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的山坡上,红漆黑釉,金漆描绘。
穆百里站在马车边上,陆国安与其撑着遮阳伞。举目眺望,远处的山道。快马扬鞭的四个人,扬起尘土,弥漫一路。
“督主,为何咱们不直接与他们同行?”陆国安不解。
“那么多人挤一块,还耽搁本座的行程,不觉得无趣吗?”穆百里问,“都处置妥当了吗?”
陆国安俯首,“是。”
“走吧!”穆百里转身回到车辇之中。
八匹千里驹,夜行千里,且走的是官道,自然要比赵无忧他们快得多。快马加鞭,金陵之行势在必行。那一日赵无忧离开,穆百里便自动请缨,前往金陵。
皇帝念着,这样一来胜算更大,是故也没有拒绝。何况,若是赵无忧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又该怎么办?赵嵩还在出使邻国,赵无忧可是他的独生儿子。
奢华至极的车辇,穆百里抚着手中的骨笛。色泽如玉,更胜她手中的白玉短笛。她成日都收着这样的短笛,约莫也会吹笛吧!
骨笛!
他想起了那个遥远的传说,不自觉一脸嘲讽。
不过是那些人为了遮掩自己的罪行,给世人一个虚幻的借口罢了!什么骨笛,什么诅咒?他不信神不信鬼,只相信自己。
虎口的咬痕早已消逝无痕,掌心的刀伤隐约还有些痕迹。他没有刻意去消弭,只是觉得掌心有个这样的痕迹,倒也有趣。
他一直追求完美,如今停下来想一想,才觉得有些缺憾也未尝不可。
毕竟,他发现了一双比自己更完美的手。
金陵,北疆。
又回来了。
策马扬鞭,赵无忧半道上停了下来,因为她的身子有些吃不消。一张脸乍青乍白,难看到了极点。呼吸有些急促,连脑子都开始不轻灵。
她知道,不能继续赶路,自己的身体扛不住了。
原以为前往金陵不过是途中劳累,没想到竟是如此劳累,这还没走上两天,她就已经累得不行。好在入了雷州城,她只好找个客栈歇歇脚。
钱不是问题,身体才是关键。
“公子,如何?”云筝忙问。
赵无忧趴在桌案上,视线都开始模糊,“我——不是太舒服。”
“公子快些吃药?”云筝倒了水。
外头,浮生和奚墨守着。
“你家公子看上去,身体不太好。”浮生扭头望着奚墨。
奚墨道,“看见了还问。”
“为何你对公子的事,讳莫如深?”浮生问。
奚墨冷笑,“为何你对公子的事,那么感兴趣?”
浮生笑道,“人都有好奇之心,有什么好奇怪的?”
奚墨深吸一口气,“我不管你对谁好奇,唯独对公子,最好收起你的好奇心,否则公子动了气,后果会很严重。”
“会吃人吗?”浮生笑了笑。
“比吃人还严重。”奚墨面无表情。
吃了药,赵无忧的身体才稍稍好转,整个人还处于轻飘飘的状态,累倒了极点,估摸着昨夜没睡好的缘故。她这人本就心事重,出了门更是戒备心繁冗,无法安枕。夜里睡觉都是睡一会醒一会,实在疲累。
云筝出门,小心的合上房门,“公子睡下了,你们也去歇着吧。”
“公子这样,怕是没办法再赶路!”奚墨担虑。
云筝抿唇,“公子临睡前说了,醒了就走,所以你们赶紧去歇着。依照公子的性子,估摸着要日夜颠倒了。”既然身子扛不住,那只能趁着身子舒缓过来就赶路,吃不消就停下来,也不计是白天还是黑夜。
奚墨颔首,“明白!”转头冲浮生道,“你也去歇着吧,公子这儿我来守着。”
“好!”浮生转身就走。
赵无忧纵然累得慌,也不敢睡太死。
蓦地,鼻间一股子熟悉的香味,赵无忧心道:不好。
奈何还不待她睁开眼,便已陷入了无止境的黑暗中。恍惚间,她觉得身上突然暖了,暖暖的感觉贴着心坎。她想起了记忆深处,父亲的感觉。
很小很小的时候,父亲抱着她,哄着她睡觉,便是这样的感觉。
而后她又想起了杨瑾之,自小没有承欢膝下,却是真的疼着她。
每月初九的一日温存,是她所有的柔情所在。
这种感觉,真好。
耳畔,是某人极度不屑之音,“这么大了还哭鼻子,丢不丢人?”
