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书房再打开的时候,傅笙依旧跟在徐明的身后,安安静静的做他的小书童。可是经年之后他想起来,却又觉得有些后悔了。
倒不是后悔欢喜一场,只是后悔……
收到了赵无忧来的消息,徐明定定的坐在院子里很久,神色有些不太一样。他回头去看傅笙的时候,眼神里带着几分耐人寻味。
“出什么事了吗?”傅笙问。
徐明笑了笑,牵着他坐在自己身边,“没什么事,可能会有点危险,未来无可预料。”他顿了顿,“如此,你还愿意跟着我吗?”
傅笙浅笑,“都已经跟着了,还能甩得掉吗?”
“那便没事。”他含笑回望,“这段时间京城里头不太平,你只管跟紧了我,切莫擅自行动,切莫独自一人成行,知道吗?”
“你在担心我?”傅笙敛眸,面上微红。
徐明轻叹,“跟你说的可都记住了?”
傅笙颔首,“都记得,我不会出去的。你在哪,我这小书童就跟着你去哪。”
“好!”徐明点点头,握紧了手中的信件,“一定要记住!”
傅笙瞧着徐明那副紧张的模样,心头想着估计是真的要出大事了。可这京城里如今还算太平,能出什么事呢?他有些不解的望着徐明,徐明年长他许多,是以懂得的东西也比他多,但正是因为这样的缘故,让他对他生出了崇拜的种子。
徐明一声轻叹,这心里的担子又沉重了一些。
何止是京城要乱,恐怕整个大邺都得迎来崭新的朝代。说好听了是改朝换代,说难听了那便是谋朝篡位。只不过这皇位本来就是自己父亲的,他这么做也只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罢了!
算不得窃国贼,真正的窃国贼应该是赵嵩和当今圣上。
他也在考虑,自己只是读了这么久的书,所学都是从书本上来的,着实没有实践过,这般纸上谈兵,来日真当要执掌朝政,真的没问题吗?
须知,一旦步上高阁,可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赵无忧已经开始了行动,虚道长瞧着丹炉里刚刚练好的丹药,药童上前,“师父,丹药炼好了。”
虚道长接过药童手中的丹药,轻轻放在锦盒之中,“这一次的丹药,成色果真是极好的。”语罢,看了一眼从门外缓步进门的小德子,随即迎了上去。
“虚道长!”小德子行了礼,“皇上让杂家来问一问,这一次的丹药可都炼好了吗?”
虚道长瞧着手中的锦盒,“炼好了,给皇上送去吧!”他顿了顿,“这一次的药方,本道有所改变,想来皇上吃着会更喜欢。”
小德子愣了愣,盯着这锦盒,“道长?”
“拿去吧!”虚道长轻叹一声,眼睛里有少许黯淡之色,“皇上会需要这东西的。”
小德子慎慎的接过,然后长长吐出一口气,“杂家明白了。”
领了锦盒,小德子急急忙忙的往回赶。
身后,虚道长一声长叹,拂尘轻甩,一脸的迷茫之色,不知是福是祸。合上三清宫的宫门,他想着这约莫是最后一次给皇帝炼丹了。
没有,下一次了。
此刻的皇帝还在寻欢作乐,杯酒入腹,这轻歌曼舞之中满目都是红颜娇娆。看看这一张张笑靥如花的面孔,令人何其眷恋。
小德子端着锦盒上前的时候,皇帝想也不想的便将丹药和酒一起吞了下去。
这些娇娥有些是从教坊司来的,有些是从梨园里出来的,是以如何能取悦君王,对她们来说都是必修课。雪白的皓腕,单薄的轻纱,丝竹声声悦耳,何其惬意的人生。
君王不问天下事,夜夜笙歌到天明。
“朕瞧着这些年轻的脸,便觉得自己还能再活百年。”皇帝起身,因为喝了酒的缘故,此刻有些踉踉跄跄。
小德子赶紧上前去搀着,却被皇帝一把推开。
皇帝扑倒了一名女子,捏起那女子精致的面庞,整颗心都蠢蠢欲动了。快速撕扯着那女子的衣裳,一旁的舞姬们还在笑着,笑声充斥着整个寝殿。
小德子行了礼,快速退出了寝殿。
皇帝这是准备办事了,他自然要避开。一帮女子还在寝殿里风花雪月的作乐,关上门还能听到那些莺歌燕语,真当是好听得很。
站在门外,小德子轻叹一声,拂尘一甩便让底下人都撤了下去,“这儿不需要人伺候了,都下去吧!”这种事情在永寿宫里已经是见惯不怪了,所以谁也没有起疑心。
却不知这皇宫里头已有一些东西在悄悄的改变,锦衣卫正在逐渐撤离内宫,撤到了外围。永寿宫附近全部换上了一张张的生面孔,而且这些人一个个面色发青,眼神发直,如同泥塑木偶一般站在自己的岗位处一动不动。
皇帝正在恣意潇洒,这吃了药他便能一夜御女无数,并且对这种事情还乐此不疲。
然则这一次,身上的燥热却似乎有些怪异,即便两名女子下了榻,他这身上的燥热都没有退下。热度还在上升,他有些气喘有些无力。
下一刻,耳畔传来女子的尖叫声,“血!皇上!血!”
