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藏欲言又止,终于鞠躬道:“陛下贵为天子,不过照党项人的礼节,丈夫最少要亲自去接新娘……”
就在这时一个大臣说道:“你也知道今上贵为天子,什么党项人的礼节,能大过君臣大义?”
第六百六十六章私奔
本来李月姬的心情已有点好转。或是期盼太少的缘故,虽是异族陌生人,但见到郭绍后发现周国皇帝很年轻、长得也不错,这让李月姬心里稍微好受了点。
可是周国人的态度,又让李月姬十分不满。这个男人完全没把她当回事,他是怎样的人有什么用?
连没藏氏也很生气:“我们放弃麟、府二州,盔甲也不要,便是因为周国皇帝将郡主封为四夫人之一,身份很尊崇。而今朝廷这般轻视郡主,就算得个名分又有何用?”
他的儿子没藏岺哥更是怒不可遏:“月姬郡主在我们心里如天仙一般的人,却被周国人如此作践,党项人的脸都丢尽了!他们还没娶月姬郡主,就这样装腔作势,往后郡主在周国能有好日子过?这联姻不成了也罢,我们党项儿郎拿起兵器,分个输赢贵贱出来!”
没藏皱眉道:“也不能算没有迎娶。聘礼、嫁妆都已妥当,皇帝的圣旨金册也接了,忽然反悔事关重大。”
“欺人太甚!”岺哥气得手臂发抖。
没藏皱眉道:“稍安勿躁。此事照周国人的看法,也不算太过分,毕竟咱们党项人是臣,他们是君……周国人从未把党项人平等看待的。
我看这样,郡主可以装病。等皇帝派人来接,就称身体不适,先拖延着,定要让皇帝亲自来迎接郡主。”
李月姬听他们说了一番,也开口道:“便听没藏叔叔的话。咱们党项人嫁人,哪有眼巴巴倒贴送上门的事?太让人笑话了。以后在夫家还直得起腰么,我自己倒没什么,怕丢了党项族人的脸面。”
几个人议论了一通,大伙儿便在灵州礼馆先住了下来。
次日傍晚,岺哥忽然求见李月姬。李月姬与他一块儿长大,还是很信任他的,便请到屋里问什么事。
岺哥沉声道:“我昨日在灵州城找到了一个防备疏漏的地方,那段城墙又矮,梯子和马匹都准备好了。郡主今晚与我逃走罢!”
李月姬吓了一跳。
岺哥看了她一眼,说道:“翻墙的地方在东城,我们出了灵州,一路向东走,只要翻过破败的长城,回夏州的路便畅通无阻!”
李月姬在房里走来走去。岺哥不住地劝说。
她心里的气愤也激了起来:“我们诚心诚意与之联姻,父王和党项贵族没有对不起周国;现在我已经到周国人的军营里了,是他们待我不好,我就算私自跑了也怪罪不到父王头上……”
岺哥听罢大喜:“郡主说得对!”
李月姬不是那普通女子,敢说便敢做,当下便收拾了一些路上用的东西和干粮。
到了半夜,她便跟着岺哥悄悄摸出了礼馆。岺哥还细心地把两匹马的蹄子用麻布罩了起来,在马嘴上拢了竹篾。
不料刚出礼馆一会儿,对面的一道房门就打开了,月色之下一个身材比较瘦小的人走出来,不是卢多逊是谁?卢多逊用汉话问道:“这么晚了,你们去哪里?”
岺哥急忙扶了李月姬一把,二人都翻身上马,岺哥道:“走!”
卢多逊的声音大喊起来,一会儿那房门里的火把也点亮了。那汉官似乎在怀疑追随来的岺哥,但确实没想到二人会私自逃奔,一时间并没有什么人马追来。
后面人生嘈杂,大喊大叫的声音传来。李月姬心里“砰砰”直跳,紧张之余,在这月色下与岺哥逃奔竟是十分激动。
……
郭绍在床上被宦官王忠叫醒。王忠颤声道:“陛下,奴婢不敢轻易叨扰您,可是……党项女子李月姬和她的情郎私自跑了!”
郭绍起初还意识朦胧,没回过神来,过得一会儿才明白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李月姬私奔了?