眉睫陡然扬起,赵无忧骇然睁开眼睛,乍见眼前那张如妖似孽的脸,一时间竟没有回过神来。
“不必感谢本座,也不必极度本座比你生得俊俏,你于本座而言,委实太丑了些。好在本座宽仁大度,不计较你这般丑陋之人相伴。”他抱着她坐在马车里。
此刻,她正躺在他怀中。
那不安分的手,正好落在她的胸口。
当然,也只是轻轻的摁着。
“把手挪开!”赵无忧快速起身,嫌恶的掸落他的手,而后快速整理衣衫,好整以暇的坐在一旁,恢复了最初的淡然之色。
穆百里还是那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眼底满是温暖的望着赵无忧素白的面庞,“没想到赵大人瘦弱纤纤,身上还是有些肉的。”
尤其是胸肌,虽然他没有摸人胸肌的癖好,但方才那轻轻一放,着实摸到了一些肉。
穆百里的感受是:倒也厚实!
“我为何在这里?”赵无忧问,“我的人呢?”
“你的人?”穆百里笑得凉凉的,“与本座何干?”
“那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赵无忧冷然,“何况,督主不是该留守京城吗?为何会出现在此处?你到底意欲何为,要带我去哪?穆百里,你私自出京,就不怕皇上怪罪吗?”
穆百里盯着她,等着她说完了才略显无奈的揉着眉心,“赵大人就这么喜欢给人定罪名?你如何知道本座不是奉旨出京?”
奉旨出京?
赵无忧心头一紧,这厮没安好心。
“奉皇上旨意,本座出京与赵大人携手,共取丹药,一道完成皇上旨意。”穆百里漫不经心的说着,含笑望着面色素白的赵无忧,“不过看上去,赵大人似乎并不领本座的情。本座的一番好意,赵大人还真是不识好歹啊!”
“好意?”赵无忧气不打一处来,“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吧!”把她的人都丢开,让她一人落在这魔掌之中,还是好意?在赵无忧看来,这是最恶意的不怀好意。
“赵大人的意思是,本座这黄鼠狼,会吃了你这小鸡仔?”他突然笑了,朗笑着去看赵无忧略带窘迫的容色,“赵大人未免多虑,本座还没有这般饥不择食。赵大人虽然生得好,可本座终究也办不了你,你想太多了!”
“是你想太多!”她只是打个比喻,谁知道还能被他歪成这样。
果然是邪魔歪道,什么话到了他嘴里,都会变了味。
穆百里道,“坐过来。”
赵无忧冷笑两声,“怎么,督主觉得冷?”
越往北走越冷,到了北疆苦寒之地,寒意更甚。
“废话真多。”音落瞬间,穆百里突然拽过她的手,直接把她拽到了自己身边坐着。
赵无忧打心眼里不想跟这死太监坐在一起,是故刚想挣扎,却被告知,“再动,本座不介意继续抱着你,免得把你冻死了,本座还得扛着尸体回京跟皇上交代。”
闻言,赵无忧抿唇,“那你放手。”
他放手,她望着自己被捏红的手腕,心头腹诽:明知力道大,还拽得这样用力,险些将手腕给拽断。死太监!死太监!
夜幕降临。
安营扎寨在密林处,此处方圆数十里都没有人烟,赵无忧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更不知道如今云筝他们几个到底在哪。这穆百里也不知耍了什么花样,不知是如何把自己弄出来的。
“你说实话,他们几个是否还活着?”营帐内,赵无忧盯着他。
穆百里正在写折子,而后随手交给了陆国安。
“吃过饭好好歇着吧!”穆百里坐了下来,“吃吧!”