鼻间有些湿湿的,皇帝顺手抹了一把鼻子,竟然开始流鼻血了。渐渐的,鼻血越来越多,染红了皇帝的掌心。鲜血滴落在床褥上,晕开极是艳丽的色彩,就好像开在天边的火烧云一般。
“来人!”皇帝只觉得有气无力,还不等他喊第二声,已经一头栽倒在床上。
寝殿里头热闹得很,漂亮的女子们在嘶喊着,拍打着寝殿的大门,齐声喊着,“来人,皇上出事了!来人,救命……”
小德子在院子里站着,微微绷直了惯来卑躬屈膝的脊背,然后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拂尘一甩,走出了这空旷的院子,迈出了永寿宫的大门。
“悄悄去一趟太医院把薛太医请来,再去一趟丞相府,告诉丞相大人,就说这宫里头惹出了点乱子,请他看着办吧!”小德子朝着心腹低语。
心腹颔首,快速离开。
站在永寿宫门前,小德子笑得凉凉的,视线所到之处也是凉凉的。他长年累月的跟在皇帝身边,是故有些东西,谁都没有比他更清楚的。
薛太医拎着药箱子便来了这寝殿,瞧着殿内的一片狼藉,再瞧着殿外的重兵把守,便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可如今他不过是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子,家里还有个小孙子,还能管什么闲事呢?
娇娥们哭着跪了一地,约莫都是吓坏了。而床榻上的皇帝,面如死灰,不省人事。这一脸的血,还真是让人看着心惊胆战。
小德子冷笑两声,“来人,把这些人待下去。”
音落,便有侍卫快速上前将这些女子带了出去,女子们哭哭啼啼的走出了寝殿,都为自己的命数担心。可这不是心慈手软的时候,走出了永寿宫的大门,这些女子便都消失了。
薛太医轻叹一声,瞧着小德子终于拭干净了皇帝的脸。
“如何?”小德子慢悠悠的问。
薛太医摇摇头,面露难色。
小德子颔首,然后跟薛太医走到了外头,皇帝还在昏迷着,这殿内不许有人打扰。
关上了殿门,薛太医才道,“皇上长年累月的服食丹药,这外表看上去倒是精神头越来越好,实际上底子早就掏空了。而今只是个空壳子,就算不是今日也可能是明日。”
小德子敛眸,“这么说,是不行了。”
这话不可不敢说。
薛太医骇然环顾四周,却见着小德子神色安然,似乎压根没有慌乱之色,这心里头便隐隐有了猜测。“老夫可不敢这么说。”
“之前有人告诉杂家,若是皇上身子不适,就该去找薛太医。想来薛太医守口如瓶的本事,最是让人放心。”小德子意味深长的笑着。
薛太医心下一窒,然后当即点点头,“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有时候揣着聪明得装糊涂。”小德子提醒。
薛太医颔首,然后快速离开。
这宫里头的事知道得太多未必是件好事,凡事还是别那么认真为好,毕竟早前他这儿子媳妇的……轻叹一声,眼见着是可以退隐了,可千万别再出什么乱子。
他如今什么都不在乎了,唯独这小孙子是他的一切。
瞧着薛太医离去的背影,小德子扭头望着身边的人,“那些女子都处置妥当了吗?”
