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事到关头,群龙不可无首,是故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陆国安是习武之人,习武之人不太相信鬼神之说,但此刻他不得不请了个和尚来试一试。
撞邪,在屋子里做场法事应该没事吧?
当然,这事得悄悄的。
若是教外头的人知道,东厂提督晕厥,还得请和尚做法事,等穆百里醒来还不得宰了他。思及此处,陆国安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
会宰了他吗?
约莫会吧!
督主若生气,后果很严重。
穆百里到底在干什么呢?
漆黑的世界里,到处是昏暗。一眼望去,万物成灰,什么都没有。他一袭玄袍站在那荒凉的世界里,满目皆萧索。
快速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只有他一人。
疾步前行,除了荒凉还是荒凉。没有太阳没有月亮,没有风,没有水,安静得如同地狱一般。这儿也没有人,没有花草树木,连一只苍蝇都没有。“这是哪里?”他顿住脚步,一眼望去,皆是茫茫一片。
“陆国安?”他喊了一声,“来人!”
那种空旷的寂寥,能把人逼疯。当世界就剩下你一个人的时候,你会觉得那种无边的恐惧与孤寂,会变成杀死你的最后一把刀。
那一瞬,仿佛被天下人抛弃,被这世间摒弃。
绝望与恐惧,开始在心底蔓延。
冰冷的感觉从心脏开始,快速传达至四肢百骸,让人无可抗拒的产生了癫狂。你恨不能把这个世界撕开来,哪怕是用血来撕碎,也好过这灰暗的世界,没有一点生机与鲜活。
“这到底是哪儿?”穆百里终究是穆百里,静下心来突然想起,自己本来是在书房里想事情。书房?这儿不是书房,似乎是梦境。
可是梦境却显得格外真实,便是掌心的掌纹都是极为清晰的。所以他有理由相信,这绝对不是一个梦境如此简单。
梦,总有清醒的一日,可这个噩梦似乎会永久的延续。
下一刻,穆百里好似想起了什么,“这是我的内心世界!”
没错,这是他的世界。
荒凉而萧索,从不在乎,所以在这里看不到任何人的存在。他从来都是一个人活着,所以在他的世界里,也只有他自己。不曾被人踏足,也不愿被人踏足。
深吸一口气,穆百里仿佛明白了什么,这不是梦,这是阵。有人在他身上布阵,用的是最卑鄙的手段,想把他困死在这里?这世上有这么简单的事儿?
他干脆不走了,当下盘膝而坐,安然打坐。
这个时候越乱越容易出事,他必须想法子破阵,而后冲出去。否则他不知道外头会发生什么事,他这一躺下一闭眼,东厂很容易变天。
既然这是他的世界,那么主宰者也该是他自己,而不是那个布阵之人。
在幽暗的世界里,火光灼灼。
燃烧的火盆正中央,立着一个木偶,木偶的身上粘着一根头发,几枚银针封住了木偶的七窍。四下烛光烈烈,以红绳铺设出诡异的图案,将火盆置于正中。
浮生眸中邪火升起,瞧一眼被火焰包围的木偶。他在笑,笑得何其诡谲,有那么一刻,他是得意的,那种大功告成时的得意洋洋。
云筝推门而入,浮生当即敛了容色扭头看她。
“怎么了?”云筝微微一怔,这浮生的表情有些古怪。
火光里,那张素白的脸,在夜里泛着异样的白,那种近乎毫无血色的白。他这种白跟赵无忧因为长年累月患病而导致的气血两虚之白,有很明显的区别,但是到底区别在哪,云筝一时半会也说不出来。
“没什么,一切顺遂。”浮生淡然一笑,扭头望着火盆里的木偶,“只要能困住穆百里,公子就能安然无恙的出来,到时候咱们马上回京城。”
云筝点点头,“素兮还没动手,你暂且别下狠手,否则我怕公子会受牵连。还有就是,穆百里此人武功极高,你别太自信,免得到时候功亏一篑害了公子。若是如此,别怪我不客气。”