温暖的营帐内,美味佳肴齐备,便是出行在外,穆百里的一应物什,丝毫没有影响。
赵无忧坐在那里,食不知味,如同嚼蜡。
“本座的人若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那还如何当得了东厂的差事?”穆百里将菜夹到她碗里,“他们还活着,你可以放心了。”
她望着他,脸色不是太好看,“我还是那句话,你为何要带着我?你大可自己走,以你的脚程,可以赶在我们之前达到那里,做好一切你想做的事情。”
“等你去到金陵,本座的金丝楠木棺材,可就大有用处了。”他冷嘲热讽。
“没一句好话!”她匆匆扒了两口饭,转身就走。
“今夜有人值守,你大可安然入睡。”临走前,她听见身后的他,漠然开口。
赵无忧回眸看他,“穆百里,你知不知道当太监要做到那几点?”
穆百里挑眉看她,还没人直言不讳的说他是太监,这赵无忧还真是该死。
她继续道,“为太监者,当冷漠无情,还得一身奴性。你做得很好!可你也说过,太监是从男人过来的,男人若是太周到,就是婆婆妈妈,会惹人厌恶。”
“那么赵大人是喜欢凉薄之人?”穆百里反问。
赵无忧轻嗤,“我喜欢有自知之明的聪明人。”
“赵大人与本座,还真是意趣相投啊!不巧,本座也喜欢聪明人。”穆百里笑得凉凉的。
赵无忧没有直接回自己的营帐,什么东西都没带着,让她以后的日子怎么办?银子和包袱,都在云筝那儿,自己便是换洗的衣物都没有,还要跟穆百里在这里斗智斗勇,实在累得慌。
不过唯一的好处是,穆百里的车,还真是舒服。
稳当而不颠簸,快速又不耽误行程,也不会忽冷忽热。
可惜啊,那是穆百里的车。
望着忙忙碌碌扎营,有条不紊的东厂番子和那些随行锦衣,赵无忧只觉得头疼。当初小镇一战,锦衣没能护她周全,赵无忧便请旨撤去了锦衣随行。
如今想想,若是锦衣还在,也许自己不会这么快落在穆百里手里。
一个人站在树下,春末夏初的季节,偶尔的返春寒让人有些受不住。她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想着如今该怎么办才好。
继续留下?
还是趁机逃脱?
此处方圆数十里都没有人,这样跑出去,无疑是自己找死。赵无忧可没单纯到这种地步,傻乎乎的为了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骨气,就这么自寻死路。
“赵大人。”陆国安上前,“赵大人在这儿乘凉呢?”
赵无忧看着天上的月,月色将满。含笑望着陆国安,赵无忧道,“赏月呢!”
陆国安笑了笑,“赵大人好雅兴,这个时候还能如此淡然自若。”
“难不成我要哭着喊着,抱着穆百里的大腿,求他收留我善待我?他会吗?”赵无忧朝着自己的营帐走去,“你去告诉穆百里,我不会做什么傻事,我也不会想着要跑,有个免费的马车还有免费的奴才,赵某又不是不懂享福之人。”
陆国安一愣,他这厢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劝呢!
赵无忧撩开营帐,转头望着陆国安,“怎么,要不要我哭两声给你听听,以便你能回去报告穆百里,让他过来哄我睡觉?如果你觉得必要,赵某现在就能办到。”
“不必不必!”陆国安快速离开。
赵无忧尖牙利嘴,见人就咬,想来也只有督主能镇得住。
不过穆百里有句话说得很对,那就是有穆百里坐镇,她可以安然入睡,不必担惊受怕。她就不信,这世上还有人在穆百里的头上动土。
这一觉睡得极好,一早起来,神清气爽。
吃早饭的时候,穆百里迟疑的望着她。
昨夜的赵无忧还有些拘泥和挣扎,此刻完全是放开肚子猛吃。
“督主不饿吗?”一碗粥下肚,赵无忧问。
穆百里凝眉,“你是饿死鬼投胎?”
赵无忧端过他跟前的那碗粥,转头朝着陆国安道,“再来一碗。”她堂而皇之的抢了他的口中食。
见状,穆百里着实愣了一下,手中的筷子还卡在半空,看着赵无忧吃得那叫一个香甜,简直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赵大人不怕本座下毒吗?”穆百里笑问。
“那也得做个饱死鬼,督主以为呢?”赵无忧笑呵呵。
穆百里自觉无趣,瞧着她那饿死鬼投胎般的吃法,一脸嫌弃的抽嘴角,真是半点模样都没有。好歹也是礼部尚书,该有的礼仪礼节都喂狗了吗?