那只是个长得漂亮的女子而已,郭绍与她也没什么感情,而且她自己要跑的……照郭绍一向的习惯,他一开始没什么感觉。
但渐渐地,他回过神来。这女人不仅是党项女子,还是大周皇帝的妃子,他自己的女人!
先是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大周皇室的嫔妃居然和别的男人私奔,皇室脸面何存?然后他心里一股莫名的羞恼涌上来……
郭绍觉得自己一向还是很尊重女性的,基本没有暴力强迫的想法……但显然是因为没有遇到一些事、把男人的占有欲激发出来。
他感觉非常不爽,一方面觉得十分难受羞辱,一方面又觉得自己是大反派,就好像电视里阻挠真爱情侣的反派一般!
“他吗的!”郭绍顿时骂了出来。
王忠的声音急忙道:“那党项人乃蛮夷,没有教化不通礼仪,寡廉鲜耻,竟做出这等无耻之事……”
郭绍深吸一口气,忍住满心的恼怒,猛地坐了起来:“往哪儿跑了?有人追么?”
王忠道:“回陛下,往东跑了,朔方军当值的人马先追出去了。禁军岗哨注重的是护卫行宫,党项人送亲人马并未带兵前来,谁也没料到会出现这等事;灵州城无战事,只是来了很多部落首领,朔方军也注重的是城内治安。他们忽然逃跑被卢使君发现了,但来不及调动人马堵截,放跑了他们……”
郭绍自己动手快速地穿衣,王忠上来服侍,郭绍道:“你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今夜行宫谁当值?”
王忠道:“回陛下,主帅董遵诲。”
郭绍道:“立刻传旨,第一,叫董遵诲派先锋去追赶朔方军人马,第二,聚集骑兵待发。朕要亲自去把那娘们抓回来!”
王忠忙劝道:“陛下万乘之躯,只要叫大将去办便是了。”
郭绍道:“奇耻大辱!朕还能呆得住?快去!”
王忠只得躬身道:“遵旨。”
郭绍虽然猝不及防,心里气愤,但好歹是见过风浪的人,他此时已经镇定下来,手指稳定有灵活快速,很快就穿戴好了衣裳。墙上有一把宝剑,他随手想取下来佩戴,但手又停止,另外拿了一把弓,将箭壶装备在腰上。
第六百六十七章追猎
“陛下,护卫诸军准备妥当!”董遵诲在门外抱拳执礼。
郭绍回头看了一眼墙上的地图,他时刻都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得到幽州这块地盘,将来的前途就有无限的可能。在那一刻到来之前,一切阻挠他的、拖延时间的因素都应该尽力排除。
郭绍一身戎装,提着一把弓大步走了出来。董遵诲见他的样子腰不禁弯下。
拖累行军的仪仗已经不需要了,郭绍本身就是武将出身。迅速集结的千骑精锐,跟着他沿着灵州十字大道径直奔出东城;上了马蹄铁的战马踏在砖石硬地面上动静非常大,大半夜的整个灵州响起雷鸣般的马蹄声。
郭绍和卢成勇的近侍马队跑得最快,后面大股骑兵渐渐落后……夜里光线不好,人太多的队伍不能放开了跑。
半路上见到了朔方军的一个武将,武将带着郭绍来到路边停下来。
几个人拿着火把在路边照了一下,见两匹马侧躺在地上喘气挣扎了几下。武将抱拳道:“这两匹马都掉坑里折断了腿,伤口很新,马还活着。”
一个士卒将马鞍取了下来,拿到郭绍马前给他瞧。并非汉儿军队使用的马鞍。
“走!”郭绍轻轻踢了一下座下的黑马。
郭绍心里一肚子恼怒,已经有妃子名分的女人,竟然和别的男人为情逃跑,这种感觉让人很有挫败感……
他的脸色铁青,抬起头冷冷地观察着附近的景象。灵州这地方有大片草原,不需要有道路也能跑路。
四面一片平坦,稍有微微起伏的小山丘。星星点点的天幕之下,光线黯淡,大地无边无垠……有无数的方向。一时间众将都有点茫然,朔方军追兵已经在郭绍这里了,跟丢了叛逃者。
卢成勇拜道:“陛下,咱们兵分三路,沿南北东三面搜寻!叛贼没马了,肯定跑不远!”
另一个武将却说:“这一片不少牧民,万一他们偷到了牧马哩?”
