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狭窄的甬道里,一辆马车正缓缓往前跑着,马车中,笑闹声不断。
“你们猜,二小姐会不会对弘哥儿下手?”绿檀嘻嘻笑着,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碎银子:“我觉得肯定会,我拿这二两银子做赌注。”
绿芽瞧着她,道:“你可真是个大方的,二两银子可是你一个月的月例呢,就这么花了,回头你要馋嘴了可别跟小姐要。”
绿檀嘿嘿笑着:“你怎知我会输,这次我指定赢,只是可惜了不能回去看热闹。”
楚姒无奈的看着调皮的绿檀:“好了,一会儿到了韩大人家眷面前,可不能再如此笑闹。”
“明白明白。”绿檀忙点头,不依不饶的看着绿芽:“你就跟我赌嘛,我要是输了,这二两银子归你,你要是输了,把你悄悄绣的那块帕子送我,如何?”
绿芽闻言,脸登时就红了,一双大眼睛瞪着绿檀:“你好没羞,成日偷看我!”
绿檀嘻嘻笑着,好半晌才停下来瞧着楚姒:“小姐,二小姐肯定会动手对吧,她那样的性子,肯定是还要吃些亏才长记性的。”
楚姒莞尔:“到时候咱们回去就能看到结果了。”
见楚姒不说,绿檀心里如同千万只小猫爪子在挠一般,马车晃荡了半晌,这会儿终于是停下了。
楚姒下了马车,看着面前这青砖灰瓦的民居,鼻尖萦绕的是一股久潮不干的湿气,墙角的积雪堆积着,似没人打理一般。
绿芽上前敲了门,等了一会儿,便听到里头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在内怯怯道:“谁呀?”
“我们小姐是专程来看望韩夫人的。”绿芽道,说罢,又听到那脚步声匆匆远去,过了好一会儿,那脚步声才又靠近了,门也终于吱呀一声被拉开,里边儿探出个脑袋来:“你们是谁?”
楚姒上前道:“我是丞相府的小姐,以前受过韩大人的恩惠,这次特意过来看看韩夫人。”
那妇人瞧了瞧楚姒,微微抿唇,让开了身子,也打开了门。
三人进了屋子,那妇人忙四下瞧了瞧,便赶忙又把门关好了。
楚姒看了看这小院子,打理的还算干净,就是萧条了些,屋里屋外也都安静的很,似乎没人居住一般。
“小姐在花厅歇会儿吧,夫人身子这几日有些不便利,奴婢去请她过来。”说罢,方才那妇人又匆匆忙忙下去了。
“怎么好似只有她这一个下人似的?”绿芽奇怪道,绿檀却道:“不止一个,但应该也不多。”
楚姒闻言。都觉得唏嘘,韩大人这样的忠臣,夫人和子女却要四处躲避,连仆人也不敢留。
不多时,便听见一阵脚步声,不一会儿便见一个打扮素雅的妇人走了过来。
楚姒上前见了礼,韩夫人忙将她扶住:“使不得,楚小姐,小妇人如今哪里受得起你的礼。”
楚姒看着她微肿的眼睛,道:“韩夫人,你们为何躲起来?就算韩大人那里是最坏的结果,皇上圣明,也不会累及妻儿。”
韩夫人闻言,只轻叹一声,拉着楚姒在一侧坐下:“我是担心,会给他添麻烦,以前在崇州的时候,就有人抓了我儿要挟他,令他两难,如今他遭此大难。我哪又敢连累他呢。”
“娘,那爹爹还会回来吗?”
说话的是个十来岁的男孩,按道理来讲,韩大人的长子如今应该也有十八了,可现在这里只有这个十来岁的孩子
楚姒心里微惊,难道说当年在崇州被抓走的孩子,已经死了吗?韩大人不肯说,到底是觉得愧疚,还是怕幕后之人对他的家人下狠手?
