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药柜又问李大娘道:“你们既然要留下来帮忙种地,准备住在哪里?不可能住在城里吧?”
左少阳道:“还是住在瞿老太爷这里吧。――老太爷,您说可以吗?”
“当然可以。”瞿老太爷微笑道,“老朽巴不得呢,人多热闹。”
李大娘屈身福礼:“多谢老太爷,不过,庄稼人不习惯住城里头,我们原先的房子在老槐村,当时耕种的贾老爷的田,所以住在那里。现在贾老爷的田都卖了,我们又不想佃租新主的田,所以也就不想住老槐村了。现在佃租了贵芝堂的地,自然要住在田地附近了。所以,如果我们一家人能活下去,活过饥荒,就在田地附近盖个房子住下来。这之前就叨扰瞿家老太爷了。”
“好说!”瞿老太爷微笑道。
侯普道:“那田地附近有个河滩村,以前租住我岳丈那片田地的佃户,好多都是住在那河滩村,到时候可以在那里买块地盖房子,地很便宜的。”
“那感情好!”李大娘喜道,“多谢侯书吏,等战乱平息了,如果能活下去,我们就把老槐村的房子拆了搬下来,在河滩村盖房子。――上回我家大郎陪左少爷出城采药,杀了一个敌军,得了三贯钱。其中两贯是左少爷和苗姑娘的,已经给了左郎中和苗家嫂子了。我们这一贯钱买一块宅基地绰绰有余了。大郎会木匠活,四个儿子都是壮劳力,这盖房子自己家就能行,不用雇人,又有老房子现成的木料,不用花什么钱的。”
说着话,那边粥饭已经熬好,这是为了恢复体力用的,所以都很稠,差不多跟干饭类似了,还有猪肉白菜汤。这猪肉是左家用冬天收集的冰块放在地窖里冰冻起来才保存到现在的,这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里,已经分给大家吃去一大半了。
吃完之后,便在瞿家老宅留宿了,都带着铺盖的,瞿家老宅房间很多,住宿不成问题。
接着,左少阳给巧儿和余掌柜取掉了外用固定器,然后给钻孔的伤口敷药。
乔老爷夫妻连声感谢。
忙完之后,左少阳从乔老爷他们住的房里告辞出来,天已经黑了,乔巧儿要点个灯笼给他,被他拒绝了,说今晚月色不错,想走走,欣赏一下月夜的老宅景物。
左少阳独自走在老宅的石径小路上,慢慢往后花园走。左家在左少阳山上采药被困住那天就搬进了瞿家老宅,左少阳回来之后,也住进了后花园小阁楼,这还是他回来之后第一次住瞿家老宅里。
今晚月光很好,明曰看样子应该是个大晴天。他背着手慢慢踱着步走在石径上。突然,有人在黑暗中叫他:“哎!左公子!”
左少阳扭头一看,借着月光,瞧见一个人影站在路边花丛中,吃了一惊,惊问道:“谁?”
那人咯咯笑了:“你这人怎么这么胆小,是我!”
听声音却是黄芹,左少阳松了口气:“是芹嫂子啊,躲在暗处,想吓死人啊?”
“谁吓你了,离得老远我就叫你了,谁叫你这么胆小,还是郎中呢。嘻嘻嘻”
“有事吗?”
“没事不能叫你啊?”
“不不,当然不是。”
黄芹款款走了过来,吃吃笑着,低声道:“唉,多亏你及时回来了,不仅救了小妹,也救了我,救了我们一家人,白天人多,不好跟你说话,瞅着空,在这拦你,跟你说声谢谢。”
“不用,你和小妹本来就是我雇佣照顾茶肆的,照顾你们也是应该的嘛。”
“是吗?”黄芹歪着头瞧着他,月光下,俊俏的脸蛋别有一份滋味。
“是啊!”左少阳躲闪着黄芹有些火辣的目光。
“那你救我公公婆婆,还有我男人,却是为什么呢?难不成雇人当掌柜,还得管他们家人吗?”
“这个……”左少阳心想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看着可怜,所以一并照顾了呗。”
“冲你这一点,足以说明你对小妹的情义。小妹很感激,特意让我来找你,说声谢谢。”
“她让你来的呀。”
“你以为呢?”黄芹眼睛幽幽的。
“我以为是芹嫂子来找我呢。”左少阳故意调侃道,说完又有些后悔了,自己这是做什么,怎么跟小妹的嫂子开这种玩笑。
黄芹上前一步,都快贴到左少阳的身上了,眼睛亮亮的:“你希望我找你?”
“不不,”左少阳急忙后退了一步,讪讪道:“芹嫂子找我也没问题啊,你是小妹的嫂子,也就是我的嫂子嘛。”
黄芹扑哧一声笑了:“瞧你吓得那样,我逗你玩呢!我再不济,也不会抢小妹的男人啊,咯咯咯!”