“谨遵公公吩咐,都不会再开口,胡言乱语了。”底下人应道。
小德子点点头,“记着,这个时候若还心慈手软,下一柄刀子就该架在你我的脖子上。这吃饭的家伙要或不要,全在你的一念之间。懂吗?”
“是!”
拂尘轻甩,小德子长长吐出一口气,抬头瞧着天际那一抹红云,这是鲜血的颜色。
赵无忧进宫的时候,这宫里头的防卫基本上都已经换成了自己的人。锦衣卫人数太多,难免人多眼杂,所以被安置在外围。
方鸾上前行礼,“丞相大人!”
“都办好了吗?”赵无忧问。
方鸾颔首,“是!基本上都在外头,唯有下官的亲兵给安排在内宫,盯着各宫各院,免得闹出幺蛾子来。”
赵无忧冷哼一声,“谁敢在宫里乱嚼舌根,敢私通外敌,杀无赦。”
“是!”方鸾行礼。
走在长长的宫道上,这大概是赵无忧这么多日以来最放松的一次。因为她不必再担心赵嵩会举报自己,不必担心皇帝对自己的觊觎,也不必再害怕皇帝突然的兴起,让她成了陪王伴驾的后宫三千分之一。
可是心里却寒凉至极,走到这一步她全然没了退路,几乎成了绝境。若不成功,就得把命都搭上,还包括爹的性命,丞相府里所有人的性命。
温故环顾四周,这永寿宫外头都是活死人,也唯有这些人才能坚守阵地,只听从命令,绝不会有二心。
方鸾道,“丞相大人,这些人……”
“这些都是活死人。”温故道,“指挥使不必害怕,他们只听命令不会有任何的问题。只要锦衣卫能坚守自己的岗位,不会有冲突发生的。”
“好!”方鸾只能送赵无忧到永寿宫门前。
小德子已经在门口候着了,见着赵无忧过来,赶紧迎上来行礼,“奴才给丞相大人请安。”
“皇上如何?”赵无忧边走边问。
小德子道,“薛太医已经来看过了。”
闻言,赵无忧顿住脚步,于院中止步,“然后呢?”
“薛太医说,皇上这是恣意过度,把身子都掏空了。”小德子压低声音,“怕是不行了。”语罢,他垂眉顺目,没有再多言。
赵无忧长长吐出一口气,“那么现在呢?”
“皇上已经醒了,左不过虚弱得很。方才又吐了不少血,这会正靠在龙榻上休息。”小德子领着赵无忧进了永寿宫的大殿。
赵无忧在外头候着,小德子进寝殿禀报。
听说是赵无忧来了,皇帝自然是满心欢喜的。
寝殿内都是药味,这是赵无忧最习以为常的味道,也是她此生最厌恶的味道。她吃了十多年的药,对这些气息可谓痛恶至极。
皇帝身着明黄色的寝衣靠在床榻上,奄奄一息的睁开眼睛,瞧着赵无忧渐行渐近。他张了张嘴,干哑的嗓子里吐出一句话来,“如初,坐到朕的身边来。”
赵无忧行了礼,然后又靠近了一些,淡淡然的坐在了床边上,“皇上身子不适,理该好好的歇着,不必太过多思多虑。太医说了,这病虽然来势汹汹,但是好得也快。”
“真的?”皇帝长长吐出一口气,然后握住了赵无忧的手,“朕这病一定会好吗?”
“皇上修仙问道这么多年,自然有上苍庇佑,当然会好。”赵无忧浅笑着,“至于皇上的朝堂,还望皇上放心,微臣一定会和诸位大人好生商议着。”
说着,她抽回了自己的手。
皇帝愣了愣,“如初,若是朕……”
“皇上是天子,在皇上这里没有如果。”赵无忧笑得有些微凉,“皇上好好歇着,微臣得去帮着皇上处理朝政了。微臣……告辞!”