楚姒想不通,想来这个问题只能去跟韩大人求证了。
楚姒又与韩夫人说了几句,才回到了她的正题上。
“韩夫人,你可认识一个名唤净空的和尚?”楚姒道。
“净空?”韩夫人微微皱眉,门口却传来动静,楚姒回头,也只见一个人影快速闪过。楚姒朝绿檀看了看,绿檀会意,立马跃出,不一会儿便在怀里夹了个小女孩回来了。
楚姒看着她满是愤恨的眼睛,便知道她是谁了。
“你认识净空?”
“我凭什么告诉你!”小女孩怒道。
“凭我可以救出韩大人。”楚姒淡淡说着,那小女孩瞬间愣怔了,韩夫人也怔住了,忙站起身来:“楚小姐,你”
“但前提是,我要知道这个净空和尚是谁。”
韩夫人闻言,看了看那小女孩:“玉娘,你若是知道什么,便告诉楚小姐吧。”
韩夫人话音才落,名唤玉娘的小女孩便已经是满眼泪水,小嘴死死咬着,似乎跟这净空有泼天的仇恨。
绿檀将她放了下来,竟起了几分怜悯,柔声道:“你说出来,若是他招惹了你,回头我帮你把他抓住,往死里揍他!”
“真的吗?”玉娘抹了把眼泪,抽噎着。
绿檀扬扬自己的拳头:“你方才也瞧见了,我功夫可好了,不就是个破和尚吗,我定打得他连妈都不认得。”
玉娘闻言,这才忍着悲伤。哽咽的说出了原委。
原来前一天晚上,她娘带着她是想去求救的,韩大人是个好官,大家都知道。可是在去的时候,却撞上了不知在哪儿喝醉了的净空,净空一时狂性大发,当着玉娘的面便羞辱了她娘,而后,她娘怕连累她,也怕净空是那幕后之人派遣来惩罚她的,便选择第二天晚上去自杀。这样一来,既能让完成当初对人的承诺,又能保证玉娘留在官府内,不会再被那恶僧欺负。
绿檀惊呆了,想不到净空表面上看起来道貌岸然,竟做出这等事。想来他能有所预测,一定是之前就盯上玉娘母女了,那么,他之前应该也看到了玉娘跟人的交易。
“姐姐,你能帮我吗?”玉娘哽咽说完,眼睛里已经全是杀意。
绿檀也恨得咬牙切齿:“你放心!”说罢,转头看着楚姒,道:“小姐,我现在就去杀了那个王八蛋狗日的。”
看着要暴走的绿檀,楚姒让她先坐下:“不急,他死之前,还有更大的用处,一刀毙命,不是最好的办法。”楚姒其实想说,钝刀割肉这样的方法,才算是报复,一刀毙命,反而是种成全,但为了不吓到韩夫人,她并没有继续说:“韩夫人,你们这段时间不如回老家一趟吧。”回了老家,韩大人才能无所顾忌。
“可是”
“放心吧,你们先回去,十日之内,韩大人就会出来,若是十日之后他还没从大牢出来,你们再回来也不迟,不然留在这里,反而让他有所顾忌。”楚姒道。
“好。”韩夫人闻言,点点头,楚姒却又道:“但是玉娘要留下来。”
“这不行,那个净空还在城中,我担心”
“我愿意留下来。”韩夫人的话还没说完,玉娘便道:“我不怕坏人,我要跟着姐姐一起打坏人,替我娘报仇!”
“玉娘”韩夫人性子柔善,很是不舍,楚姒笑道:“放心吧韩夫人,玉娘我会照看好的,十日之后你们就会看到结果。”
韩夫人微微思忖,抬眼看着坚定的楚姒,她那双从容的眸子里似乎有令人信服的力量:“好。”
见韩夫人应了,楚姒这才松了口气。离开的时候,暗中调了一个无极阁的人保护,这才放心离开。
绿檀搂着萍娘很是心疼:“小姐,咱们现在去杀了那王八羔子?”