赵无忧其实吃得不多,早上当着穆百里的面吃了太多,出了门就吐了。
她就是来恶心他的,没别的意思,只要是穆百里给的,她就痛快吃,痛快用,痛快玩。
瞧身上这一袭玄袍,也是穆百里给的。
她好白,他偏挑黑色的。
抬杠嘛,谁不会啊!
就看最后,谁恶心谁。
穆百里也随着她闹,反正难受的是她,又不是他。他有倾国财富,万贯家财,随她去折腾。
“督主为何不告诉她,是因为有人跟着他们,才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赵大人带在督主身边?”陆国安不解。
“你觉得赵无忧会信吗?”穆百里问。
自然不信。
赵无忧信谁都不会相信穆百里,所以说了也白搭,还不如不说,也不必费这事儿。
他跟赵无忧是死对头,来日终究要一决生死的。
马车继续启程,陆国安时不时的让探子返程查探,安全工作做得天衣无缝,着实让赵无忧惊叹东厂的执行力。穆百里成功,自然也有他成功的道理。
事无巨细,处理得面面俱到。
马车快速往北疆而去,距离金陵越来越近。
赵无忧望着窗外,心里想着,这金陵里到底有没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如果真的有,如果真的找到了,她是不是就可以离开这儿了?
一想起要离开,她竟然生出几分不舍。
不舍的,是云安寺里的那位,是云筝和奚墨陪伴十数年的情义,还有青梅竹马的简衍。听风楼外,满树梨白,都会消失吧!
“赵大人在想什么?”穆百里问。
赵无忧回过神看他,“没什么。”
“赵大人的哥哥找到了吗?”穆百里又问。
“找到找不到又有干系,都丢了那么多年了,还在乎这一时半会吗?反正丢的又不是督主的儿子,督主何必问。”赵无忧句句诛心。
太监,哪来的儿子,这不是磕碜人吗?
穆百里依旧带着笑,“赵大人那日说,你并非属于这里。本座回去想了很久,始终不得其法,不知赵大人能否解答一二?”
“我是从土里冒出来的,天上掉下来的,水里窜出来的,督主可信?”赵无忧皮笑肉不笑。
穆百里斜睨她一眼,下一刻突然拽过她,直接将她压在身下。
“穆百里,你要干什么?”赵无忧的双手抵在他的胸口。
“本座只是好奇,这土里冒出来的,天上掉下来的,水里窜出来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穆百里缓缓俯下头,锐利的眸子带着幽邃微光,直接撞进她的眼里。
视线里,他如妖似孽的五官何其精致。
唇上一暖,便是那熟悉的气息,扑在自己的脸上。
脑子嗡的一声炸开,赵无忧突然有些紧张,这死太监不会让自己掰弯了吧?明知她是男人还敢这样碰她?心里有些紧张,赵无忧愣愣的看着他。
也不知是谁说过,在男女这件事上,女人的反应弧总是比男人慢一拍。
尤其面对着这样一个风华无双的男人。
他温柔的啃噬着她冰冰凉凉的唇瓣,将她柔若无骨的柔荑捏在掌心。
赵无忧噗嗤笑出声来,“穆百里,你不会是爱上我了吧?我说过,你就算爱上我也只能当小,我赵家可不能因我而断了香火。”
穆百里的舌,轻柔扫过自己的唇瓣,那姿态要多妖娆有多妖娆。
妖娆得赵无忧的唇角,都跟着抽了一下,喉间微微滚动。
何为勾魂摄魄,何为销魂蚀骨?
约莫就是面对这样一个尤物,可惜他少了点,更可惜他不该当这世上最尊贵的大太监,否则她还能考虑偷偷将他豢养着,当个家奴。这样的脸,看看也赏心悦目。
“那赵大人可知何为爱吗?”穆百里问。
这倒是把赵无忧难住了,爱……是什么?
