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就当面问他了?”方怡无奈地摇摇头:“那他是怎么回答你的?”
方辰的神情颇有几分沮丧,昨晚他一宿没睡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了许多事,连好几年前的事情都冒出来了,可是却又跟以往的回忆有些不同,那种滋味无法形容,就好似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看以前的事情,结果发现很多事情跟他以前想的似乎都有些出入。这种感觉很不好,仿佛身边的所有人都是带了某种目的似的,这让向来纯真善良的方辰有些难以接受。辗转反侧之后,方辰最终决定把这些都告诉方怡,因为她是他在这世上最近亲的人,因为她是那么聪明睿智,正处于心灵迷茫中的方辰几乎毫不犹豫地顺应了心底的呼声向方怡求救来了。
听到方怡的问话,方辰耸拉着脑袋,十指纠结在一起:“齐师兄反问我:你怎么确定我告诉你的就是一定真的?”
方怡笑了笑:“齐师兄说的没错啊,你确实无法分辨他说的真假。”
“我知道齐师兄说的没错,可是我……”方辰皱着脸,支支吾吾了半晌,终于道:“我觉得自从齐师兄跟我说那番话之后,我就变得有些小人了!”
说完,也不等方怡出声,方辰自顾自说道:“我昨晚把以前的事都细细想了一遍,想要试着看能不能看清每个人做每件事的用意,结果,结果我发现,好像每个人都别有用心。当然不可能是他们当真都不怀好意,只是因为我以小心之心度他们。”
看着方辰心怀愧疚满面自责的样子,方怡有些心疼,面前这个孩子不过十一岁,才刚刚跨进少年这个坎儿,连牙都还没换齐啊,能懂得什么人情世故?又能分辨多少是非黑白?
这一刻,方怡突然有些后悔,她觉得自己当初是不是做错了,如果早知道古代科举如此错综复杂,如果早知道方辰和赵立年会如此聪明,她是不是应该让大家在赵家村多呆几年,让这些孩子多享受几年纯真的生活?
方怡能明白方辰此刻的心情,当一个天性纯真的孩子第一次开始试着去解剖别人内心猜测别人动机的时候,是很容易钻进牛角尖,继而对一切都产生怀疑,最终,或许连性情都会改变。
很显然,方辰已经钻进了牛角尖里,但幸运的是,他善良的天性让他没有走偏太远,当他发现似乎每个人都别有用心的时候,他选择了停止怀疑,转而开始自省,得出的结论,不是因为别人别有用心,而是因为他变得小人了。
这个结论让方怡欣慰得想要落泪,她能有这样一个好弟弟,何其有幸!
方怡伸手,轻轻将方辰的脸托起来,拇指抚去他眼角的泪珠,轻声道:“辰辰,你有这种想法,本身就足以证明你没有变得小人,你只是不懂得该如何去面对这些你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的东西。告诉姐姐,你昨晚都想到了些什么,嗯,就从最远的说起,好不好?”
方辰的眼圈儿有些泛青,一宿未眠对于他这样年纪的孩子来说,是件很伤精神的事,他看了方怡一会儿,点点头,小声道:“我一直觉得里正叔是好人,他帮了我们很多,但是昨晚,我突然发现,里正叔并不是从一开始就对我们好的,在姐姐你那次磕到头之前,我们也经常会被欺负,可是里正叔很少帮我们说话,我觉得里正叔是看到我背出了几句三字经之后,才开始照顾我们。”
眼看着方辰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快要听不见了,方怡道:“你想的没错,里正叔确实是看出你聪明,所以才对我们另眼相看,还记得你被污蔑偷鸡蛋还被推到蹭到头的事吗?那一次,如果不是我指出你会读书,里正叔是不会把那件事摆到祠堂里解决的。不只是里正叔,就连族里的那些老人,也都是看中了你的聪明,他们曾经还想让你教村里的其他孩子背三字经,学几个字,不过被我和你立夏哥推了。”
自己猜测是一回事,如今被证实又是另一回事,方辰瞪圆了眼,似有些难以置信:“怎么会?里正叔那么好……”
方怡道:“里正叔当然是好的,他虽然是看中了你的聪明才对我们好,但是他在对我们好的时候,并没有想要跟我们收取任何的回报,他最多只是希望将来你出息了之后能够为赵家村赢得一些脸面,能为他这个里正赢得一些脸面,这并没有错,他是里正,理所应当要为整个村里着想,至于那些老族长就更是如此了”
“不只是里正,还有杨婶儿一家,他们对我们好,是因为在我们爹娘在世的时候我们几家就经常走动,天灾过后,她看我们一群孤儿无依无靠,心疼我们,所以对我们很好。也许,他们一家子才是所有人当中最纯粹的一个。”
“至于那白叔,他为何没有在一开始的时候主动来赵家村儿探望立夏他们呢?是因为他心里还不确定这一家孩子需不需要他帮,值不值得他帮,当他发现我们值得他出手相助的时候,他便不遗余力地一心帮助我们。也许,在他心里,也会想着将来你们出人头地之后,给他们一家带来一些好运道,有这种念头也是情理之中,这世上,恐怕只有圣人才会当真无欲无求。”
方辰听得目瞪口呆,方怡说的这些,正是他昨晚想到的,只是他想的远不如方怡透彻,在想到那些他喜欢的叔婶们可能是带有自己的用意才来关心他们的时候,他整个人都觉得不对了,哪里还有心思去想那么多?此刻听方怡一说,他才明白自己想的太天真,迫不及待地想要听方怡解释更多:“那柳大哥和先生他们呢?”