“我知道。”浮生胸有成竹,“在公子回来之前,我只会困住穆百里,而不会动他一根毫发。”
“那就好!”云筝对于这些东西是一窍不通,自然看不懂浮生到底在干什么。只不过公子愿意试一试浮生的本事,云筝也只能信他一回。
走出房间,云筝等在外头,回眸看一眼紧闭的房门,略有所思。
“怎么样?”奚墨忙问。
云筝摇头。
奚墨凝眉,“你这摇头是什么意思?是公子出了事?他困不住穆百里?还是——”
“我只是觉得这个浮生有问题。”云筝盯着那扇门。
奚墨一愣,“何以见得?若是有问题,公子为何还要冒险一试?这不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吗?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方才我进去的时候,浮生看了我一眼,我发现他在笑。”云筝冷了眉目,回忆起当时浮生的那个眼神,“可是他的眼神却格外狠戾,就像是、像是野狼。对,就是野狼,充满了野心还有寒意。那眼神特别冷,好像要吃人。”
奚墨无法想象,要吃人的眼神是什么样子。毕竟自家公子永远都是一副温润的模样,实在挑不出那种冷冰冰的眼神。
可他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云筝跟着公子那么多年,耳濡目染的,对看人看物都有一定的准确性。既然云筝怀疑浮生不怀好意,那就该好好盯着浮生,免得他坏了公子的计划。
“那现下该如何是好?公子的计划——”奚墨凝眸,“公子会不会有危险?”
“不好说。”云筝轻叹一声,“先等等看吧!公子聪明绝顶,想必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必定经过深思熟虑。公子办事,从来都留有一手,咱们得相信公子。”
奚墨点点头,与云筝一道等在院子里。
但愿素兮,不会失手。
其实素兮很少失手,因为有赵无忧计划周全。可浮生这边,便有些难以控制了。
眼见着云筝出去,浮生不紧不慢的取出几个早就扎好的小稻草人,以四方位插入火盆之中。稻草开始燃烧,渐渐的燃烧成灰烬。
“穆百里,送你点好东西,你慢慢享用吧!”浮生笑得凉薄。
享用?
呵,到了穆百里这里可就不是享用了,简直就是噩梦。这纷至沓来的脚步声,伴随着无数人偶的出现。出现在穆百里平静的世界里,打破了他一人独享的安宁。
穆百里如释重负,出现了?
出现了最好!他还怕,自己得无止境的等下去。
想必那人太过着急,却不知他穆百里也是这一行的内家。这梦中的阵法,最忌讳的就是操之过急,让受困之人从梦中逃脱。要知道这梦虽然是布阵之人造就,可毕竟是在穆百里的梦里。若受困之人意志坚定,很容易被反转剧情。
跟他穆百里动手,简直是不知死活。
这些突如其来的傀儡并不是实体,所以有种永除不尽的感觉。因为死不了,因为还会继续往上扑。对方是要耗尽他的精气神,让他在梦中萎靡,渐渐的死去。
哪知他方才已经想出了这梦中之阵的破阵之法,当年师父说过,若要破此阵,首先得要将对方布在阵中的力量转化为己用。
以己之矛攻己之盾,这才是最关键的。
借力打力,而后将自己彻底融入阵中,那么这个阵法就会脱离布阵之人的手心,为穆百里所用。
浮生眉头微蹙,火盆里的火光在不断升起,哔哔啵啵的火花在里头爆破开来,发出清晰的脆响。这种局面,他还从未见过。因为这种阵法太过卑劣,所以布阵之人此后会出现身体上的不适,更有甚者会折阳寿。他费尽心思给穆百里布阵,怎么甘心就这样放弃。
慌忙取出剩下的几个小稻草人丢入火盆,他在试图增加阵中的力量。
殊不知,穆百里将那些傀儡的精气神彻底吸干,你来得越多,对他越发有利。他原就出自白须老怪门下,习得一身的布阵破阵之法,这卑劣之术不过是旁门左道的邪术,岂能与他相抗衡。
火盆里的火光愈发明亮,浮生正在极力的压阵。
决不能让穆百里逃出去,绝不!