“赵无忧!”皇帝从浑浑噩噩之中醒过神来,“你说什么?”
赵无忧站在那里,一袭淡青色的衣衫显得她的身子更是单薄一些,“皇上身子不适,微臣自然得替皇上分忧。皇上觉得微臣所做不妥?”
乍听得没什么不妥,皇帝不理朝政,自然是要赵无忧这个丞相大人来处理朝政的。然则赵无忧刻意的提醒,却让皇帝的心里有些不痛快。
这话说得,好像赵无忧才是这江山之主,而他自己根本是个傀儡帝王。
“如初?”皇帝缓了缓口吻,“你是不是觉得朕快要死了?”
赵无忧身长如玉,站在那里面色极是平静。她眸光幽幽的望着皇帝,“皇上万岁!皇上怎么可能会死呢?您修仙问道这么多年,吃了这么多的丹药,是要去西方极乐世界的。咱们人世间的轮回自然是不敢迎了皇上前往的!”
“您是天上的神仙下凡,阎王爷也不敢收您,所以您别担心这生与死的问题,横竖万岁爷也从来没有担心过。您是这江山的主人,是这大邺的帝王,你想怎样都可以。”
皇帝定定的望着赵无忧,“你、你……说什么?你不是赵无忧,赵无忧是不敢这样对朕说话的!”皇帝剧烈的咳嗽着,唇齿间有鲜血微微溢出。
汞中毒很明显的一个特征就是牙龈出血,可皇帝还一直觉得是自己纵欲过度罢了!如今他愣了愣,才隐约觉得事情不太对劲。
“以前的赵无忧是不敢这样对皇上说话的,毕竟他只是个礼部尚书,可皇上怎么忘了,如今微臣——已经是丞相大人了!内阁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赵无忧笑得凉凉的,“皇上急性倒是大,记性可真是一点都不好!”
“来人!”皇帝一声怒喝,俄而又开始咳嗽着。
望着皇帝口齿处满溢鲜血,那气息奄奄的垂暮之相,真是让人厌恶至极。想起不久之前他还摸过自己的手,还拉着她不放,还肖想她能伺候他,能陪王伴驾。
哼哼两声,赵无忧长长吐出一口气,“微臣知道皇上病重,应该好好休息,所以把底下人都给撤了下去。皇上也别着急,等您的病好了就没事了。”
语罢,她转身离开!
“赵无忧,你这个毒妇!”皇帝厉喝。
赵无忧顿住脚步,绷直了身子站在那里,“我原本没想过要做得太绝,是你们逼我的。赵嵩逼我,你也逼我,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呢?除了这条路,我还能有什么退路呢?若我不答应陪陪王伴驾,皇上你会放过我吗?会吗?”
皇帝满嘴的咸腥味,胸口气息起伏得厉害,“你、你想谋朝篡位。”
“谋朝篡位?”赵无忧朗笑两声,“皇上这玩笑可开不得,微臣这女儿身的身份,怕是当不了皇帝的。我又不是昔年武瞾,要这皇位江山做什么?我不过是想求得一隅之安罢了!”
“那你放弃一切,朕让你走!”皇帝切齿。
赵无忧笑得很无奈,“放弃一切,皇上的刀子就会架在微臣的脖子上。到时候别说是走,怕是连活着都很困难。皇上从不肯轻易相信他人,你觉得我就会相信你吗?皇上,微臣不是三岁的孩子,您的这点承诺还是留着自个用吧!”
“赵无忧!赵无忧!”皇帝就差歇斯底里了,他反复喊着她的名字,“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开始……”
赵无忧想了想,想得很仔细,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异心的?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毕竟是被一步步的逼到这一条路上的,哪里还顾得上去思想,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
一声轻叹,赵无忧抬步走出了寝殿,“看好这里,暂时别让皇帝死了。”她扭头望着小德子,“在事情没有结束之前,他还是你的主子,是这大邺的帝王,懂吗?”
小德子行了礼,“奴才明白!”