方怡深深地看了方辰一眼,道:“辰辰,齐师兄说,每个人做每件事都有他的用意,这话并不是说那个人做那件事的用意就一定是不好的,佛语有云,三世因果,循环不失。用意可以当做是因,因为有了某种用意,所以他才会去做那件事,那便是果,有因才有果,世上的一切事务都有因果关系,这因果本身并无好坏之分,只是放在了不同的人不同的事上面才有了不同的区别。”
“我想,齐师兄的用意,是希望你能看清楚这其中的关系,区分其中的好坏,进而分别对待,对于真心对我们好的,我们也当报之以李,对于别有用心的那些,我们则需要多加提防。而不是让你对所有人所有事都产生怀疑,明白了吗?”
方辰认真地听着,想着,许久后,展颜一笑:“姐姐,我懂了!”
方怡也笑起来:“那你告诉姐姐,齐师兄的用意是什么?”
方辰一扫之前的萎靡,声音又恢复了平日的清朗:“齐师兄的用意我目前看不透,但我能看出他是真心对我好,先生和柳大哥也曾说过要让我好好向齐师兄学习,他们自不会害我,如今齐师兄肯教我,我应当借机好好向他学习才是。”
方怡欣慰地摸摸方辰的头发,微笑道:“乖,你尚且年幼,尽力就好,不要太勉强自己,须知揠苗助长,过犹不及。”
若是换了以往,方辰定然要皱着眉强调自己已经长大了,但是这次,他没有,而是乖乖点头应了:“是。姐姐,我先去给齐师兄道歉,再去找立秋,是我误会他了,我要请求他的原谅。”
“去吧。”
目送方辰轻快离去的背影,方怡松了口气,背过手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腰部,揠苗助长,她觉得方辰和赵立年早就已经在揠苗助长了,说起来,是她的疏忽,古代科举哪有现代升学考试那么纯粹,只要成绩好,老师们恨不得一辈子把你关在象牙塔里潜心学习,而在古代,一旦考出好成绩便铺天盖地地罩过来,哪里还有半分昔日的清净。
过了没一会儿,赵立夏走进来,看到方怡的动作,连忙走到她身后,帮她揉捏起来:“辰辰怎么了?”
方怡叹了口气,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末了才道:“早知如此,我们应当在村里多住几年再出来的,他们还太小了。”
赵立夏道:“多住几年或许我们就碰不上柳大哥了,更没机会拜入先生门下,这又何尝不是因果?”
方怡笑起来:“是啊,看来我也钻牛角尖了。”
“辰辰那么聪明,更何况还有我们看着,不会有事的,别担心。”
方怡道:“我不担心,我只是有些心疼。”
赵立夏道:“既然如此,那等年后,我去跟先生说,让辰辰和立年暂时不参加会试,等他们行了冠礼之后再说。如何?”
方怡一拍手:“就这么办!不管那齐师兄是何用意,他总不可能在这里呆上九年,九年之后,谁知道是个什么光景?或许他已经不再关注我们了呢?”
……
比起方辰的傲娇,赵立年就要好脾气得多了,看着方辰青着眼圈儿,软言软语地说是自己错了,那副可怜兮兮的小模样瞬间就让赵立年心软了,哎,谁让方辰天性单纯呢,他这个当知己的当然要多多看着他让着些他才好!
反倒是齐墨,虽然心里有千万般的不舍得,面上却还是拿乔了一番,足足冷落了他两天了才继续教些别的东西。
眼看除夕将至,沉寂多日的边关再传捷报,蛮夷的一支前锋精锐军队被老侯爷设计围剿,全军覆没,两军对峙,互不相让。
捷报传来,普天欢庆,伴随捷报而来的,还有边关将士们捎回来的家书,这无疑让更多的家庭能过个更开心的年。比如赵家,赵立冬送回来的家书是厚厚的一封,分量十足,赵立秋拿回来的时候还笑称这小子是不是过年了想家哭鼻子了,所以才写了这么厚的一封信,结果等打开一看,才发觉那叠厚厚的宣纸里竟然包裹着许多的五彩绳,全部抖开铺在桌上,原来是一根根类似手链的玩意儿,再看书信,里面果然写着这五彩绳的来由,原来赵立冬在军中听闻五彩绳有驱邪迎吉的作用,所以就趁着空闲时间编了这些,带回来送给家人,信中几番强调,要求他们务必带上。
赵立年嘟囔着:“三哥也真是,我们可是堂堂男儿,带着这花里胡哨的东西像什么样子!”
赵立秋拍了他脑门儿一下:“瞎说什么呢!这是你三哥的一番心意,不带也得带!”
方辰道:“是啊,立年,这么多的五彩绳,立冬哥要编好久呢。”
赵苗苗踮起脚,望着那些五彩绳,大眼睛亮晶晶的:“四哥你不喜欢吗?我觉得很好看啊!”
方怡仔细地家书收好,笑道:“想不到立冬在军中还学得更细心了,这五彩绳编的还真不错,来来,一人一根,都带上,有袄子挡着,也没人看得见,不会笑话你的。”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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