“不。”楚姒看了看玉娘,转头对绿芽道:“你把玉娘先带去红姨那里住着,而后再回府,我跟绿檀去会会那净空大师。”
“是。”绿芽颔首,玉娘微微抿唇,什么也米说,乖乖听着安排。
此时的京郊小院里,一个光头和尚预感大事不妙,自昨儿有一个女子拿剑威胁自己之后,他觉得就觉得自己小命堪忧了,这不,才出门,就看到你了扛着剑插着腰站在门口的熟悉面孔。
“怎么又是你?这位女施主,贫僧说了,不做伤天害理的事。”
“大师是不肯做没有钱的事儿吧。”
马车里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净空胡子微微抖了一下,冷哼一声,一副大师的架子,道:“狂傲宵小之辈,贫僧是出家人,出家人从不打诳语,你休要污蔑于我。”
“是吗?”楚姒淡淡笑着:“那你可还记得韩大人?”
净空提着包袱的手微微一抖,倨傲道:“贫僧不知这位女施主在说什么,若是来求问前程姻缘的,恕贫僧今日签卦已满,不再给人算。”
绿檀见他还在装模作样,手里的剑直接就拔了出来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你这个王八羔子,还在这儿给我装王八呢,你在那小巷子里,毁人清白,做那龌龊事,以为没人知道?”
净空的确被吓到了,却马上镇静下来,嗓音又提高了几分:“女施主,如何口出恶言,往贫僧这等出家人身上泼脏水呢?贫僧一心侍奉佛主,替百姓们消灾解难,何时做过这等龌蹉之事。”他心里想得很清楚,这样的事情,死无对证。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所以他根本不怕。
绿檀见他不承认,想动手,却被楚姒叫停。
“净空大师,我们出于礼貌,只提了这一件事,莫不是你想让我们把所有的事情都一件一件给你摊开说不成?”
“女施主妄言”
“当初你们师徒京城之中”
楚姒的话还没说完,净空便打断了她的话:“你、你休要胡说,你有什么证据!”
楚姒微微讶异了一下,没想到自己竟然蒙对了,也没想到他居然如此惊恐。当初绿檀说他们师父从不踏足京城,而弟子却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时,她就觉得奇怪,以他们这品行,肯定联合干过什么大事,不然他师父不会一直不敢躲着来京城,他也应该是碰巧才过来的。对京城这么了解,一定跟京城中某人有着密切联系
“如果净空大师要我拿出证据,那我可就直接送到京兆府的案头了。到处坑蒙拐骗有几分假道行的和尚可不止你一个,我有的是办法找到人。至于你。我可不想再费什么心思了。”楚姒说罢,绿檀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冷笑着收回长剑:“有机会,我会去大牢里看你的。”说罢,转头就要走。
净空死死忍住脚步,可眼看着马车就要出巷子了,一咬牙,忙道:“你等等!”
绿檀等到声音,提着的心才终于落了下来,要再找一个这样的大师可不容易。
楚姒没有跟净空说很多,只简单提点了一番,留了一支翡翠簪子做定金,便离开了。
马车上,绿檀气鼓鼓的:“小姐怎舍了那翡翠簪子给他?这簪子是三小姐偷偷拿了你头面里的,给你卖掉了,奴婢好不容易才凑齐了给您赎回来的,您竟这般轻易就给了这老和尚。”
楚姒瞧着她,笑道:“你这脑子,一时聪明一时愚钝,什么时候能全部开窍了。”
“啊?”
绿檀不解的看着楚姒。楚姒却只舒舒服服的靠在了马车里,笑道:“事成以后,总要有人来背锅,你觉得谁最合适?”
