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静一等那陈道文一走,方才还醉醺醺的样子,却是猛地一下,酒醒了。
而后,他站了起来。
这斗室之内,有两个兄弟在侧。
张静一随即道:“明日,就要出结果了,到时少不得要你死我活。”
邓健笑了笑道:“自打侯爷……”
“在家里就叫三弟吧。”张静一道。
邓健咬牙切齿道:“用的上的时候我便是你哥,用不上了我得叫你侯爷。”
“这不一样。”张静一道:“公是公,私是私。好了,我们说正经事。”
张静一深吸了一口气:“今天夜里,先不要有什么举措,不过,你们去和新县主簿以上的官员、千户所百户以上还有各教导队的队官们先碰个头,让他们做好准备。告诉他们……明日开始,我要瓮中捉鳖,所有人,都要随时待命,一切行动都要听从指挥。”
“三弟当真相信他们会狗急跳墙?”王程忍不住道。
张静一道:“会的,这些人……一直都是惊弓之鸟,这叫做了亏心事,夜里才怕鬼敲门。这些时日,他们一面害怕范家这些奸商们被察觉,一面呢,我们新县千户所,又在大张旗鼓的彻查这个案子。他们心里能不慌吗?”
张静一随即道:“就算他们觉得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可人心就是如此,这种无时无刻的恐惧,还有陛下的铁腕,他们怎会不恐惧呢?踏空了一步,就是抄家灭族,任何人……只怕都没办法有雅兴了。”
邓健点头:“这种感受我懂,我娶不着媳妇也是这样,虽说以我的条件,想要娶媳妇再简单不过,可是……得找个门当户对的,却不容易。我每日都是百爪挠心,偏偏义父又不将这事放在心上,一直这样耽搁着,悬而不决,平日里不想这些事还好,一想到,便觉得人活着少了许多的乐趣。”
张静一瞪他一眼:“别打岔,这完全是两回事。”
邓健嘿嘿一笑,便不吱声了。
张静一道:“这个陈道文是有问题的,我第一次见他时,他就想办法,想将黑锅扣在刘鸿训的身上,这就说明,他早知道我会去查关于大若寺的事,他应该是知道内情的,因而,急于想将大若寺与刘鸿训挂上钩。可惜他没有想到,我会将计就计。”
说完,顿了一顿:“之所以将计就计,便是想借此,稳住这个人,他只是一个主事,应该不是什么大鱼,那么他背后的是一些什么人呢?这才是我让二哥派人暗暗刺探这陈道文的用心。到了现如今,我看火候差不多啦,这是最关键的时候,范家那些奸商,恰好在入关的时间点,而京城中他的同党们,也是最紧张的时刻。”
“人在最紧张的时刻,恰恰是最虚弱的,因为害怕出纰漏,一旦出了纰漏,他们的代价,就是全族人的性命。今日……我当着陈道文的面,直说刘鸿训这边的案子,已经到了死胡同,想来他很清楚,一旦我在刘鸿训这边再查不出什么,新县千户所,势必在未来,可能疑心到他的身上,所以这个时候,他表面上不露声色,可实际上,却早已是慌了。”
邓健点头道:“看的出来,他一直都在强装镇定。”
张静一笑了笑:“所以这个时候,我就必须得卖他一个破绽,这叫围三缺一,将他所有的路都堵死,而后……让他只有一条出路。那蟒袍和金刀……便是这样用的。我这样做,叫做僭越,僭越乃是大罪,当然此事我已给陛下上了一道密奏,将事情的原委说清楚了。”
张静一激动的道:“现如今,我给了他们一次反击的机会,虽然以他们多疑的性子,一定会对此有所疑虑,可是……都到了这个份上,难保不会有人想要铤而走险,所以,见真章的时候到了。明日大家将脸统统撕破,到时……索性刺刀见红。”
邓健和王程一起点点头:“到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你们好好睡一觉,明日有的忙的。”
三人又商议了片刻,各自回房。
……………
陈道文的轿子,落在了一处小巷。
而后,他进入了一处院落。
这院落里黑灯瞎火的,只有一个瘸腿的门房,领着他进入了里厅。
厅里很昏暗,坐着不少人,他们起初,是在谈论什么,大家彼此见不清晰对方的面容。
可直到陈道文进来,这才有人道:“陈主事,你怎么才来?怎么,那姓张的怎么说?”
