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笑看着她眉间的郁色,也渐渐收敛了玩笑之意:“怎么?”
许若然道:“你可还记得,王府中我跟你说过,凤箫曾给我看过一只酒壶,叫尘缘相误?”
在宁王府的流杯亭外,凤箫曾邀她同进晚膳。当时只有一道菜,一壶酒。菜名为“金风玉露”,而那酒——
彼时凤箫举杯微笑,对她说:“酒无名,壶却是有名字的——叫‘尘缘相误’。”
沈笑挑了挑眉,他自然是记得的,但是……他突然明白了什么,惊呼出声:“难道……”
许若然轻轻叹息了一声:“是,我很担心,他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之前凤箫误会她是小帝姬,她没有辩解,一方面是因为凤箫已经言明他并不在意她的身份,一方面也是因为这样才能更好地掩饰她的身份。可是上次凤箫带她来到这片废墟,告诉她当年的天泉悬案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错误,究竟是知道了什么,还是单纯地想与她分享自己的过去?
沈笑紧紧锁住了眉头,低声呢喃道:“尘缘相误,尘缘相误,怎地偏生就是尘缘相误?”
凤箫随意给酒壶起的名字,偏巧就是许若然当年下在他身上毒的名字。若他已经知晓许若然的身份,又怎会留她到现在?若他不知许若然的真实身份,为何有了那么多的恰巧?
沈笑思量半晌,实在想不出答案,只得反问许若然:“你们在流杯亭饮酒之时,你还没有恢复记忆。他拿出那壶‘尘缘相误’,可是想试探你么?”
许若然摇摇头,语气有些萧索:“不,我想,那是一个隐喻。”
夕阳疏风,流杯亭内流水潺潺。
宽袍广袖的男子声线柔如一管竹风,告诉她:“这酒壶的神奇之处在于,无论内盛的是哪种酒,无论饮酒的人酒量如何,若只影独酌,酒干壶空之时一定是不多不少,三分醉。”
“若二人同饮,则两人皆酩酊。”
那时,他微笑扬手,举起了酒杯——
“不知爱妃可敢与小王饮尽此壶中美酒?”
轻起的微风将他的几绺发丝别至耳后,一叶青竹正悠悠飘落,荡起一圈圈涟漪,他腰间御赐的双玉也发出细碎的声响,将他笼罩在夕阳下的线条衬得更加柔和安谧。
彼时的许若然未动声色,但这样许多个日日夜夜以来,每当回想起那一日,那个画面就清晰地浮现,击中她的心房。
他用深邃的眼眸淡淡看着她,问她:“不知爱妃可敢与小王饮尽此壶中美酒?”
他的意思,她其实知道,一直都知道——
饮酒的最高境界是微醺,与人相处也当是浅尝辄止。但他举杯,邀她一醉——哪怕误尽尘缘。
追思往事,历历在目,许若然心中泛起一阵酸涩,但多年的习惯使然,她依旧只是轻轻叹息了一声。沉默片刻,却又幽幽说道:“只可惜,此刻误人的,何止是尘缘了。”
沈笑不解:“什么意思?”
许若然轻轻咬了咬下唇:“我解不了。”
沈笑一时没听懂她在说什么,等明白的时候,慢慢瞪大了眼睛::“你是说……毒?你当年下的那味,叫‘尘缘相误’的毒?”
许若然的面色苍白起来,轻轻点了点头。
她曾说过,她当日下手,本就没有打算留下余地。尘缘相误,她的师父没有研制出解药,她也没有。然而这种毒本不至于一下致人死地,只是在漫长的岁月中将如附骨之蛆,一点一滴地折磨,将中毒者的健康慢慢啃噬消蚀。
沈笑惊愕地看着她,这件事情几乎比许若然是闻家后人更不能让他接受——医人无数,从无败例的许神医解不了她自己下的毒!解不了她的爱人身上的毒!
他心有不甘地问:“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任何办法?”
许若然沉默良久,久到沈笑几乎以为她也绝望了的时候,她才开口道:“其实,也不是全无办法。”
沈笑双目一亮,等她继续说下去。
“我需要三样东西,有了这三样东西,我至少暂时能保住他的命。”
沈笑这次倒没有急着问是什么,沉吟了片刻,悠悠开口道:“我虽然不是现任沈家掌事,但有属于继承人的双鲤玉佩在手,至少能调动沈家一半的人力物力。子君虽然江湖人脉不广,但岳丈大人与名剑山庄庄主也都算是武林泰斗,外加盟主尹前辈家千金与我夫妻也算有点儿交情……”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笑眯眯地看着许若然。
许若然看着他的笑容,明白他这是告诉自己他会不遗余力地相助,不由升起一阵暖意,终于慢慢开口道:“蜀中唐门的五毒珠,凤山乔家的月寒石,以及……”她顿了顿,道,“姑苏辛老夫人的宝贝,璇玑瑶草。”
沈笑思量片刻,道:“五毒珠和月寒石你便不用考虑了,十日……不,八日后,便可送到你手上。剩下的一样……”
“辛老夫人那里,我会亲自拜访。”许若然淡淡接口道。
沈笑虽说得轻描淡写,但许若然知道这三样东西皆为世间罕有,更是被它们的主人视为至宝,要求得一借,谈何容易。沈笑已经帮了她太多,其他的,就让她自己努力吧。
辛老夫人的璇玑瑶草……
许若然轻轻眯起疏淡的眼眸,看来改日,便得造访一下辛府了。
芜湖归来……GOD,我竟然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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