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辰说这番话的时候,目光清澈,声音清亮,语调不缓不急,身躯挺直,丝毫不以自己失礼于人为耻。正如柳叔之前跟白城山所说,方辰虽年方八岁,性子却最是沉静,为人处世,自有自己的准则,错便是错了,知错便要改,即便眼下当着如此众多的人的面,当着左大名士的面,他也敢坦然应下自己的错,光凭这份心性,就值得人赞一声好
边上一群原本想要看这小秀才笑话的人此刻也不免收了心思,“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这话说的容易,可真真正正做到的又有几人至少此时此刻,换做他们是方辰的话,是绝对没有勇气当众说出这样一番话的。
柳叔原本不悦的脸色顿时好看起来,不愧是他教出来的孩子,敢作敢当
之前找茬的那个孩子顿时涨得满脸通红,他之所以看方辰不顺眼,只是因为这些日子以来,他的父亲总是拿他跟方辰比较,总说他不如方辰,今日他好不容易见着了本人,偏生又遇到他犯了那样的错,当然不会错过,立刻就上前讽刺起来,说到底,还是年纪太小,性子太浮躁
这一屋子的小童生秀才们,看方辰不对眼的可着实有不少,可谁都没有表现得那么明显,谁都不想主动上前生事儿,毕竟今儿最主要的目的是入了左大名士的眼
左大名士捧着茶,笑眯眯地看着,看不出半点不悦,却显然也没有插手的打算,当主人的都不出面,其他人就更不会说什么了,那孩子的长辈也没有出声,毕竟今儿,他们家族可不止这一个孩子来了,若是因为他一个,牵连了其他的几个,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场面顿时有点儿冷了,赵立夏神色微动,他伸手随意按在方辰的肩上,微微俯子,笑道:“辰辰,你这话说的不对,刚刚这位小公子只在一开始那样称呼了一次,在立年提出来之后,他就改了,所以你也许误会人家了。”
方辰露出些许困惑的神情:“是吗”
“不信你问问这位小公子。”
眼见方辰和赵立夏的目光都望了过来,那孩子总算还没有笨到家,红着脸一个劲儿点头:“是的你误会我了我都改了”
方辰哦了一声:“那是我误会你了,我跟你赔不是”说着,弯腰行了一礼,态度十分诚恳。
那孩子不敢再说什么,匆匆还了一礼便立刻逃也似的回了自家长辈的身后,这方辰实在是太不好惹了难怪他能考上三个案首
看到这一幕突如其来的转变,在场的不少长辈们都同左大名士一样,微微眯起了眼,这小家伙,似乎不简单啊在刚刚那样都已经撕破脸皮的情况下,居然瞬间就被拧过来了,还没有半分不情愿的模样,这就显然不是赵立夏的威信问题了,而是小家伙自己也懂得见好就收所以,这个看似老实耿直的乖小子其实也是个懂得人事变通的若真如此,那可当真是块上等的美玉了
既然这个小插曲已经得到了圆满的解决,大家伙儿自然不会让这场子继续冷下去,毕竟这里可是左府,毕竟,左大名士还坐在首位看着呢一时间,说话声又渐渐响起来,三五成群,自顾围在一起说着话,仿佛没看到刚刚一幕似的。
人可着实有不少,或许是谁家的孩子在找朋友呢。
左大名士惬意地坐在首座,身旁有人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句话,他听后,神色不变,淡淡道:“随她去吧,让人看着点儿就是了。”
柳叔一路跟人笑着打了几个招呼后,挑了一处靠窗子的地方坐下了,赵立夏他们自然也跟着,经过刚才那一场,原本有心想要在这样的场合里给方辰一点儿难堪的人也不敢贸然上前了,这位连中三个案首的小秀才也许并不是个好惹的,更何况他身边儿还有刘公子呢
没人上来找事儿,几个小的也乐得轻松,方辰的眼睛四处转了一圈儿之后,便落在了小圆桌上摆着的点心上了,唔,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按照之前的礼仪教导,这种聚会上的点心一般很少人会吃的,就算吃也只是意思一下,不会一坐下来就开始吃可是这里是左大名士的府邸,不是寻常人家,这盘子里的点心可装了不少呢并不像是仅仅做个样子的,而且刚刚左大名士也说了只管吃,那是不是可以吃点儿
〈到自家调皮小妹那得意的小眼神儿,柳叔当真是哭笑不得,这小祖宗真是越大越能闹腾了她还真以为自己满屋子的乱蹿,就没个下人能认出她来