两相较量,谁胜谁负尚未可知。
而陆国安那头,已然有些乱了手脚。只见穆百里的额头不断渗出汗来,那张乍青乍白的脸,透着诡谲的颜色,教人心惊胆战。
和尚已经不管用了,陆国安干脆把和尚赶了出去。
湿润的毛巾不断擦拭着穆百里的额头,陆国安只觉得穆百里似乎很痛苦。双拳紧握,全身紧绷,整张脸都绷在一处,似乎正在经历着什么。
外头,突然传来一声,“报!”
陆国安一愣,疾步走向门口,“什么事?”
番子跪在地上,“禀报千户,赵大人——没了。”
“你说什么?”陆国安当下揪起那人的衣襟,“把话说清楚,什么叫赵大人没了?”
“咱们一直守在门外,可不知怎的,屋子里的人凭空消失了。整个庄子都找遍了,愣是连个人影都没发现,连那个叫素兮的女子,也一道消失了。”声音越发孱弱,最后几乎是声若蚊蝇。
陆国安狠狠丢开他,“消失了?怎么可能凭空消失?你们这帮废物!马上去找,无论如何都要把人找回来,否则督主怪罪下来,谁都别想活!”
庄子里开始搜捕赵无忧,里三层外三层的搜。
陆国安快速关上房门,退回穆百里床前。
想了想,陆国安扑通跪地,“督主恕罪,赵无忧——跑了。”
床榻上没有任何反应,陆国安抿唇,难道这都刺激不了督主?督主要抓扎木托,不是得一直留着赵无忧吗?如今赵无忧丢了,他不着急?
陆国安继续行礼,“卑职该死,请督主恕罪。卑职就算掘地三尺,也定要把人抓回来!”
蓦地,床上的人突然坐起身来,惊得陆国安快速僵直了身子,跪在那里没能回过神来。
穆百里幽幽的睁开眉眼,幽邃的眸中,泛起摄人的戾气。他慢慢扭头盯着跪地的陆国安,唇角突然勾勒出浅浅上扬的弧度。
“赵无忧?”他似笑非笑。
陆国安面色瞬白,不敢吭声。
“掘地三尺,也要找到他。”穆百里长长吐出一口气,而后又缓缓闭上眼睛,“果然是喂不熟的白眼狼,这狼还真够野的。”
“卑职遵命!”陆国安行礼。
既然是喂不熟的白眼狼,自然要做到名副其实才好。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大家礼尚往来,才是赵无忧的本性。
推开房门的那一瞬,赵无忧只见火盆中火光崩裂,直接将浮生震飞出去,狠狠的弹在墙上,而后重重的落地。
没有赵无忧的吩咐,素兮自然不会出手。
云筝愣住,“这是怎么回事?”
赵无忧瞧了奚墨一眼,“去把他扶起来,送上马车。”
“是!”奚墨与素兮一道搀起晕厥的浮生,二话不说便往外走。
云筝跟在赵无忧身后,缓步行至火盆前头。这炸裂的火盆,火光四溅,如今到处都是火苗。红绳被烧得所剩无几,蜡烛也都被强大的劲道震得七倒八歪的,无一处完好。
“公子?”云筝道,“这是怎么回事?”
“估计是被阵法的力量反噬了。”赵无忧眯起危险的眸子,捡起了地上的玩偶,那银针已被悉数震开,身上的头发丝被焚烧成灰烬。
所以,这个阵已经被穆百里破了。
赵无忧低眉望着脚下这些零碎的残骸,而后头也不回的离开房间。此刻不走,怕是再也走不得了。所以,她不能在此久留。
东厂的番子,随时都会找到这儿。
马车快速出了金陵城,连夜赶路。
所幸在金陵城待了这些日子,赵无忧渐渐的习惯了金陵城的水土气候。轻咳两声,马车的颠簸还是让她有些难受,然则也在她的承受范围之内。
“公子没事吧?”云筝担虑。
出了城,早有另一辆马车在密林深处候着。
这是赵无忧早早准备好的,而早前这辆马车则朝着分岔路口的另一条路继续前行。众人上了这辆车,马车快速奔走。
赵无忧可坐不起穆百里那样的奢华马车,她这四匹马的已经是竭尽全力。毕竟要在金陵城内找上好的千里马,还得不动声色的布置这一切,着实很困难。不能惊动刘弘毅,也不能惊动穆百里。
这两人,可都不是省油的灯。
赵无忧能做到安然出城,教刘弘毅以为她还在穆百里手里,而又让在穆百里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的确已经费尽心神。
只可惜赵无忧这副身子实在太过羸弱,及至天亮时分,她的身子便已经扛不住,只能停车歇息。
下车的时候,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任谁见着都觉得害怕。
坐在石头上,赵无忧拼命的喘着气,等到吃了药才算稍稍舒缓。她白了一张脸,无力的靠在石头上,气息奄奄。
云筝担虑的陪在一旁,“公子,你觉得如何?”