她自诩聪慧过人,可对于情感问题,父亲从小训诫,不可动情不可深情不可念情。所以这十多年里,她一直淡漠疏离的对待身边的所有人。只要没上心,就不会有弱点。
身处朝堂,玩的就是攻心,而首先要做的,就是守住自己的心。
“不如你告诉我。”赵无忧反唇相讥,笑得何其温柔。
穆百里长长吐出一口气,偌大的车内,两个人肩并肩躺着。
马车平稳行进,赵无忧道,“穆百里,你懂什么是爱?什么是情吗?”
“你问本座,本座去问水?”他扭头看她,“赵无忧,你到底是什么人?”
赵无忧笑了,“敌人。”
的确,敌人。
两个棋逢对手的敌人,势均力敌的敌人。
一路行来,穆百里都没有进城,约莫是不想惊动任何人。马车在官道上一直走,便是有客栈也不居住,一直扎营在野地里,戒备森严得无懈可击。
是夜。
赵无忧正睡得安稳,黑暗中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公子。”
“素兮?”赵无忧听得出这声音,“怎么是你?”
“云筝来信,说是公子失踪,卑职马上让人去查,找了这么久总算找到了。”素兮搀着赵无忧起身,“公子,您没事吧?”
外头的都是东厂的人,素兮黑衣蒙面,眸光无温。
赵无忧摇头,“我没什么事,你赶紧走吧!告诉云筝他们,我先行一步去金陵,目前很安全。有东厂的人在,没人敢动我。”
“咱们的人在外头接应,公子要不要离开?”黑暗中,素兮紧握着赵无忧的手。
看得出来,他们都很紧张她。
赵无忧笑道,“我若是答应,你便走不了了。赶紧走吧,我不会有事。”
“公子?东厂的人不安好心,若是对你下手……”素兮蹙眉。
“若是要下手,早该下手了。”赵无忧起身,“走吧,怎么进来的就怎么出去。”
素兮点头,“公子小心,卑职随时候着。”说完,将一个小棍子塞进赵无忧的手里,“若遇危险,放信号,卑职马上赶到,誓死保护公子。”
“去吧!”赵无忧笑了笑。
素兮探了探外头,确信周全才快速离开。
轻叹一声,赵无忧燃起了灯,黑暗的世界里突然变得光亮起来。若无其事的收好小物件,顾自倒上两杯水,一杯是自己的,还有一杯放在自己对面。
过了一会,穆百里便过来了。
“怎么不说会话?这么急着走,你不是又要闲得慌了?”穆百里眸光温暖。
赵无忧喝一口水,有些嫌弃的斜睨他一眼,心头暗骂一句:死太监。
她就知道,他什么都知道。素兮进来,东厂的人不可能没有察觉。纵然素兮武功极高,可也高不过眼前这个死太监。
这太监的眼睛太毒,耳朵太毒,什么都瞒不过他。
“知道是来找赵大人的,咱也就没拦着。”穆百里笑道,“没成想连坐一坐都不肯,赵大人还真是小气。”
“关你屁事!”赵无忧放下手中杯盏,“还有多久到金陵?”
“大概还有两日的路程。”穆百里瞧一眼杯中水,也不去碰。
两天,难怪越来越冷了。
“穆百里,金陵城外你我就分手,到时候各走各的路。虽然是为皇上办差,但……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还是不要相互搀和为好。”赵无忧道。
穆百里浅笑,“赵大人以为自己的下属来过,便能逃脱本座的手掌心?是不是太自信了点。”
赵无忧骤然起身,陡然眯起危险的眸子,“穆百里,你最好别动他们。”
“东厂要留的人,就一定要留得住。谁敢跟东厂动手,谁就是死路一条。本座这阎王殿,是他们自己闯进来的。”穆百里转身离开。
“穆百里!”赵无忧拦在他身前,抬头冷冷凝着他,“他们是我的人,你敢!”
“赵大人好大的官威啊!”穆百里眸色幽邃,低头望着她那冷凝的脸。
这一次,她似乎是真的动了气。
赵无忧转身往外走,穆百里拽住她的手,“去哪?”
