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忧毕恭毕敬的听着,赵嵩坐在那里,眉目间无温凉薄。他仿佛说着与己无关之事,口吻平静得像个陌生人。好在赵无忧早就已经习惯,所以也并未放在心上。
赵嵩面无表情道,“今日早朝之时,皇上宣齐攸王上殿。”说到这儿,他顿了顿,“你该知道,皇上一心修道是无暇顾及朝政之事,一旦上朝必定是有了大事。”
“是。”这点,赵无忧心知肚明。
赵嵩盯着她,“皇上对齐攸王是什么心思,你应该很清楚,手足之情,还有当年的辅佐之义。你该明白,当年若不是齐攸王与为父一力扶持,是不可能有今时今日的盛世皇朝。”
赵无忧敛眸,“无忧明白。”
可她不明白的事,父亲为何突然重提当年?还提及了齐攸王?
蓦地,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赵无忧不敢置信的盯着眼前的赵嵩,“爹,您到底想说什么?”这让她不得不想起了回程途中,萧容说的那些话。
难道真的……
赵嵩轻叹一声站起身来,临窗而立,负手背对着赵无忧,“你该知道,以你现在的身份地位,这婚姻大事本就做不了主。如今连为父都没了法子,毕竟寻常人家的男子,到了你这个年纪早已成家立业,说不定孩子都满地跑了。”
赵无忧瞪大眼眸,身子微微绷紧,“爹的意思是——”
“不是为父的意思,而是皇上的意思。”赵嵩始终没有转身,是故赵无忧也看不清楚父亲脸上的神色,到底是怎样的。她只能听到父亲低冷的声音在屋子里回旋着,他说,“齐攸王与皇上提议要褒奖你,请旨将凤阳郡主与你赐婚。”
耳朵里嗡嗡作响,赵无忧的面色愈发苍白,只觉得胸腔里的一颗心噗噗乱跳,“爹,若无忧真当是男儿身倒也罢了,这婚姻大事全凭父亲做主。可、可是我——爹,若然我真的娶了凤阳郡主,岂非犯了欺君之罪?来日皇上彻查起来,其罪非小。”
“对于这一点,为父不是没有想过。”赵嵩轻叹一声,徐徐转身看着她,“可皇命如山,谁都没办法违背。你该知道,皇上的欢喜便是你我臣子的欢喜,若是惹了皇上不痛快,那赵家也不会痛快,最后反倒便宜了东厂那帮阉人。”
“可是爹——”
还不待赵无忧开口,赵嵩冷冷的打断了她的话,“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为父相信以你的聪慧,必定可以做得漂亮。”
“爹,无忧什么都可以答应,唯独这件事恕难从命。”赵无忧垂头。
“混账!”赵嵩冷斥,“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想抗旨吗?”
“圣旨是爹接的,不是我接的。”赵无忧深吸一口气,咬定牙关不松口,“入朝为官非我所愿,我还是入了朝堂当了礼部尚书。如今娶亲成家也非我所愿,请恕无忧不孝,不能成全爹的心思。”
下一刻,赵嵩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你敢违背为父的命令?”
“无忧不敢,可是这样的风险,无忧不敢承受也担当不起。”赵无忧看上去是个病怏怏的,可实际上呢?她骨子里的倔强,其实像极了杨瑾之。
赵嵩目有深色的望着虚弱至此的她,记忆里的赵无忧一直恭谨,很少有过违逆他的时候。不过也是因为这样,让她这性子越发像极了杨瑾之。
转念一想,她这般眷恋着母亲,像杨瑾之也是正常的。
“冥顽不灵!”赵嵩冷喝,“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不管你答不答应,皇上的圣旨已下,你必须娶凤阳郡主为妻。”
“爹!”赵无忧眸色微红,“若是被凤阳郡主知道我乃女儿身,皇上那儿就算是捅破了天。欺君之罪,当诛九族。爹只想着不能落了东厂的口实,难道就没想过一旦应承下来,就是因小失大。”
她可不敢答应这件事,一旦应了下来,后患无穷。
她不是穆百里,顶着太监之名娶亲,大不了不洞房不亲热,横竖是个太监罢了!可她呢?身为“男儿”岂能不洞房,三两日倒也能用病痛推诿,时日长久怎么办?