“没什么事,就是有些喘不上起来,我歇一会便是。刚好,你们也歇一下,去准备点吃的。吃过之后我们再赶路不迟!”赵无忧呼吸急促。
马车颠簸,这一路下来,浑身的骨头都快散了架。
素兮与奚墨轮换着驱车,一路不停歇,着实太累。
“我去准备吃的,你们歇一会!”素兮环顾四周,不远处是一条小溪,刚好能给马匹喂水吃草,让马儿也歇一会,“奚墨,帮忙。”
二人便牵着马去了一旁小溪,将马匹放养一会。
“浮生怎样?”赵无忧问。
云筝道,“还活着。”
赵无忧点点头,合上了眉眼。
浮生捂着生疼的胸口从车内出来,“很抱歉,我没能困住他。”
“困住他?哼,你未免太看得起你自己。我压根就没想过,你能困得住他,左不过是让你缠住他一会,吸引东厂的注意力,让我有机会脱身罢了!”赵无忧闭着眼睛说,“浮生,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今日我已看到你的实力,过往之事我可以既往不咎,但——下不为例。”
浮生当即一愣,“你——”
“我说过,我虽然不懂阵法,可我不是傻子。浮生,我能容忍你一次两次违背我的命令,但事不过三,我纵然惜才爱才,可也不会纵容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触犯我的底线。”赵无忧依旧闭着眼睛,云筝轻柔的替她揉着双肩,让她僵硬的身子能变得舒坦一些。
听得赵无忧这话,云筝轻哼一声,笑得寒凉,“听不懂公子的话吗?在公子面前自诩聪明,只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浮生一笑,“没想到公子慧眼如炬,在下佩服。”
闻言,赵无忧缓缓睁开眉眼,“浮生,你的本事的确不小,可你的胆子也不小,连穆百里都敢下黑手。今日,我有句话得说在前头,来日他若要杀了你,我必定不会救你。”
“我明白了。”浮生俯身作揖,“多谢公子提醒。”
“记住就好!”赵无忧瞧一眼灰蒙蒙的天空,北疆的天气瞬息万变,估摸着是要下雨了。
云筝取了披肩盖在赵无忧的身上,“公子身子不好,切莫贪凉。”
赵无忧淡淡一笑,“有你在,真好。”
至少在照顾她的饮食起居上,云筝是无可取代的。没有人比云筝更了解她的喜好,更了解她的身体状况。无微不至,让她省了不少心。
“奴婢是公子的奴婢,不管做什么都是奴婢的分内之事。”云筝面色微红,笑得有些腼腆。
“你去歇着吧。”赵无忧瞧了浮生一眼,“身上有伤,好好养着!我从不留,无用之人在身边。懂?”