左少阳这才舒了口气,赶紧转开话题:“小妹吃饭了吗?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一整天我都在忙,没空去看她。”
“好多了,你让人送来的加了人参的瘦肉粥,很养人的,小妹已经能搀扶着下床了。所以让我来谢谢你啊。”
“她是给饿的,有了吃的,将养几天很快就会康复。”
“嗯,我们都想不到你还愿意救济公公婆婆他们,特别是婆婆,老念叨你的好呢。”
“但愿吧,”左少阳可不怎么相信桑母会念叨自己的好,她这样的人,心里只有钱。说道:“这段时间就不要回茶肆了,反正现在也没人喝茶,等饥荒过了再说。”
“哦,”黄芹随手扯了一片树叶,在手里把玩着,慢慢走到小径边上,转头道:“白大哥……,他好吗?”
“白大哥?”左少阳一时没回味过来。
“就是以前跟着你的那个,挺帅的那个药童啊!”
左少阳这才想起来,黄芹说的是白芷寒,白芷寒一直穿的是男装,又冷冰冰的不怎么爱说话,黄芹一直误会她是个男人,看样子对他还有点意思,估计这两个月也没被揭穿过,觉得这样不好,一来黄芹已经成家,二来这种误会若真发展下去,的确不是什么好玩的,有心便说穿了,正琢磨这事,忽听得远处有人叫道:“少爷!是少爷在那边吗?”
一听声音,正是白芷寒,左少阳忙答应了:“是我!”
黄芹却慌了,低声道:“我走了,别告诉她是我!”说着,猫着腰钻进路边树丛,很快消失没影了。
白芷寒手里提着个八角灯笼,快步走了过来,探头看了看黄芹消失的方向:“刚才那是谁啊?”
“什么谁啊?”左少阳故意茫然回头道,“就我一个人啊,――黑灯瞎火的你别吓人好不好!”
白芷寒嫣然一笑:“回去吧,夜深了。”
左少阳往前走,白芷寒走在他侧前方,提着灯笼给他照亮:“天黑的时候我就说要过来接你的,偏巧太太把我叫去了,说来了这么些人,好多都没合适的被褥,让我跟她赶着缝被褥,缝好了叫龙婶给送去,一直忙到现在才得空,正要来接你,可巧你就回来了。――你咋也不提盏灯笼呢!”
“刚刚给余掌柜和巧儿姑娘取了骨折外固定器,处理了一下穿孔处的伤口,又说了一会话,反正是在院子里,也不用担心有什么事,又想看看月色,所以就这样回来了。”
“那我把灯笼灭了,好不好?”
“好啊!”
白芷寒吹灭了灯笼,四周一下子暗了下来,踩着石径小路,两人谁也不说话,在月色下慢慢往前走。进了垂花门,便是后花园了,设色的声响也多了起来。有蟋蟀声,有青蛙声,还有草丛里一只不知名的鸟儿被惊飞而起的扑棱声。
左少阳站住了,望着那鸟儿飞入月色里,叹道:“这样的夜,真好!”
白芷寒歪头看了他一眼:“那少爷何不做一首诗?”
“作诗?嘿嘿,我只会看病,不会作诗。”
“那天你在池塘边作的诗,――‘零落成泥碾作尘,唯有香如故’,便是绝好的!”
左少阳这才想起来,两个月前,正是收白芷寒为奴的那天,在这池塘雪地红梅树下,自己看着落梅,闻着幽香,随口吟诵过陆游的这两句名句,没想到却被白芷寒记住了,这小妮子还以为是自己做的诗词,便道:“那不是我写的。”
“是吗?那是谁写的?”
“这个……”
左少阳知道白芷寒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吟诗作赋也很在行,古人没那么多繁杂事情牵扯精力,闲暇时间,除了看书还是看书,小时候又没有那么多需要学的功课,尤其是女子,更不需要研读四书五经,如果喜爱诗词,专心致志,将前朝诗词都背个滚瓜烂熟也非难事,更何况现在才是唐初,唐诗绝大部分都还没出来,宋词更没影,需要背诵的诗词的确不多,就相对更加容易了。而且唐初之前的书籍本来就很少,自己如果杜撰一位前人,她肯定不相信,说今人,她如果刨根问底,更难以圆谎,月光下瞧着白芷寒亮晶晶的大眼睛望着自己,左少阳更不知道该如何编谎,支支吾吾道:“是一个,嗯……,反正你不认识的人写的。”
“是啊?”听声音就知道白芷寒显然不相信,“那他还有没有更好的诗句,念一两首我听听?难得这么好的月色呀。”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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