“明白当然是最好的,不过有时候得揣着明白装糊涂!”赵无忧意味深长的说着。
小德子面色一紧,扑通一声便跪在了赵无忧跟前,“奴才知道。”
赵无忧拂袖而去,这小德子也是个聪明人,所以她不必提点太多。如今她要去的是后宫,虽说外臣不可进入后宫,但是皇帝病重,身为当朝丞相自然是要去请太子的。
太子临朝监国乃是天经地义的事儿,也是祖宗规矩所承认的。
傅玉颖是真当没想到赵无忧会突然这么大胆,竟然堂而皇之的来了莲华宫。瞧着端坐在正殿里,闲庭信步的赵无忧,傅玉颖心头一颤。
秋娴领着所有人退了下去,傅玉颖这才上前行了礼,“丞相大人。”
“你这儿我倒是第一次来,还不错!”赵无忧环顾四周,“看得出来皇帝对你也真真是极好的,这儿装修得也算是金碧辉煌。”
“妾毕生所得皆公子所赐,不敢窃私。”傅玉颖垂眉顺目。
赵无忧长身如玉,负手而立,“玉嫔娘娘如今执掌后宫堪当副后之职,尽心竭力伺候皇上,如今还有太子傍身,真当是前途无量。后位空悬,想来不久之后就该是玉嫔娘娘担当重任了!”
傅玉颖愣了愣,有些猜不透赵无忧的意思。然则毕竟是在宫里头待了不止一日两日,虽说猜不透赵无忧的用意,但是对着赵无忧表忠心总是没错的。
女儿都在赵无忧手里攥着,她就算有别的心思也是不敢。
“妾不知公子的意思。”傅玉颖实话实说,当着赵无忧这样聪慧的人跟前,你一点点小心思都会被逮住马脚,是以还是少玩花样为妙,“妾如今所做皆是按照丞相大人指示,妾之弟弟和女儿都在您的手心里攥着,妾不敢恣意妄为,也不敢有所隐瞒。”
“不敢?”赵无忧笑得凉凉的,“还有您玉嫔娘娘不敢的事儿吗?”
“公子!”傅玉颖急了,“妾此身性命皆是公子所赐,无论如何都不会背叛公子,还望公子明鉴!就算我不顾自己的性命,我也要顾全我的弟弟和女儿的性命!公子明鉴!”
赵无忧站在那里,不言不语的望着跟前的傅玉颖。
傅玉颖不知道赵无忧在想什么,可面上必须得强装镇定,毕竟赵无忧此人太过聪慧,这心里头打的什么算盘,她是一点都没猜透。
毕竟永寿宫那头发生的事情,赵无忧已经严格的封锁了消息,是以知道的人并不多。这事从始至终,赵无忧都让人悄悄的就给办了,而且之前毫无预兆,没露出半点端倪。
所以傅玉颖不知道皇帝病重,这宫里头顷刻间换防的消息。
赵无忧徐徐蹲下身子,指尖轻轻挑起傅玉颖的下颚,“这梨花带雨的,本相可受不起。你放心,我也不会太过为难你,孩子也照顾好好的,如今周全得很。”
“多谢公子!”傅玉颖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孩子安然无恙,我这当娘的心里头也就好过了不少。”
“若你真的想把孩子带回来放在身边养着,我也可以成全你。不过是个孩子罢了,到时候可以说是乳母或者一些宫娥的孩子,寻思着给太子殿下做个玩伴也是可以的。”赵无忧低低的开口。
傅玉颖摇头,笑得有些无奈,“还是别进来了。”
赵无忧蹙眉看她,“不想她吗?”
“想!”傅玉颖道,“怎么能不想呢?那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是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子。”她面上略显凄楚,“可我自己深陷宫闱难以自拔,怎么还能忍心把她也搭进来?还是请公子帮我养在宫外吧!自古无情帝王家,富贵荣华遍地骸。”
赵无忧不语,只是凝视着她半晌,才幽幽的开口,“你先起来吧,我与你有事商量。”
傅玉颖一怔,行了礼快速起身,“公子有何吩咐?”
“皇上病重!”赵无忧道,“太子必须监国,懂我的意思吗?”