浮生行礼,“是。”
吃饱喝足之后,天空下起了小雨。
渐渐的,雨越下越大。
他们没有走官道,抄得近路,所以这路不好走。到了下雨便泥泞难行,山路湿滑。马匹在山路上慢慢走着,这北疆多风沙侵蚀,是故一下雨便有泥沙随水流。
马车的速度很慢,但好歹也没有停下来。
赵无忧撩开车窗帘子瞧一眼外头,“素兮,找个能避雨的地方避一避。”她料想此刻穆百里应该还在金陵城内,掘地三尺的找她的下落,暂时还不会想到,她已经出了金陵城。
若是穆百里没想到,那么刘弘毅等人自然也想不到。她在最平静的时候,突然抽身离开,不得不说是最明智的做法。
好在这深山野林之地,有座破庄园,门楣皆已败落。在大雨瓢泼之中,竟有几分摇摇欲坠之感觉。
马车停在外头,众人推门而入。
云筝撑着伞,与素兮一道搀着赵无忧往里头走。奚墨在前头探路,这外头看上去有些萧索,进了门倒也还能看得过去。残垣断壁之内,这庄园巍巍伫立,于荒野之中显出几分突兀的诡异。
“公子,我总觉得这里有些阴森森的。”云筝环顾四周,风一吹,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这庄子孤零零的坐落在这里,看上去应该是某个大户人家早前的居所。可这么好的宅子,怎么说没人就没人了?
素兮敛眸上前,“有人吗?有没有人?”
没人回答,只有风,吹开了门庭。
“公子,约莫没有人,咱们进去吧!”素兮道。
赵无忧点点头,这个时候,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她是轻车简骑出来的,为的就是把所有的影卫都留给穆百里,混淆东厂的视听。但是现在看来,她似乎有些做错了决定。
这个鬼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怪只怪她没算准天气变化。
推门而进,是偌大的院子,紧接着便是正厅。一干人也不敢往里头走,只管在正厅里待着。这庄子有冷风呼呼的吹,吹得赵无忧不断的咳嗽,脸色苍白到了极点。
“公子,卑职去给你找个屋子,你好好歇一会。”素兮俯身。
赵无忧点点头,这个时候就不逞强了,她又不是迂腐之人。什么不问自取视为偷,什么私闯民宅不好意思,在赵无忧这里都是废话。
素兮出了正厅,缓步走在这幽长的回廊里。
她总觉得这庄子里透着一股子怪异,说不出来的奇怪感觉,总觉得有东西在盯着他们。可素兮武功之高,不可能察觉不到对方的存在。环顾偌大的庄园,没有一个人影,到处是杂草丛生的荒凉与萧条。如今下了雨,更透着彻骨寒凉。
这里倒是有一排屋子,推开门,有灰尘落下。
素兮蹙眉摆手,拂去这灰尘。
屋子里什么都没有,若是打扫一下,能让公子睡个好觉。思及此处,素兮疾步出门,转身便沿着原来的路回到了正厅。
进门前,素兮脚下一滞,快速回头。
身后,什么都没有。
她明明感觉到了,怎么——是错觉?是自己神经过敏?
“怎么样?”云筝问。
素兮点点头,“那边有一排屋子,咱们去清扫一下,把马车里的棉被都拿下来。这雨一时半会怕是停不了,咱们只能歇歇脚再说。”
赵无忧不断的咳嗽,一张脸乍青乍白得厉害。
“奚墨,你赶紧去打扫,我扶着公子过去。”云筝道。
奚墨颔首,“好!”扭头看了一眼浮生,“你呢?”
“不是说有一排屋子吗?我自己去挑一间,你们不必担心我。”浮生起身。他的脸色也不是太好看,原就苍白,如今因为身上有伤,脸色比之赵无忧也好不到哪儿去。
奚墨点点头,一行人抬步跟在素兮身后。
奚墨清扫屋子,赵无忧在外头的栏杆处坐着,无温的眸子慢慢的掠过周围的景色。
“公子,你说这家人怎么会舍得这么好的宅子,说走就走了?”云筝不解的问。
赵无忧瞧着这院子,亭台楼阁算不得精致,但也绝对不是小户人家。
不过这些事与她有什么关系,如今说起来,也只是打发时间罢了,“你干嘛不问,为何这大户人家要把宅子落在这荒郊野外的,难不成是在这儿等着山精妖怪,做上门女婿吗?”