难道真要如外人所言,她与简衍有私,是个龙阳之癖?既然不喜欢女子,却又娶了郡主为妻,到时候皇上那儿她得吃不了兜着走。
赵无忧自问没有本事,能做到两全其美,不留痕迹。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胆大妄为了,连为父的意思都敢违拗?是谁给你的胆子?”赵嵩冷然。
那一番居高临下,让赵无忧的心里发怵。从小到大,她看自己的父亲,一直都是用仰望来形容的。那个高大而威严的父亲,对她说话的时候总是不苟言笑的,在他这里没有半点温暖,唯有严厉和苛刻。不管父亲走到哪儿,她所见的都是卑躬屈膝的奴颜。
小时候她受不住,悄悄放下墨笔溜出去找娘,爹却呵斥了娘亲:慈母多败儿。
她当时不懂,只是含着泪去看同样红了眼眶的母亲。在娘的眼睛里,她看到了痛楚与灰暗的绝望,后来娘便去了云安寺。
爹说,除非有朝一日她能接替百官之首的丞相之位,有能力做到人上人,否则她的母亲就一辈子别想走出云安寺半步。
娘说,她此去只为他们父女两个祈福求安。赵家此生杀戮太多,她亦不忍满手血腥,惟愿余生能在佛前忏悔恕罪,请佛祖宽宥。
“爹。”赵无忧咬唇,“无忧还是不能答应。”
“不答应也没用。”赵嵩冷哼,“齐攸王已经派人去接凤阳郡主来京,钦天监也开始盘算日子,相信很快就会定下来。你就准备着,当你的新郎吧!”
语罢,赵嵩拂袖而去,压根不理赵无忧的辩驳与挣扎。
所以,他连她是否身体不适也不愿多想。
赵无忧木讷的坐在被窝里,双手撑在床沿,微微的轻颤着。
素兮与云筝进门的时候,正好看到赵无忧皱眉阖眼的姿态,当下意识到事情不太对劲。云筝快一步冲到赵无忧跟前,眸色担虑,“公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丞相他说了什么,公子你的样子——”
“公子?”素兮低低的喊着,“没事吧?”
赵无忧无力的抬了一下眼皮,继而苦笑两声,仍是不说话。她深吸一口气靠在软垫处,睁着一双眼睛去看床顶,冷漠疏离的姿态,让云筝与素兮莫名的心慌。
她们很少见到赵无忧这般模样,带着少许无可奈何的心灰意冷。
“我想我娘了。”赵无忧翻个身背对着她们,对于凤阳郡主一事,终是只字未提。
如今是皇帝口谕,离圣旨落下还有一段时间,她得好好的盘算盘算,该怎么才能让爹改变主意,为她抗旨拒婚呢?她又不是那种自怨自艾之人,想这世间之事总归都有解决的法子。
然则凭她一人之力怕是有些困难,毕竟那头是皇帝、齐攸王和丞相,不管是哪一个跳出来,都得压她一头,她确实没有半点胜算。
该怎么办呢?
素兮与云筝自然不知发生何事,只能行了礼暂且退出去,徒留下赵无忧一人苦思冥想。她是真没想到齐攸王萧容会真的请旨赐婚,原以为不过说说罢了,原以为父亲会断然拒绝,毕竟她这女儿身的身份着实见不得人。
现在,所有的没想到眼见着都要变成了板上钉钉,赵无忧心里是慌乱的,脑子是清醒的。
她得好好想想,从哪儿入手才好?
蓦地,她突然坐起身来。
若这世上再无凤阳郡主,那此事不就结了吗?
眸色无温,赵无忧轻咳两声,只不过这凤阳郡主怕是没这么好对付。她能想到这一层,那萧容那个老狐狸岂能忽视,想来对凤阳郡主必定多重保护。
在婚嫁之前,萧容一定不会让凤阳郡主有事。
这事儿得好好的安排安排才好,免得到时候反倒先乱了自己的阵脚。
外头传来云筝的声音,“公子,温大夫来了。”
赵无忧一愣,“进来!”
温故疾步进门,“简衍醒了。”俄而担心的望着她,“你没事吧?”