绿檀想了想,忙惊叹的点了点头:“那当然是成天在外头晃悠的三小姐和四小姐。”
“聪明。”
绿檀瞧着楚姒是越发的崇拜了:“小姐,有朝一日你不会把我也买了,还让我替你数钱吧。”
“那就看你脑子开不开窍了。”楚姒笑开。
绿檀撇撇嘴,而后却是大笑起来:“要是把我给卖了,我首先就拿着这笔钱去把那糕点铺子买下来,吃它个三天三夜!”
“我们现在就去吧,你喜欢什么糕点,多买些便是。”楚姒笑道,看着绿檀,竟像是宠着个小妹妹似的。
绿檀兴奋的不行,忙去催促那车夫赶紧赶马,只恨不得立马飞过去。
两人买了糕点回府,才回去,小福儿便似憋了很久一般,眉飞色舞的开始讲了起来。
之前楚蓁蓁的人要对弘哥儿下手,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烟雪的人赶到逮了起来,送到楚秉松那儿,什么也招了。
“那现在呢,二小姐怎么样?”绿檀忙问道。
小福儿捂着嘴偷笑:“怎么样,现在就像是关犯人一样把她给关在了院子里,只留一个婆子每日送饭,这场景,竟跟当初大小姐一般了。”小福儿才说完,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立马捂住嘴偷偷看着楚姒。
楚姒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缓缓的往前走:“无妨。”当初母亲过世,她被从如意苑赶出来,如同敝缕一般被丢弃到了破旧的小院子里,每日三餐温饱都是难题,现在的楚蓁蓁,比她好了太多了。
小福儿见楚姒真的没介意,才继续道:“听说大夫人又发了疯,老爷还发了话,她要是再发疯的话,就把她关到小黑屋子里头的。我还听说。她嚷了不少老爷的坏话,听起来都是触目惊心的,什么老爷杀了当年的夫人,老爷杀了老夫人之类的”
绿檀看了眼楚姒,见她神色淡漠,想来大夫人嚷出的这些话,定是真的。
“好了,不说了,咱们先回去吧,奔波了一天都累了,我还特意买了糕点呢。”绿檀笑道。
小福儿忙点头,又开始说起其他的鸡毛蒜皮的事情,倒也热闹。
才到院子门口,楚姒便看到了烟雪。
烟雪远远的站在那儿,朝楚姒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了,楚姒知她是在感谢自己,并未多留。想来,楚秉松也是不愿意她跟自己多来往的。
雷婆子因为一早被打伤了,留在院子里没出门。但却不是个安分的,见这楚姒出了门,又开始拿乔。这次她学乖了,不惹大丫环,尽挑底下下丫环的刺,小丫环都被她给气哭了,楚姒过来的时候,瞧见她正在跟江妈妈争执。
“一个下人住着西厢房,你们还当自己是主子呢?没得坏了我们大小姐的名声,真是,一个残花败柳”
“你胡扯些什么。”江妈妈没好气的从屋子里出来,白雪成日要她守着,这才好了些,可这会儿这雷婆子不知死活来闹,逼得她也忍不住了。
雷婆子一眼瞧见门口楚姒的身影,忙收敛了方才凶神恶煞的样子,赔着笑脸:“没什么,我瞎说的,您别往心里去,我就是想来问问。你们这儿我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江妈妈见她如此,转头一瞧,果然瞧见了楚姒,微微咬牙,没跟她在计较,提步走到楚姒身边:“大小姐。”
楚姒想起,江妈妈好似有什么话要跟自己说:“江妈妈的话,现在方便说吗?”
江妈妈正要开口,春枝则是急急忙忙跑了出来:“江妈妈,白雪姐姐她”
“我知道了,我去看看。”江妈妈心疼道,除了自己的侄女儿,这个白雪她也是看着长大的,跟自己的孙女儿无二,如今怎生不心疼。
“大小姐,奴婢迟些再跟您说,可以吗?”正好有些事她也要理理,关于大夫人的,老夫人的,老爷的和当初那个七姨娘的。
楚姒见此,并不勉强,点点头便由着她去了。
瞧了瞧一旁尽知道惹是生非的雷婆子,道:“你往后不用在弘哥儿身边伺候了,去洗衣房吧。”
雷婆子怔住:“大小姐,凭什么啊!”
