道:“你到底听懂没有,是他要非礼我,不是我去招惹他”
“是吗?”顾熙然讥讽一笑:“那你怎么还好端端的跟着我。”
他走得太快,舒悦有点追不上,小跑两步,急道:“自然是我喊了人来,他才没法下手。”
顾熙然蓦然顿住了脚步。
舒悦以为自己的话起了效,不由心内窃喜,仰起脸来,痴痴的望着他的侧影,等待他的温言相慰。
谁想顾熙然回过脸来说的却是:“你不想待在这里了是吧?那就打好你的包袱,赶紧去找你失散的爹娘和兄弟,别在这里给我添乱”
舒悦一呆:“你让我走?”
顾熙然不答反问,冷冷的睨着她道:“我救你出来时说过什么?你应该没忘吧”
舒悦沉默起来。
她想起了那场可怕的地震,令人胆战的地动山摇。
一片混乱中,她和娘抢着收拾家里的金银细软,但根本来不及,家里住的房子太破旧了,很快就坍塌了下来,她被压在了里面,而她爹娘和弟弟却幸运的逃了出去。
“娘,救救我——”
“爹,你们快挖我出来”
……
她犹记当时自己隔着坍塌砖石在撕心裂肺的哭喊,但是地震一直在持续,那些砖石也被震得越堵越实,起初她还听见她娘在外头骂她爹,在哭泣着呼喊她的名字,渐渐的,这些声音都没有了,只剩下她一个人蜷缩在黑暗中,忍受着一波接一波的余震,忍受着从外面漏进来的倾盆大雨,等死
她心里其实早明白了,爹娘这是带着弟弟逃生,弃她而去了,但是当时不愿意承认,一直在脑中幻想着他们在挖掘倒塌的房子,在努力救她,因此才会没有任何声息。
她哭,哭到眼睛红肿,声音嘶哑。
她等,从失望等到绝望,再从绝望等到麻木。
她真没想到自己还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刻,当压在头顶和身周的残瓦断木被挪开,当她终于能够在天光下舒展开身子时,她抬头,看见了他。
他就那样挺立在刺眼的日光之下,挺立在潇潇无尽的细雨中,脸上流露出掩也掩不住的失望,他说:“不是她”
然后她的眼睛就看不见了,那是在黑暗中待得太久,哭得太久,骤见日光后的短暂失明。
她听见身周乱糟糟的,有许多声音在说话——
“这小姑娘还真是走运,头顶就是房梁,被架住了,没砸到她身上,只受了点轻伤。”
“是这场雨落得好,瞧见没,她家边上那房子起了火,要没有雨,她不被砸死,也要被烧死熏死。”
“再挖挖看,兴许底下还有人。”
……
隔了许久,久到别人将她放到木板上往城外抬时,她才听见他再次出声。
他问:“有没有看见你姐姐?”
舒悦不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答的,也兴许她根本就没有说话,反正他是懂了,接下来说话时,语气里带的失望比他先前面上流露出来的还要浓烈。
他说:“救你真是个意外。”
他说:“希望你的品行,跟你母亲不一样。”
他还说:“丑话说在前头,养伤的这段日子里,你最好安分守己,别惹事生非,否则我随时都会赶你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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