赵无忧轻咳两声下了床榻,脚下有些疲软,倒也能撑得住,“去看看。”
药庐内,简衍的脑袋上裹着厚厚的绷带,温故说伤及后脑勺,所以脑子暂时不会太清醒。由此可见,当时云筝下手有多狠。
赵无忧进去的时候,简衍已经坐起身来,一个人静静的坐在床边上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的脚尖看。这副神情,带着少许恍惚过后的痴傻。便是见到赵无忧时,简衍的脸上依旧是这副反应迟钝的神色,一时间便是赵无忧也难辨真假。
“怎么回事?”赵无忧冷了眉目。
温故轻叹一声,“伤得不轻,是故现在只能等等看。”
“等什么?”赵无忧凝眉。
素兮愣了愣,“他不会一辈子都这般痴傻吧?”难不成云筝这一花瓶下去,就把好好的一个人打成了傻子?早不傻晚不傻,偏偏这般巧合,现在傻了?
思及此处,素兮狐疑的望着默不作声的赵无忧,屋子里当下安静下来。一个两个都在等着赵无忧的决定,毕竟这简衍的身份也是个障碍。且不说是赵无忧的发小,退一步讲,他还是工部尚书的儿子。
前不久简为忠还协助赵无忧完成了瀛渠清淤的大工程,惹皇帝器重而扳倒了国公府。简衍又是简为忠的独子,若是他有所闪失,只怕简为忠不会善罢甘休。
烂船还有三斤钉,何况是朝廷的尚书。
是故就算要惩处简衍,也得有所分寸。
“公子!”云筝跪地磕头,“是奴婢失了分寸,一切祸事都是奴婢所为,请公子将奴婢交付简大人处置。要杀要剐,奴婢一人承担,绝不会连累公子。”
“你是尚书府出去的奴才,你觉得若是简衍出了事,杀了你剐了你,便不会连累尚书府了吗?”赵无忧面无表情的望着眼前的简衍,眉目渐冷,“你想得太简单了。”
“公子?”云筝骇然。
屋子里安静得可怕,赵无忧什么也没说,只是默不作声的坐在了简衍的身边,与他并肩坐在床沿处。
见状,素兮扶起云筝,拽着温故退出了房间。
房门被轻轻合上,赵无忧低头苦笑两声,“到了今时今日的地步,你我原有的情义也都散了。在我这十数年的岁月里,一直都有你的存在。我们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我曾经以为这世上任何人都可能伤害我,唯独你不会。”
“就算有人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你也会奋不顾身。事实上,我一直都觉得这世上最可信的人便是你,我信你重你也喜欢你。可是——为什么走着走着,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我不再是你心目中的合欢,你也不再是最初的简衍。我们都变了,人变了心也跟着变,再也回不去最初,再也回不去了。”
长长吐出一口气,赵无忧扭头看着他,“昨夜那件事,我权当是你喝醉了,不会追究。但你也该清楚,我并非仁善之人,我纵你一次绝不会纵你第二次。此番送你回去,还望你好自为之,别在做出损人不利己的事,否则就算你是我的朋友,我也照杀不误。”
语罢,她起身。
下一刻,腕上一紧。
低眉去看,简衍的手已经握住了她的皓腕,那双痴愣的眸就这么空洞洞的盯着她。他张了张嘴,唇瓣有些轻微的颤抖,音色沙哑而哽咽,艰难的发出两个字,“合……欢。”
赵无忧定定的望着腕上的手,终是轻轻的拂开,“我不是你的合欢,我是礼部尚书,丞相府独子赵无忧。这话,我只说最后一遍。”
他木讷的站起身来,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可眼睛里的空洞却让人心酸。
她与他一起长大,多少年了,她的喜怒哀乐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至始至终都有他的陪伴。她没有朋友,唯有简衍一人。
可现在呢?
突然间什么都变了,她不想再要他这个朋友了。只因为他太喜欢她,强迫她做不喜欢做的事情。所以,她决定主动失去。
这么一想,心里竟是如此酸楚。
“抱。”他上前,张开了双臂。
赵无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然后如同木头桩子一般立在那里,被简衍抱了一下。换做以前,她会有所回应,毕竟他们是好兄弟、好哥们、好朋友。
但现在,她什么都不想做。
下一刻,她挣开他的怀抱,往后退了两步,“不管你是真傻还是假傻,都与我不再有关系。我会马上让人送你回家,到了你爹那儿,你便好生养病吧!”