“就凭你成日在我的院子惹是生非,我就有权将你丢出去,少跟我扯什么卖身契不在我手里,若我去将你的卖身契要来了,就不是将你赶出去这么简单了。”楚姒寒声道。
雷婆子知道楚姒是个下手利落的,一句话也不敢再多说,待她一走,便忙一瘸一拐的去寻弘哥儿了。
楚姒没有心思再管这些小角色,她现在还在想着怎么让韩敏出来。之前净空说,只瞧见一个逍遥王府的人跟玉娘他们有过交易,想来幕后之人就是赵训炎,她现在要想办法把这个消息和韩家人都回了老家的消息告诉韩敏才好。
“绿芽,准备笔墨。”楚姒道。
绿芽利落的将宣纸铺好,墨汁研好,楚姒抬手开始写了起来,不多时,一封字迹整齐的信便写好了。
“绿檀,你将这信送去太子府,小心些别叫太子府的人发现。”楚姒将信晾干,折进信封后才道。
绿檀颔首:“放心吧,我现在对太子府门儿清。”说罢,便提步出去了。
待都安排好了,楚姒这才在一侧暖榻坐下,算算时辰,这会儿李潇应该从考场出来了。
如今的春闱考试还是跟以前一样,要考九天,但是会有举荐制,就是各大官员可以举荐一名自认最有才学之人的试卷,呈上供皇帝查阅,最多也就十个名额,此十人当众,如果有被皇帝选中的,可以直接进殿面试,考时政策论。李潇一定会被太子举荐,而这时候安排他跟严老大人学的是政策论应当能起到效果了。
“小姐好似在等着什么。”小福儿搬了小杌子坐在一旁,一边绣花一边笑道。
楚姒淡淡笑着,她的确在等,她要等李潇把太医求来,这样她的套才好下。
这次下手,定要叫她们后悔当初那样对母亲!
楚姒在不知不觉中,浑身又笼罩在了一片杀气当中,直到有丫环从外头进来才打破。
“大小姐,蒋家少夫人又来了,说带了大夫过来。”
楚姒头疼,蒋家到底想做什么?
“小姐,要不要奴婢替您去回绝了?”小福儿似看出楚姒的心思。
楚姒微微颔首,现在她根本不想插手别的事情,只希望能赶在赵训炎出来之间,将眼下的事情办好。
楚姒的信送到太子府以后,似沉入了大海一般,没有一点水花,以至于绿檀一度以为自己是不是送错了地方,楚府也似乎变得平静下来,除了越闹越凶的秦雪以外。
楚姒也算帮了她些小忙,她要传出去的话,如今在红姨的帮助下,全京城都知道了,楚秉松每日从朝堂上下来,都是一副吃了屎的样子,只巴不得秦雪快些死了才好,可偏生又不能一刀杀了她。
李潇倒是没有辜负楚姒的期望,进入殿试后,直接被皇帝钦点为翰林院大臣,根本无需再参加接下来的考试,而且他也很有孝心,当天,便替秦雪求了一个太医过来。
楚秉松知道有太医过来的时候,他正在外头,等赶回来时,李潇已经领着人去见了秦雪了,秦雪自然将她那番话又跟李潇说了一遍,那太医也听得真真切切。
“太医,怎么样?”
