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太后静养之后,君越、白露等人从慈宁宫被打发了出来,白国舅因惦记着白苍白岳两兄弟重回长安之事,也没心思再同两个小辈闲话,快步走下台阶,往国公府去了。
君越同白露虽有私情,在宫里倒是不敢靠得太近,毕竟白露本该是皇后之选,而君越却为亲王,若未曾历经诸多变故,他应当唤白露一声“皇嫂”才是。
待二人回了君越的承亲王府,白露提着的一口气才算吐了出来,然而,心却仍旧高高吊起无法落地。
也不再避讳什么,白露上前一步扯住了君越的胳膊,按捺不住害怕和慌张:“君越,方才在皇姑母面前,你怎的那般有把握?”
君越不语,白露眉头深锁面色发青,惶惶不安道:“他已经回来了,且如你所见,能照常上朝、会见大臣、去太庙祭祖,甚至还有闲情逸致请高僧入长安。这种种是否足见他没有大碍?你说的四月又是什么意思?”
君越望着她,他那同君执有五分相似的面庞斯文干净,绝不会让人一眼瞧去便生敬畏,他静默了一会儿,才叹道:“露儿,如今我们正水深火热,除了冒险一试,还能有什么法子?听母后的意思,你大伯、三叔都回来了,他们是白家从前的当家人,一个都惹不起,再加上他,你以为我们还有几分胜算?”
白露被君越这番话吓得脸色煞白:“我原以为你同皇姑母承诺的都是真的!原来你在欺骗皇姑母!”
君越见她声音拔高,几乎能冲破承亲王府的围墙,因担心隔墙有耳,忙拽着白露的胳膊往里走,压低声音道:“莫要乱了分寸!你忘了咱们从下手的那天开始便没有回头路了吗?”
“是啊……没有回头路了……只有死路了……”白露苦笑着喃喃。自从她大哥白湛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地回来,白露的胆子便比从前小了许多,父兄尚且不能依靠,她还能如何?
君越见她愁容满面,也是于心不忍,叹了口气拽着她在椅子上坐下,劝慰道:“露儿,别怕,天塌下来,左右有我顶着。那个人这会儿还不来找我们的麻烦,兴许是一时半会还抓不着把柄,或是尚无空闲来理会我们,若是他有朝一日秋后算账,恐怕我们还是难逃一死。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趁早谋划,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你从前尚有机会做皇后,如今连皇后也做不成了,被他人占了去,清心殿内那野丫头还敢说是白家的种,是真正的白鹿之选。我呢,一直想要你,却要不到你,如何还能静下心来等他判决生死?”君越说得如此情真意切愤愤难平:“你一定要做皇后,不肯遂了我的心愿就此作罢,那我只好冒天下之大不韪,来达成你的心愿!怎么到了这个时候,你反倒畏畏缩缩了起来,哪里还像白家大小姐?”
君越的眼中有几多不甘和不平,甚至还有因得不到爱人而起的种种颓然和无奈,白露被他的眼神所刺激,那些因大哥白湛归来而衍生的恨与愁疯长,双眸透出深渊般幽暗的光,一字一顿道:“……好,那就来拼个鱼死网破,瞧瞧到底是谁先被斩落马下!即便是大伯和三叔回来了,可我父亲和皇姑母什么时候怕过他们?如今的白家是谁说了算,应当天下皆知吧?二表兄,你尽管去安排,一切事情由你做主,我会配合你的……”
见她如此听话,君越笑着在她的鼻尖上轻刮了一下,夸她道:“露儿,你倒是自谦了,数年之前你的胆子何其之大,一丝没叫我失望。若非你做得好,我如何敢夸下海口盼着四月?”
“什么意思?”白露听不太明白,又隐隐约约知道是何意。
君越笑,眸中闪过狠色:“你可以回去问问你二哥,白家的毒一向是精湛无双的。你既然已经确定那日他喝下了那碗汤,毒不消一炷香的时间便会侵入体内,即便他有天大的本事,恐怕也难清干净余毒。然而,他到如今还没死,毒大约是用别的法子遏制住了。可这毒有发作的期限,那年他是十月中的毒,以后每隔半年发作一次,若是我没算错的话,每年十月、四月都是他最虚弱的时候,恐怕连他自己的身子也自顾不暇……”
白露听罢,眼睛一亮,了然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马上便是四月,你想等最佳的时机?”
君越欣慰地抚上她的脸,轻轻摩挲着:“……若是四月不成,恐怕我们再无机会了。”
白露任他抚触,眼神却飘忽,满脸都是惧色,她想起了那一日的场景,还有些胆战心惊,嗓子抖了抖,道:“……当时,你让我挑那个日子去给他下毒,他没有一点点防备,真的毫无防备……你知道他那样一个人,是大秦百姓眼里的神,是救世的活菩萨……”
“从小到大他同我说的话都不超过二十句,我常常看他一眼就害怕了……可那日,他居然信了我,二话不说便将汤喝了下去。二表兄,那是我所见过的他最面色温和的时候了,他那双眼睛我从前不敢直视,那一日更不敢去看,这三年多以来,想起来一次怕一次……他若是还记得那场景,定是要来找我算账的!”白露说着,声音因害怕而尖利起来,一把抓住了君越抚着她脸颊的那只手。
君越将她拽进怀里,抱着哄道:“露儿,别想了,既然我们和他早已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索性做到底,彻底斩断这个祸害,以后也好睡个安稳觉。”
白露仰头望进他的眼里,闷声问:“我们应该怎么做?”