陈道文突然被张静一叫了去,立即引起了许多人的警觉。
其实警觉也是常理,大家早就防备这张静一了。
因此,许多人不自觉的来了这里,这是一个幽静的所在,自从朝廷开始查办范家为首的奸商之后,某些人便选定了一个地点,偶尔会聚来此商议这些事。
整个新县千户所,几乎是这些人的焦点。
这新县千户所的一举一动,都自然而然让这些随时关注。
陈道文进去,找了一个蒲团,随即跪坐下,而后道:“刘鸿训那边,只怕拖延不了多久了。”
“为何?”
“张静一似乎开始察觉到刘鸿训并非与范公有关,他虽然没有明说,可下官能感受出来……只怕再用不了几日,他就要起疑心,而一旦起了疑心,势必要怀疑到下官身上。”
厅里似乎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陈道文随即道:“我知道诸公在想什么,只怕有人在想,若是张静一可能怀疑到我的头上,到时只要将下官灭口,这线索不就中断了?”
此言一出,厅里沉默的更厉害。
当然,陈道文也不是省油的灯,他淡淡道:“下官虽是位卑,却也有所提防,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奉劝大家还是不要这样做的好,我有一个兄弟,知道我们的事,我早将他藏起来了,若是我出了事,他立即就会去新县千户所,所以……我希望大家能够同舟共济。”
昏暗之中的诸人都干笑起来:“自然,这个是自然,如今只有团结一心,才可以平安。”
陈道文松了口气,随即又道:“范公他们,只要入了关,便可改头换面,他们要藏匿,实在太容易了。可是我们这些人呢?我们可是朝廷命官,想跑也跑不了,若是继续让新县千户所继续查下去,这张静一是什么人,大家不会不清楚?此人残暴不仁,乃是我大明当下一等一的酷吏,他只要还在,我们还有活路吗?”
这一番质问,许多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有人甚至叹息起来。
是啊……
躲过了这一次,能躲过下一次吗?
张静一就是个疯子。
陈道文道:“不过,今日我在他家喝酒,却发现了一件事。”
“何事?”有人轻声询问。
陈道文道:“他家里藏着金刀和疑似蟒袍或是黄袍的东西。”
骤然之间,厅中一片哗然。
“你的意思是……其实这张静一……”
“也有可能,如今他掌握着一支军马,又操控着锦衣卫緹骑,还有新县,听闻他在新县很有人望……”
“若是如此,或许他是想借查办各种钦案,当他的进身之阶,借此一步步取得陛下的信任,最后效王莽之事。”
“不,老夫倒是觉得,事有蹊跷……会不会,这是一个陷阱?”
众人七嘴八舌。
许多人都带着疑虑。
毕竟……大家都是人精。
怎么可能会轻易上这个当呢?
陈道文也不吭声,其实他自己也不确定,自己到底是无意看到,还是这根本就是张静一安排好的。
“诸公,眼下一定要沉住气,万万不可上了那张静一的当,张静一此人,最是狡诈……”
“可是,我们继续克制下去,迟早要引火烧身,这一次我们沉住气,下一次呢?”此人,却也有人嘟囔道:“难道一直沉住气,直到这张静一一个个将我们挖出来?这些日子,我一宿一宿的睡不着,我自然知道,那新县千户所,找不到什么证据,范公做事,也是滴水不漏。可是……我怕啊,只要有一丁点泄露,便是抄家灭族,那成国公是什么下场,你们见着了吗?还有……还有那在菜市口,一家人绑去,被火铳击杀的……我孙子刚刚生出来,我才第一次做大父,我现在见了这孙儿,我非但没有喜色,反而心里难受的很,我抱着这孩子,心里却说不出的恐惧,只恐有一天,步那朱纯臣的后尘。陛下太狠了,他现在是想效太祖高皇帝,而那张静一,更是杀人不眨眼,我来问问你们……这样的日子,你们还能忍受多久?”
此言一出……
许多人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和这个人感同身受的人,实在太多了。
现如今一身富贵,锦衣玉食,平日里不知多少人众星捧月,可是……又如何?
就好像有人将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谁也不知道这口刀怎么斩下来。
更可怕的是,若这刀只杀自己,也就罢了,人家要杀的,是你全家!
…………
第五章送到,难受,头晕,来不及检查错别字了,先发上来,有错别字大家帮忙找一下,明天起来我改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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