太医姓刘,原是皇帝身边常用的,因为李潇当殿求的,便让他来了。
这刘太医有一个毛病。那就是有什么说什么,半点不来虚的,皇帝因此几次差点砍了他的头,却也十分的信任他。
“李大人,楚夫人这病,怕不是疯了。”
“不是疯了?”李潇不解,看着秦雪,心中觉得可怜,以前那般光鲜亮丽的舅母,如今竟如同市井疯妇一般,没了半丝当年的尊贵。
“没错。”刘大人才要继续说,房门便被人猛的推开了,两人抬眼望去,竟是急匆匆赶回来的楚秉松。
“舅舅。”李潇忙行了礼。
楚秉松黑着脸看着他:“恭喜李大人,如今得了皇上青眼,以后可要多提拔舅舅才是。”
楚秉松这话说的讽刺,他的官阶可比李潇高多了,让李潇提拔他,不是在拿李潇开涮么。
李潇知道他这是讽刺,忙恭敬的行礼:“舅舅,我也是太担心舅母了所以”
“所以你就来害”楚秉松忍住嘴里的话,深深吸了口气道:“潇儿,舅舅不是怪你,但是你就这样带着人闯入了我后宅中,让外人知道了,岂不是要笑话舅舅?”
李潇忙拱手行礼,他这样直接闯进来,其实也是问过烟雪的,但却没有多说。
“好了,你先出去吧。”楚秉松道,说完又看着刘太医:“我跟刘太医在这儿就行。”
楚秉松本打算贿赂刘太医,可刘太医是根本不屑于与楚秉松为伍的:“不必了,我已经诊断完了,楚大人,毕竟是结发夫妻,不管有什么仇怨,都应该好好说才是,你也是堂堂一朝宰相,要是楚夫人不是发疯而是被人下了药这事儿传出去,您这脸可没地方搁啊。”
楚秉松心中一惊,忙严肃道:“果真如此?定是哪个后宅的姨娘下次毒手,后宅的这些女人们,心眼一个个多的像筛子,回头我仔细查查,一定不会轻饶的。”
“既如此,在你查出来之前,我想去李府养病。”秦雪趁机道。
楚秉松眼露杀意,看了她一眼:“你还是留在府里的好,如今蓁蓁也需要娘陪着,府里也要有主母管着,你若是走了,那这府中”
“你不是让姨娘管家吗?”秦雪冷笑的将他戳穿,楚秉松知道刘太医就相当于是皇帝的耳朵了,忙道:“我那是怕你累着,如今刘太医已经为你诊治好了,等给你开了药方,你应该就不会时不时发疯了,到时候这个家还是得你来管的,不然让一个妾管着,像什么话。”
秦雪又要开口,楚秉松忙转身将刘太医和李潇往外推:“刘太医,咱们外面说吧,免得夫人知道了,心里焦虑。”
刘太医本也没打算掺和这档子事,自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出去以后开了药方子也算是交了差,至于李潇,楚秉松知他心里的那点想法,道:“你如今得了皇上恩赏,想来姒儿也十分高兴,你不去跟她说说?”
见楚秉松这么说,李潇面色微微泛红,朝他又恭敬的行了一礼,这才转头离开了。
待他们都走了,楚秉松一转手,一拳头差点将一旁的茶几砸碎!
楚姒此刻悠悠的坐在暖房中等着,现在急不得,急了就容易出错,慢下来才能出细活。
楚姒慢慢想着,算着,直到绿檀风尘仆仆的从外面回来:“小姐,办妥了。”
楚姒闻言,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让你查的,净空跟他师父做过的那些事,可都查清楚了?”
“有些苗头了,这个净空比他师父贪婪,又蠢一些,所以咱们好操控。”绿檀笑道。
楚姒莞尔:“继续查,一定要查清楚,那个慧能大师,以后也能帮不少忙呢。”
“是!”