不大一会儿的功夫,这游戏就已经进行五轮了,被点起来的五个孩子抽中的题目大同小异,跟童生试的内容相差不大,那五个孩子都应对的很好,左大名士毫不吝啬地夸奖了他们几句,把几个孩子乐得小脸儿红扑扑的,其他孩子们纷纷投去羡慕的眼神。到了这会儿,已经没有人去想方辰会不会抢了他们的风头,所有人都在期盼着小环能在轮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停下来
游戏继续进行着,陆陆续续已经有不少孩子被点到了,也出现了答不出来的情况,几乎每个家族都有孩子被点到,唯独赵立夏他们这一桌子附近持续被轮空,运气也实在是太差了些。
对此,柳叔倒是一点儿都不意外,那老头儿要是不整些事儿来那就不是他了只不过这一回,老头儿的期望要落空了,他挑中的这些孩子,可不跟别家孩子那么肤浅如此简单的抽题,不答也罢
左大名士安然坐在首位,捧着茶盏,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底下的这一群孩子,所谓三岁看到老,并非没有道理,一个人聪明与否并不是最重要的,心性才是决定成败的关键,勤能补拙,但从未听过有什么能弥补性格的缺憾。
对于不能答题这种事,赵立夏赵立秋和赵立冬当真是没任何想法,赵立年一门心思都在研究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女扮男装的瓷娃娃,方辰则是努力的挡着瓷娃娃,这一桌子的人对于自己不能当众发挥一场毫不在意,他们本来就不打算来拜师的,自然也没想着跟人抢这种风头。
却不料,正因为这份无所求的淡定从容,让他们在这一屋子的人当中脱颖而出。今日受邀前来的都是些童生和秀才,另外就是一些家族里头的孩子,这年纪小一点儿的,就期望能被左大名士看入了眼,直接收作徒弟,这年纪大点儿的童生和秀才们倒是没想过要当徒弟,他们就指望着能留在左大名士门下,哪怕是旁听一阵子,那也是受益匪浅的。
这个游戏一直持续了一个时辰,左大名士这才笑眯眯地喊了停:“玩了这么久,也该休息会儿了,不然你们的手都该酸了。”
底下的孩子齐齐喊着不酸,一点儿都不酸
左大名士笑道:“就算你们不酸,这敲鼓的先生可是手酸的紧了,得让人家休息一下嘛。”
众人顿时笑成一团,左大名士又趁机让人上了些点心茶水,让孩子们吃些东西。
休息了一会儿之后,左大名士道:“刚刚是我给你们出题,现在该轮到你们给我出题了,有什么让你们觉得困扰不解的,都可以提出来,我虽然未必就能答得出来,但是在座的有这么多人,或许就能探讨出个结果来。”
这一环节也是每次聚会所必须的有的,所以孩子们一早就准备好了自己的提问,这提问也是件不容易的事儿,提问不能太难,若是太难了一不小心问倒了左大名士,那可就真心地得罪人了,若是太简单,又不能显出自己的学问,所以,这提问一般都是由族里的长辈们跟先生一起敲定的,孩子们只管拿来问就是。
左大名士很早以前就知道了自己的这番好意已经变了性质,只是规矩习惯一旦形成,再想改可就难了,饶是他也只能继续按照规矩来。
孩子们陆陆续续起来提问,左大名士应对自如,偶尔有年长的秀才问一些提问,他反倒答得仔细一些。那些家族里的人当然知道左大名士已经察觉了他们的小动作,心头难免生出些许无奈,他们也没有办法,孩子们毕竟还太小,所学有限,让他们自己去想,恐怕问出来的都是些浅显的东西,又哪里能入得左大名士的眼却未想过,他们会做小动作,别人同样会,于是,便有了如今这局面。
左大名士在回答了一些问题之后,冷不丁点到了方辰的名字:“你平日读书,可有什么不解的之处”
方辰正听得有些无趣,这会儿被点到名,连忙站起身,朗声道:“方辰愚钝,平日读书时常遇到不解之处,不过在询问了柳叔之后,都已解惑。只是,在前几日的时候,我家养的那只芦花母鸡孵出了一窝小鸡,当时我与姐姐正在给鸡群喂食,姐姐突然问我:这小鸡是由鸡蛋孵出来的,鸡蛋又是由鸡生出来的,那这世上,到底是先有鸡然后生下了鸡蛋,还是先有鸡蛋然后孵出了小鸡呢我苦思多日无果,自知所学有限,今日趁此良机,还望左大名士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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