傅玉颖骇然愣在当场,顷刻间明白方才自己是有多危险,只要有只言片语的差错,估计这会赵无忧的刀子就该落在自己的脖颈上了。
她一直在试探自己,好在自己都是如实回答,并没有弄虚作假。这么一想,脊背上已经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掌心里也是汗涔涔得厉害。
傅玉颖捏了捏手中的帕子,“公子的意思是,皇上他……”
“皇上已经无法理政,为了让太子能担当监国大任,玉嫔娘娘从明儿起就是玉妃娘娘了。”赵无忧淡淡然的看着她,“太子生母的位份不可太低,毕竟过不了多久,你便有可能成为大邺的皇太后。”
傅玉颖面色微白,“是!”
赵无忧拂过手中莹白的骨笛,“傅玉颖,你是个聪明的女子,我也知道你跟云兮的事情。”
眉睫陡然扬起,傅玉颖扑通跪地,“公子?”
“孩子是云兮的,不是皇上的。”赵无忧坐了下来,“你也不必紧张,我若是真当要惩罚你,就不会等到今时今日。我今儿把这些事儿撂在这,是想告诉你一个道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比自以为聪明。”
傅玉颖噙着泪,“公子,孩子是无辜的。”
“我给孩子取名叫天边,你该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赵无忧意味深长的望着她,“我不管你们之间有多少儿女私情,唯有一样,别给我惹事。云兮是素兮的师兄,算是她兄长,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到了关键时候你们最好收敛。”
“想要天长地久,就要学会百忍成金。”赵无忧起身,“我不会伤害孩子,这孩子来日会寄养在农家,我会好好的处置。以后云兮可以随时出宫去看她,但是……现在的事儿必须给我办好。”
傅玉颖磕头,“但凭公子吩咐,我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明儿早朝带着孩子上金銮殿,你只管垂帘听政便是。”赵无忧道,“剩下的我会自己来安排,不需要你做任何事,只管给我安安稳稳的坐着。”
傅玉颖颔首,“是!”
“皇上病重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出去,所以你得有所心里准备,宫里头不太平,少出去乱走。另外,盯着点六宫的动静,谁敢惹出点幺蛾子,你这后宫之主就看着办吧!”赵无忧长长吐出一口气,“言尽于此,能不能把握住这一次,全看你自己的本事。傅玉颖,我的成王败寇,也是你的成王败寇。”
傅玉颖点点头,“傅玉颖明白!”
赵无忧也不再多说,抬步就往外走。
“公子方才说,孩子叫、叫天边?”傅玉颖哽咽,透着丝丝欣喜。
赵无忧回头看她,“是!她叫天边,她的父母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终是爱得极为小心翼翼。宫闱里的爱情会让人活得很累,要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才是。”
语罢,她已迈出了殿门。
傅玉颖一愣,站在门口望着赵无忧渐行渐远的背影。赵无忧似乎也没有预想中的冷漠无情,她说——宫闱里的爱情会让人活得很累……
“是很累,却也值得!”傅玉颖顾自低吟,转头便看见回廊尽处站着的云兮。她淡淡然一笑,声音微弱得只有自己听得到。
她说,“我们的女儿,叫天边!”
云兮站在那里,望着她从唇形扬起了唇。
从莲华宫出来,赵无忧便亲自执笔写了一道圣旨,她是赵嵩一手教大的,所以在某种领域上有着过人的天赋。昔年赵嵩模仿先帝的笔迹惟妙惟肖,而今赵无忧模仿当今圣上的笔迹,亦是真假难辨。
傅玉颖从玉嫔,很快就升到了玉妃,授予金册宝印。
皇帝病重的消息被放了出去,于是乎满朝震惊,不知这皇帝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病了?氛围变得紧张,谁都不知道这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唯一清楚的是,朝中已无权者,唯丞相至上。
有些大臣企图去面君,却都被挡在了宫门外头。没有赵无忧的首肯,谁都见不着这位病重的皇帝,是以私底下都在怀疑,皇帝是否还活着。
若是赵无忧真当杀了皇帝,那就等同于是弑君。
弑君夺位,就是谋朝篡位啊!
这是要出大事!大邺江山,怕是要改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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