“不用再畏畏缩缩,一不做二不休,先切断他的活路!”君越冷声道,怕白露不解,他又解释道:“你还记得我曾和白湛商量过,命白家人南下去寻他的踪迹?找到他不过是其一,其二也是为了找寻那几味药的来路。”
白露皱眉:“我大哥南下并没有什么收获,反而将自己搭了进去,弄得如今这般田地,他恐怕一早有了防备,怎会让你得逞?”
君越抿了抿唇,似乎不太满意白露的不信任:“我的人摸索了一年,去年底方才摸清了路子,已和江南那边商议妥当了,今年那几味药一旦开挖,我们便悉数高价购入且秘密焚毁。同时,我会命人严把渡口的船只和陆上的货运,严禁那几味药草运来长安。若是你们白家的毒果真有效,他在得不到药引子的情势下,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白露嗤笑:“他又不是傻,没有药他不会储备着吗?专等你来给他下套?三年了也不见抓住他一根头发,他根本不是凡人,也许他注定是苍狼的命,死生有祖宗保佑着!”
君越越听越不爱听,忽地站起身来,一甩袖子扭头就要走,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盯着白露道:“你知道什么?那几味药可金贵得很,必得是当年新采摘的才有效,他即便有所准备,也只能是去年的药草了,性命能不能保得住,可难说得很!”
被君越从怀里丢下,白露有丝丝委屈,见他这会儿又急眼了,白露不满地瞪他道:“哼,你这个样子和他有什么分别?一说到有理处便冲我发火,若要比,他从小到大虽不怎么理我,可从来没冲我发过火!当年皇姑母同他说让他立我为后,让我做名正言顺的白鹿娘娘,他半句反驳的话也不曾说过,足以说明他想过要娶我!都是因为你,我才落得如今这般田地!让他恨我怨我整日提心吊胆,是你害了白家!”
越说越岔,开始兴师问罪了,白露说的却不无道理,若非当初他们二人有了勾当,且君越勾得她早早食了禁果,白露又怎会抛却白家不顾,转而去对君执下药?这些年,一面刺激一面后悔,每每情动时情动后又爱又恨,真是百种滋味在心头。
“白露,你越说越过分了!这些年你忍得辛苦,我为了你又何尝好受过?我这个年纪,本该立妃纳妾儿女绕膝,可我谁也没要,只等着你嫁给我,你倒好,惦记着皇后之位便罢了,如今竟惦记起了那人的好,想爬上他的龙榻试试他的滋味如何是吗?”君越的声音也大了起来,二人皆是一副据理力争吵个天翻地覆的架势。
女人总是弱者,男人一问及床榻之事,失了贞洁便再不能对另一人钟情,连幻想亦不可以有,白露的脸涨红,眼圈也急红了:“原来你惦记着立妃纳妾生儿育女,君越,你倒是去啊!你整日唆使着我干什么?!我能忍辱负重,我可以入宫为妃,做不了皇后我慢慢来,我的日子还长着,我可并不着急!”
见她转身要跑,君越三两步上前一把将她圈进了怀里,双臂死死地扣住她的腰,又气又恨道:“你入宫为妃试试!他没有死之前,你哪儿都别想去,老实点呆在我怀里!等他死了,你做皇后做皇妃做什么都由你!白露,你是要逼疯我!”
他连拖带拽地抱起她,不管白露如何踢打撕咬,一路吻着她入了寝殿,不一会儿咒骂抱怨声渐渐消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令人浮想联翩的声响。
多数有过肌肤之亲的男女,哪怕积怨再深,也不过是怒其不争,待缠绵醒来,自然仍要同仇敌忾齐心合力铲除一切障碍!
……
西秦历乾化十三年,二月中,白太后因身子抱恙于慈宁宫中静养,且中原大旱,薄阁老及各位朝臣急急商议对策,月余不曾上朝的大帝终于露面,广纳抗旱救灾群策,擢国子寺司业庞全安为钦差大臣赴旱区赈灾。
三月初一,大帝下诏,因天不遂人愿,西秦正值多事之秋,故而引佛法入长安,望以佛光庇佑百姓,保大秦千秋万代子孙昌荣,遂改年号为“荣昌”。自此无论记事年历或钱币铸造等事宜,皆以“荣昌”为准,先皇留下的“乾化”年号计十三载而止,退而成为史书上刻下的一笔一册。
在改元荣昌之际,又有一桩喜事传来,孤身二十五载的大帝将立白氏女为后,于四月初十举行封后大典,延续大秦皇族血脉。
相比改元荣昌,西秦大帝立后一事更让百姓欢腾——他们尊贵的皇帝陛下,终于肯放下个人喜好,不再流连薄相的男色,而肯为了江山社稷延绵子嗣,实乃大秦之福!
是以,这一喜讯传来,多少百姓感激涕零彻夜难眠,纷纷盼着四月的封后大典,期许着那位传说中的白娘娘能早日为大帝诞下子嗣。
似乎无人怀疑那位白娘娘是否为自小长在深宫里的白家嫡女,因为除了她,无人拥有成为白鹿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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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至少来人挽个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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