绿檀这会儿才说完,外头便来了消息,说李潇来了,而趋之若鹜过来的,却是弘哥儿。
从李潇一进院子,他便像是嘴上抹了蜜糖一般,不断的说着好听的话,李潇只当他是个纯真的孩子,跟他相处的颇为愉快,直到进了房间。才止住了嬉笑,恭敬的朝楚姒做了一礼:“这次能得皇上青眼,多亏了大妹妹。”从一开始到现在,仔细想想,若不是楚姒处处点拨扶正,他这会儿定还在准备下一场的考试呢。
楚姒笑着让人奉了茶水点心来,绿芽站在一侧,脸色绯红。
李潇如今沉稳了许多,跟楚姒说着话,目光仍旧带着爱慕,却没有以前的莽撞无礼了。
迎春站在一旁,似乎抓到了机会一般,推了推弘哥儿,弘哥儿忙会意,冲着楚姒道:“大姐姐,你能不能放雷妈妈回来,没她看顾着,弘哥儿晚上都睡不好觉。”弘哥儿一脸委屈。
李潇端着茶盏的手顿住,不解的看着楚姒:“这是”
楚姒唇边浮出浅浅的笑意,淡淡说道:“不行,雷婆子品行不端,整日在院子里挑事生非,她不适合照顾你,也不适合留在我的逐锦阁。我看迎春这丫头就很好,你就让她跟着照顾吧,若是身边缺人,跟父亲说一声,再挑选两个便是。”
迎春没想到楚姒会夸自己,顿时满面的得意,竟懒得继续唆使弘哥儿救雷婆子了,等再招两个丫头过来,那就是得在她手下管着,一面伺候弘哥儿,一面伺候自己了。
“大小姐说的是。”迎春上前一步道。
弘哥儿怔怔看着迎春:“可是雷妈妈”
“小公子,奴婢如今也敢斗胆说一句,雷妈妈成日里唆使您干一些欺负下人的刁钻事儿,这样的婆子咱不要也罢,等回头再挑两个小些的丫头,还能陪您玩呢。”迎春道。
弘哥儿闻言,忙点了点头:“好。”
李潇看着神色淡然的楚姒。也跟着扬起了唇角,这后宅里的关系处理起来,还真是要花些心思,不过好在大妹妹聪明,心也善。
这会儿雷婆子正猫腰跟逐锦阁守着院门口的婆子呛声呢,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迎春给买了。
楚姒也不介意李潇在这儿多坐会儿,左右楚秉松那儿的戏才刚刚开始。
秦雪立马被接回了如意苑,楚秉松如今恨她真是恨得彻底了:“这疯婆子,成日就知道害我,她想害死我!”楚秉松来回踱着步子,却想不出法子来。若是轻易将她毒死了,那到时候李潇那混小子再请个什么太医过来,一查出来,自己就算推给别人,自己也是难辞其咎,如今朝堂中等着踩一脚的人可多着呢,他还是赶紧想办法跟太子搭上关系才好。可是秦雪要怎么处置呢?
楚秉松前怕狼后怕虎,不等他想出法子,便见管家提着长衫匆匆跑了过来:“老爷老爷,不好了。”
“又怎么了?”楚秉松不耐烦道。
那管家跑过来。忙道:“外头来了个和尚,说瞧见咱们府上有凶光,是大凶之兆啊!”
“大凶之兆?”楚秉松面色沉了沉,想起之前自己寻了假道士指认楚姒是天煞孤星一事,冷哼一声:“哪里来的和尚,赶走便是。”
“可是老爷,他说自己是净空大师,就是最近在京城中很有名,被各家争相请去的净空大师啊!”管家忙道:“他还说,咱们府上有人被恶鬼俯身,已经好长一段时间了,这恶鬼如今到了快要爆发的边缘,若是再不除去,怕有满门血光啊!”
“满门血光!”楚秉松惊得不行,想想短短半年内发生的事,犹豫了一下:“现在大师在哪里?”