“皇上金牌在此,如朕亲临!”赵无忧冷然。
穆百里掌心的力道微微加重,似要捏断她的手骨。
“皇权特许,先斩后奏!”赵无忧冷笑,“督主不会是想做我的刀下亡魂吧!”
穆百里长叹一声,突然将她打横抱起直接带回营帐。
“穆百里,我告诉你,你敢抗旨不遵,我可以杀了你!”赵无忧挣扎着,奈何她就是个文弱书生,到了穆百里这儿,一点都不中用。
穆百里直接将她抛上床,脊背与木板床碰撞,发出清晰的脆响,疼得赵无忧眼睛都红了,噙着泪恶狠狠的盯着发疯的穆百里。
“穆百里,你敢抗旨!”赵无忧咬牙切齿,顾不得身上疼痛。
“要诛九族吗?”他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座孑然一身,随便杀!何况,你哪只眼睛看到本座抗旨不遵了?赵大人,说话要有证据,你不妨去外头问问,谁看见本座抗旨不遵违背圣令?嗯……”
他尾音拖长,一脸的戏谑。
那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让赵无忧恨得牙根痒痒,“卑鄙无耻。”
“当奴才的,自然是要卑鄙无耻才能活得长久。本座不是赵大人,是生就的官宦人家,没有锦衣玉食。能做到今天的地位,是本座一步步踩着被人的血肉之躯上来的。白骨铺地,生杀在握,都不过是胜者的垫脚石。”穆百里眯起眸子,突然俯身,两手撑在她的左右,近距离的与她四目相对。
“赵无忧,有时候本座真想让你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他勾唇笑得邪肆,这样一句恶毒的话语,却说得极尽温柔,带着些许撩人的气焰。
赵无忧眸色冷厉,“穆百里,吾亦如是。”
他凝上她的唇,烛光里,泛着些许诱,人的色泽,颜色浅淡,饱满而柔软。那种触感尝起来还真是不赖,反正有了第一次也就不忌第二次。
她看着他低下头,温柔的啃噬着自己的唇。
有那么一瞬,赵无忧觉得自己也是渴望温柔的。他算是第一个触碰自己的异性,尤其是这样近距离的接触。她不是傻子,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女人的情,男人的欲。
虽然他们两个,女人不像女人,男人还不是男人。
可在一起相互慰藉的感觉,其实真的不错。如果不是死敌,如果……也许……
“穆百里,你知道一个太监,吻一个大臣,是什么意思吗?”她眸色迷离的望着他。
穆百里挑眉,“断袖之癖?龙阳之癖?”
“是神经病!”赵无忧扯了唇,笑得一脸得意,“我是男人,可你是太监,就算我们在一起,你也只能是……懂吗?”
穆百里面色微沉,懂什么?懂他是被压的那个?
因为他不是男人,没有那家伙事?
赵无忧欺身而上,“穆百里,有些事儿你做不了,而我身为堂堂男儿大丈夫,显然是可以成全你的。”她突然将冰冰凉凉的手探入他温暖的怀里,眸色撩人的望着他,指尖轻揉慢捻抹复挑,在他怀里肆意捣乱。
穆百里眼皮子微跳,赵无忧不愧是掌管教坊司的礼部尚书,对于这些东西,她比谁都接触得多,接触得更专业。何况,她本来就不是土生土长的女子,脑子里本就没有太多的男女之防。
所以嘛……有些东西,人敬我一尺,我得敬人一丈。
她光滑的指腹在他的身上慢慢蠕动,冰冰凉凉的触感快速蔓延至四肢百骸,穆百里突然笑了。
“舒服吗?”她问。
穆百里道,“那你知道,该如何伺候人吗?”
赵无忧眸色幽冷,低低开口,字字珠心,“阉人近,色,每喜手抚口啮,紧张移时,至汗出即止。盖性,欲至此已发泄净尽,亦变,态也。”
下一刻,穆百里冷哼一声,“赵大人,好大的胆子!”
她竟敢说他是阉人,竟敢说他是变,态,还敢……
这不过是早年她从书上看来的一句话,没成想,今日却成了自己和穆百里的真实写照。说起来,还真是可笑至极,早年的她是多有先见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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