她头也不回的开门出去,面色黑沉得厉害。素兮与云筝对视一眼,这是赵无忧发怒的前兆,她不高兴了,所以最好少去招惹她。
偏偏温故依旧上前,“那简衍怎办?他的伤——”
赵无忧顿住脚步,“送他回去,就说是喝醉了酒一不小心摔了一跤。”
“是!”素兮颔首。
听风楼内,一片死寂。
赵无忧烦躁到了极点,一想起凤阳郡主,一想起简衍,脑仁便疼得厉害。头疼的揉着眉心,赵无忧靠在软榻上轻轻的咳嗽着。
房门被打开,赵无忧冷了音色,“滚出去。”
小桑榆骇然一怔,许是被这样的赵无忧吓着,当即站在原地没敢吱声。
赵无忧抬了眼皮,“桑榆?”
“大哥哥?”小丫头的手上端着一杯热腾腾的果茶,面上有些惧色,“素兮姐姐说你心情不好,我就给大哥哥泡了一杯果茶。”
“过来吧!”赵无忧轻叹一声。
“大哥哥?”小桑榆乖巧的望着她,“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赵无忧摇摇头,瞧着外头逐渐入暮的天色,一肚子的苦水却不敢跟任何人说。她想着即便是穆百里,有些东西也是不敢直言相待的。
他们之间,毕竟还隔着朝堂厮杀。
“大哥哥没事。”赵无忧勉强一笑,“你来京城也有一段时日了,可除去逛过?”
小桑榆点头,低低的应了一声,“去过了。”
赵无忧瞧着她那空荡荡的袖管,这丫头的心思岂能瞒得过她。走下软榻,赵无忧牵起小桑榆的手,“趁着现在还能喘口气,大哥哥带你出去走走。”
“真的!”孩子欣喜若狂的盯着她。
赵无忧笑了笑,在小孩子的世界里,才有最单纯的喜怒哀乐。
华灯初上,这京城街头自然是热闹非凡,人声鼎沸。
桑榆对这里的一切都觉得很好奇,京城跟平临城是不一样的,天子脚下有它特有的繁华。赵无忧带着桑榆去了教坊司,顾自进了雅阁里。
红姑上前行礼,“大人可有一段时间没来了。”
“这些日子疲于奔波,也顾不上教坊司,辛苦你了。”赵无忧带着桑榆坐定,“把最好都拿上来。”
“是!”红姑也不敢多问,依吩咐办事。
赵无忧推开临街的窗,站在窗口瞧着底下的人潮,指着街对面的花灯道,“那便是京城最大的花街柳巷,往东头走是一排酒肆茶馆,改日我带你去吃茶,你也熟悉熟悉这京城的风土人情。”
桑榆对于眼前的一切都显得格外兴奋,蓦地,她看到不远处吆喝着,走街串巷的糖葫芦贩子,“大哥哥,我要糖葫芦。”
赵无忧一笑,“让云筝陪你去。”
“恩!”桑榆一溜烟跑开。
难得有孩子喜欢的东西,桑榆喜欢便好。
云筝陪着桑榆下去买糖葫芦,素兮缓步进门,“妞儿比以前快乐多了,至少在公子这里,她不必再吃苦受罪。公子给她的,都是最好的。”
“我在她这个年纪,不得不穿上男儿装,不得不执笔天下。你可知道我心里有多少遗憾吗?我想在她身上找到自己的缺憾,逐一弥补。很多东西我得不到的,只能在她身上实现了。”赵无忧扭头望着素兮,“你可知道,我有多羡慕她吗?”