“在门口呢,他已经摆了香烛烧了香灰,但坚决不肯踏入我府半步。”管家忙抹了一把额头的汗,他自己也是越说越发怵。
楚秉松闻言,想了想。提步而去。
他赶到的时候,果真瞧见一个穿着红色袈裟,留着一撇白胡子的老和尚,那和尚一手在身前,一手执禅杖,正闭目念念有词,身前烧好的香灰也似乎被风刮起,烛火摇曳,加之如今天色将晚,看起来甚是诡异。
“净空”
他才开口,便见那净空大师忽然眉头紧皱,猛地睁开眼睛瞪着面前的楚秉松:“大胆恶鬼,还不速速离开!”说罢,便挥动手中的禅杖,朝着楚秉松刺来,楚秉松吓了一跳,忙后退两步,却见那禅杖前头竟冒出一滩鲜血落在了地上。
“这这是”
“这是恶鬼的血!”净空低沉着声音道,说罢看了看楚秉松,沉沉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这才收了禅杖朝他微微颔首:“见过丞相大人,方才多有得罪,还望见谅啊。”
楚秉松看着他这般样子,心中又信了几分,忙道:“大师,方才那恶鬼可是已经魂飞魄散了?”
净空微微摇头:“那恶鬼是跟随大人一道过来挑衅贫僧的,本来贫僧是可以借机一下将她打得魂飞魄散,可奈何丞相爷躲了一下,我只伤了她五分,待她休养个三五日,便会变得更加强大,到时候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净空似不敢继续再说下去了一般,忙念着禅语。
楚秉松心中一惊:“怎么会那大师,你可看出这恶鬼的本体?”
“大人真让贫僧说?”
楚秉松微微咽了咽口水:“大师请说。”
净空想起之前楚姒交代的话,道:“她是一个女子,方才正趴在你的肩上,没有四肢”
“好了!”楚秉松浑身一凉,忙止住他的话。心里却自我安慰,定然是秦雪把那些话传出去以后,这和尚才敢如此胡说八道的。
净空也不多争执,只一副急着离开的样子:“贫僧如今伤了她,恐要糟她报复,便不多留了。”
一旁的管家却急坏了:“大人,之前这位大师说了,咱们这恶鬼要是不除,空恐满门血光啊”
“等等。”楚秉松开了口,怀疑的看着净空:“大师,既然你说我府上有恶鬼,那你可知道这恶鬼都做了什么事?”
“大人当真要我说?”
“大师请说一些,我也好验证大师说的话是真是假,若是假的”
“这恶鬼应当是嗅到至亲之人的味道以后才苏醒的,却附着在了她最痛恨之人身上,不过看大人气色尚好,宿主应该不是大人。我见相府东南方黑气重重,那恶鬼应该是在那一处,大人且回去看看,东南方是否有枝叶茂密之处。那恶鬼最喜欢的便是这样的地方。”净空道。
楚秉松在他脸上没有看出丝毫的戏弄之色,转头看了看他所说的方向,不正是如意苑吗?如意苑种着不少茂密的大树,若那人真是杨佩的话,她是嗅着最亲近人气味才苏醒的,跟楚姒年前回府的时间也能对的上,至于附着在最痛恨人身上,无疑就是下令将她做成人彘的秦雪。
楚秉松心里已经信了八分,抬眼看着净空:“请问大师,可有破解之法?”
净空一脸为难:“这出家人不能存害人之心”
“可是大师不是说,如果这恶鬼不除,我楚府就会有满门血光吗?只要大师肯教我破解之法,我愿意为大师所在的寺庙捐捐一座金菩萨。”楚秉松见他不肯说,又信了几分。
净空抬眼看着他,半晌才终于终于开了口:“说也是害人,不说也是害人,老天迟早要折了我的寿命,哎,可苍生皆苦,总是要顾着大多数人的命,才算不负这么多年的修行。”净空说罢,看了看楚秉松身后跟着的一大帮人:“施主请移步,我们这边说。”
楚秉松也忙走了过来,让下人们都退后,这才听到净空道:“破解此次灾难的唯一办法,便是让她恶鬼了了心愿,而了了她心愿最简单也最能见效的办法,便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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