云筝噗嗤笑出声来,“公子又取笑奴婢。”
“罢了,不说这些,横竖这里的人都已经走了,咱们也只是暂住一下。等雨停了就继续上路,无谓想太多有的没的。”赵无忧揉着眉心。
这风啊雨的,吹得她脑仁疼。
“穆百里,我头疼。”她顿了顿,陡然凝眉。一抬头,云筝愕然盯着她。
“公子?”云筝定定的望着她。
赵无忧顾自嗤笑,“没想到那死太监真有本事,能把人惯出毛病来。”语罢,她瞧了一眼云筝,“我没事,只是觉得被伺候惯了,他那手法确实极好。”
云筝点点头,“奴婢帮你揉揉。”
“好!”赵无忧合上眉眼,裹紧身上的披肩,想着小憩片刻。
可也奇怪,分明都是摁揉,为何此刻却睡不着呢?早前穆百里伺候她的时候,怎么稍瞬便有困意,而如今却是睡意全无了?
这死太监该不会什么巫术吧?在她身上做了什么手脚?罢了罢了,果然人的习惯是会被改变的,逐渐被某人渗透,而后渐渐的随之改变。
“公子好些了吗?”云筝低低的问。
赵无忧睁开眼睛,有些无奈的轻叹一声,“没事,忍忍便好。”
等着清扫完毕,赵无忧便去床上躺会,素兮在屋子里候着,云筝去烧点热水,奚墨则帮着浮生去收拾屋子。看上去,似乎一切都没有什么问题。
可赵无忧就是睡不着,反反复复,辗转难眠。
这马车上颠簸,难以入眠倒也是情理之中,可这床榻柔软,屋子里又有火盆,暖和到了极点,怎么也睡不着呢?
“公子这是怎么了?”素兮看着赵无忧又坐了起身,当即上前搀她。
赵无忧的脸色不好看,“不知为何,总觉得心里堵得慌。”
云筝拎着热水进门,倒上一杯热水递给赵无忧,“公子,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赵无忧摇头,她不想喝水。修长如玉的指尖轻轻眉心,这头一直疼,也实在不是个事儿。
“这宅子空荡荡的,奴婢总觉得心里瘆的慌,别是不干净吧?”云筝咽了一口口水。
素兮笑了,“这世间何来鬼怪之说?我自问杀了不少人,迄今为止都算不清楚。若真的有鬼神,何以午夜梦回不来寻我追魂索命呢?我便在这里等着,若真有这些东西,只管来找我便是。”
音落,窗户突然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惊得云筝身子一颤,什么声音?
素兮疾步走到窗口,将窗户关好,“没什么事,方才忘记关窗了。”
“若是夜里觉得害怕,便守在这儿。”赵无忧轻咳。
她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这般的虚弱,怕是没办法继续赶路了,所以还是歇一歇再走吧!她的探子和影卫,会尽量的把后面的人,引到各处去,所以腾出一两日时间还是没问题的。
“多谢公子!”云筝腼腆轻笑。
外头的雨,还在不停的下着。
雨夜幽暗,房间里的烛光,在房外之人看来,就成了鬼火一般的诡异突兀。哗然雨声里,一片死寂。雨水冲刷着院子里的尘土,那荒草漫天之中,有森森白骨凄厉冷笑。
奚墨关上窗,扭头望着面色发白的浮生,他看上去情况并不太好,有点气息奄奄的感觉。方才云筝过来与奚墨交代了几句,奚墨也觉得这宅子有些慌兮兮的。说不上害怕,但就是让人有种未知的慌乱。心里隐隐有些担虑,却不知到底在担虑什么。
“你没事吧?”奚墨上前。
浮生摇摇头,“我没什么事,只不过莫名觉得心慌意乱。”
奚墨垂眸,“你也感觉到了?”
“呵,我自身成日与死亡为伍,做的便是你们口中故弄玄虚的诡事,我岂能没有感觉。”浮生无力的靠在床柱上,“只可惜我与穆百里对阵之时,被他反噬。”他吐出一口气,面色更白了几分,“否则这地方有没有被人动过手脚,我必定能看出来。”
奚墨眸色微沉,也不多说什么,只不过这话听上去似乎有些异样。这话,似乎是刻意说给他听的,换句话说,是想说给公子听的。
浮生受了伤是事实,可他城府太深也是事实。
他的话,到底能不能相信?
宅子,依旧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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