“我甚至想过,来日退下这一身的皮,想你这样能罗裙衣衫,该有多好。可惜,我恐怕到死都没有这样的机会了。素兮,我不想为人棋子,我想做我自己,可我没有法子。我能将朝堂将百官玩弄于鼓掌之中,却没办法主宰自己的命运。”
她敛眸笑得艰涩,“终究这些缺憾,得伴随我一生,由生到死。”
素兮拍了拍她的肩膀,长叹一声,“当年我说,江湖不自在。如今你说,朝堂不痛快。可是公子,虽然不自在不痛快,但也有值得坚守的东西。士为知己者死,便是我此生追求。”
赵无忧无奈轻笑,“你这人说出来的话,总这么动情。”
蓦地,素兮面色一紧。
顺着素兮的视线看去,赵无忧当即冷了眉目,旋即转身,疾步离开。
云筝将桑榆藏在身后,冷眼看着这一群凶神恶煞的家奴,“你们想干什么?给我滚开!”
“不知哪家的小丫头,长得这般标致?”为首的是个流里流气的男子。
桑榆吓得面色发青,“云筝姐姐,他们是什么人?”
她是断然没想到,买到糖葫芦之后,因为跑得太快,以至于撞到了别人。可她当即道歉了,而且对方也没伤着哪儿。云筝姐姐说愿意赔偿他被糖葫芦沾染的衣裳,对方还是不依不饶的。
对于新鲜的事物,桑榆抱着好奇但也抱着恐惧,毕竟她一个乡下来的丫头,见过最大的官儿便是早前的知府大人,而现在这是京城。
说白了,没准哪天就见到了皇亲国戚。
“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云筝不想惹事,毕竟若是在大街上闹起来,尚书府的颜面无光。如今丞相回了京中,云筝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对方却是毫不畏惧,“哟,口气还挺大。来人,把她给小爷带回去。”
云筝切齿,“我乃礼部尚书门下,京城之中岂容你如此放肆。你到底是何人?”
“何人?”那人笑得凉凉的,“等你回去好好的伺候小爷,小爷再告诉你。还不快点动手,把这小娘子给我带回去。”
“云筝姐姐!”桑榆吓得当即哭出声来,死死攥紧了云筝的手,“云筝姐姐你别跟他们走,他们这些恶人会——”
“哟,还有个残废呢!”一声落,众人哄笑。
桑榆流着泪不敢吭声,一双眼睛惊惧的望着四周哄笑一堂的男人们。内心的自卑感油然而生,她少了一条胳膊,所以的确是个残废。
“小姐,别听他们的。”云筝急红了眼,“都给我让开,否则等我家公子来了,必定要你们好看!”
“呵,口气不小,你家公子是三头六臂呢?还是手眼通天?”那人笑得何其不屑一顾。
然则下一刻,一声清晰的耳光子声响起,伴随着男子当即被掀翻在地的狼狈姿态。素兮从天而降,冷剑抱在怀中,斜着眼睛扫过眼前众人,“果然都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在天子脚下还敢做这种掳人的勾当,连尚书府都没放在眼里,真是瞎了你们的狗眼。”
“你是什么东西?”挨了打,男子愤然,“给我上!”
“大哥哥!”桑榆一声喊,四下陡然安静下来。
赵无忧不紧不慢的从人群中走出去,她不太在京城里走动,出门都是坐着马车,是故很多人也不太认得她。但是眼尖的人,还是认出了她,赶紧都退开一条道,不敢轻易靠近。
谁不知道这礼部尚书如今官拜一品,是丞相府的独子呢?
惹了他,不是自己找死吗?
偏也有几个不怕死的,愣是瞎了眼的往上撞,一脸的英勇无畏。
赵无忧拢了拢衣襟,夜来风凉,让她有些咳嗽,一眼看去浑然是个病秧子模样。她缓步走到素兮身边,扫一眼这些凶神恶煞的家奴,“是谁家的奴才,在这天子脚下还敢如此恣意妄为?这五城兵马司的人,还真是越来越不中用了。云筝,你去一趟五城兵马司,把王介王大人给我找来。今儿这事儿,没完!”
云筝行了礼,“是!”
她要走,可也得他们放行才好。
素兮一脚便踹开了拦着云筝的那人,当下跟人动气手来。
赵无忧牵起桑榆的手站在一旁,冷漠的瞧着素兮与那些人交手。桑榆的掌心有些潮湿,约莫是吓出了一身冷汗,连脸色都青白得厉害。
赵无忧低眉看着她,“还记得大哥哥跟你说过的话吗?出了门,不许被人欺负。你是我尚书府的小姐,怎么能被这些人吓着呢?胆子放大点,出了事有大哥哥担着,懂吗?”