以前东京兵变赵匡胤逃跑,就是卢成勇负责追捕,结果就没抓到。郭绍觉得这家伙干这活没天分,便没采信他的法子。
“图拿来!”郭绍喊了一声。
董二急忙把背上的布袋取下来,打开了递到郭绍面前。
郭绍先找了一张灵州地形图,接着又拿出整个西北边境的大图,在草地上铺开来看。诸将士忙把火把拿过来,在周围照明。
郭绍瞄了一眼右下角的比例尺直线长度,把手在图上敲了一下,估计现在自己的位置。众军从东门出城,是往正东面直走的。
地图上,灵州所在的黄河流域周围才适合居住;灵州在黄河东岸,紧靠黄河(明朝才迁到灵武)。正东前方将会是一大片毫无人烟的荒漠隔壁……完全不适合人居住,连水源都没有标注,所以那里没有路。没藏岺哥等人在准备不足,马匹也没有的情况下,贸然进入这片区域十分危险,不仅会迷路,还会缺水。
郭绍看了一会儿地图,抬头指着东北方向:“他们最好最近的路线是从这边,有一条有水源的路通向长城故地。”
众人转头看东北方向。
郭绍则侧头看倒在路边要死了的马,断然说道:“散出游骑,偏师出西北方。其余人随朕继续往西走。”
郭绍猜测,没藏岺哥等人此时可能不会选择最佳路线;慌张之下会继续往西走。否则他们不应该骑马往西走,然后再调转向北,这样更绕路……唯一的原因是准备不充分。
皇帝的话就是圣旨,众军不问缘故,立刻展开部署。
郭绍带着卫队继续向西赶路,不多时,泛白的天边一片黑压压的山影挡住了视线。他马上注意了这片黑影,十分低矮,但南北延伸连绵不绝。
身边的部将顺着郭绍的目光看去,也在马背观察着那片山。
“没藏岺哥会不会躲进了山里?”有人问道。
郭绍没有吭声,他也不确定,甚至不确定岺哥他们是不是走这个方向……
他抬头看着山影边缘已经泛白的天幕,过不了多久就要天亮了……如果逃跑的人是自己,这个时辰走到这里,又没有马,首选肯定是找个地方躲起来;一来有时间歇一下想办法,二来等天黑后行动更不容易被发现。
“兵分三路,从正面展开上山搜寻。”郭绍下令道。
卢成勇抱拳道:“得令!”
待众人走得近了,才看清山上是低矮的灌木林,夏秋之交,林中的杂草也很茂盛。天空愈发惨白,不用照明也依稀看得到地面了。西北地区的草枯得早,郭绍怕失火点燃了山林,徒增麻烦,遂传令诸军把火把灭了再上山……他是要把那对狗男女抓回来,而不是把他们烧死与党项部族决裂!
山坡并不陡,众人径直骑马上山。
凌晨时分林子里的气温很低,郭绍穿得薄,感受了到了刺骨的凉意。林子里雾蒙蒙的,十分幽暗,枯草树木间,除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什么声音都没有。大伙儿都没吭声,缓缓向上走。
郭绍也侧耳听着周围的动静。
这种感觉十分微妙,仿佛不确定猎物十分存在,心里有点焦躁不安;又等待着他们的出现,还带着期待和希望。
郭绍没有多想、见到了他们会怎样,反正此时一门心思想要把那对狗男女抓回来!但又隐隐担心抓不住他们,西北朔方这个地方,确实人烟稀少,地盘又大又复杂,就算出动上千人,还真不一定能逮住两个人。
但是,这种敏锐又患得患失的心境,让他仿佛找回了野性的欲望,没有了在宫廷里的沉闷。
第六百六十八章荒岭之狼
雾色蒙蒙,山林里一片黯淡,视线不清,岺哥右手握着一柄玩刀,在前面拨弄着枯草,仔细盯着脚下,回头伸出手,但李月姬并未抓他的手,他便说道:“郡主跟紧我。”
李月姬小声道:“岺哥,这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岺哥道,想了一会儿又道,“天太黑,找不准路。不过到了晚上,咱们可以先弄两匹马和水,往北走,路应该在北边。”
“要等到天黑?”李月姬问道。
岺哥道:“不然会被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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