桑榆身子轻颤,红了眼睛喊了一声,“大哥哥?”
素兮的武功自然在这些人之上,三下五除二的,便将为首的踩在了脚底下。脚底板踩着人家的脖子,稍稍动一下,对方就嗷嗷直叫,惹得那些爬起来的恶奴也不敢轻易靠近。
“你敢!”男子压根爬不起来。
素兮单脚踩着男子,冷剑支在他眼前,单手握着剑柄,饶有兴致的望着围将上来,又不敢动手的恶奴们,“长得膘肥体壮的,却是个空架子,真是不中用,信不信姑奶奶一脚踩死你?”
那男子当即求饶,“姑奶奶,姑奶奶,轻点轻点!”
“那你方才怎么说话不客气点?这会你让我轻点,我就能轻点吗?”素兮才不会跟他客气,这种欺软怕硬的,她见得多了,就得狠狠的收拾。
赵无忧不紧不慢的上前,素兮当即将地上的男子拽了起来,伸手便揪着对方的衣襟,冷剑无温的架在他的脖颈上。
“桑榆。”赵无忧冷了颜色,“人要为自己的话负责,所以他方才怎么羞辱你的,你就怎么给我打回来。没有了一条胳膊有什么要紧的,你还有一条胳膊。”
桑榆微微一怔,面色更是苍白了几分。
赵无忧俯身蹲下身子,轻叹一声握住孩子微颤的双肩,“大哥哥保护不了你一辈子,有些东西得你自己学会去做去争取。你要想不被人欺负,你就得把腰板挺直,饶是一死又有何惧?总归不能任人践踏。”
音落,桑榆抬起了手狠狠给了那男人一耳光。
她虽然只有一只手,可有的时候愤怒能取代懦弱,一只手照样能把人的脸,打得跟猪头一样。到了最后是赵无忧拦下了桑榆,瞧着她红肿的掌心报之一笑。
有兵马而来,是王介领着人疾步行来,快速包围了此处。
“赵大人!”王介抱拳。
“这京城的防卫事宜,王指挥使若不能胜任,自然会有其他人取而代之。”赵无忧面色冷冽。
王介面上一紧,“下官一定会查清楚,惊扰了赵大人,还望赵大人恕罪。”
赵无忧深吸一口气,冷飕飕的望着满面红肿的男子,“拔了他的舌头。”
“是!”王介俯首。
“桑榆,我们走!”赵无忧转身离开。
岂料有哒哒的马蹄声在长街上响起,紧接着便是一道尖锐的厉喝,“把人留下!”音落,半空倩影,素兮当即飞身相迎,抬手便扣住了那人甩来的长鞭。
双双落地,当街对峙。
轻纱蒙面,少女红颜。一袭绿衣赫然出现在跟前,肤色微暗,眸色灵动。两道吊梢眉,活脱脱一个泼辣户,尽显刁蛮强横。
素兮扣住了那人的鞭子,当即冷笑,“雕虫小技。”却是腕上一抖,空手便夺了对方的长鞭,自身却未伤分毫,回归赵无忧身边。
“你!”少女愤然,“把鞭子还给我。”
“蓄意伤人,你好大的胆子!”素兮冷斥。
官军当即涌上,将其包围。
王介上前一步,冷声厉喝,“什么人,敢在当街行凶,行刺尚书大人?来人,给我一并抓起来带走。”
“你们敢动她!”方才那男子仿佛来了底气,扯了嗓门的大喊,“你们知道她是谁吗?我说出来,吓破你们的狗胆。”
王介一愣,不明所以的看了一眼赵无忧。
这么说,这女子还大有来头?
赵无忧上下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绿衣少女,趾高气扬的模样的确有几分贵气。下一刻,赵无忧的视线落在了她脚上的绣花鞋处。
眸色微沉,她转身便走,“素兮,我们走。”
“尚书大人?”那女子意味深长低吟,“敢问是哪位尚书大人?可是礼部尚书赵无忧吗?”
“放肆,赵大人的名讳是你能叫的?”王介呵斥。
那女子当即笑了,“原来你就是赵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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