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马车,卢成勇欲一起进去。郭绍想起宅子里的狭窄,心道:难道让卢成勇和自己睡一张床搞基?不然卢成勇只能在床边坐一晚上了。他现在病已好得差不多,半夜床边坐个汉子……想想那场景,郭绍心里也一阵不自在。
当下便道:“你不用进去了。郎中家没额外的地方住。”
卢成勇道:“主公的安危咱们要防备。”
“这院子这么小,藏不下人,就一个郎中和他的女儿能拿我奈何?且是涿州本地的人,看得出来不是歹人。放心罢。”郭绍道,他又转头看隔壁两家民宅,“明天早上你去问问,附近两家百姓租不租屋子,可以让侍卫住隔壁。”
卢成勇笑道:“他们还敢不租么?”
郭绍听罢,叮嘱道:“一定要客气,给足钱。咱们也不是矫情,要约束将士不扰民,得以身作则。不然上行下效,怎么治得住?只要得人心、有好名声,咱们也没干坏事和别人结生死大仇,谁没事和咱们过不去?危险就因此少了,这才是治本之法。”
“是,主公。您记得晚上闩好房门。”
院门进去后有一块很小的空地,门边搭建着厨房等偏屋。大门对面就是一间堂屋,堂屋两边各有房门,其中一间就是给郭绍住的。
这地方确实小,院子是算不上,好像就是几间屋子组成的一栋小房子、前面修了两道土墙圈一块地方而已。之前好像听说那陆神医在一家药铺子坐堂……看样子神医的名头影响范围也有限得很。
郭绍刚走进堂屋,想和陆老头打声招呼的,忽然听得旁边的屋子里有人说话,便站在屋子里听了一下。
一个娘们的声音,好像有点不高兴:“我们家只有一道门进出,您让一个男的住在家里,怎么方便?”
陆老头的声音嘀咕了一声,很短、没听清说得啥。
娘们的声音又道:“都是些武夫,要是他们为非作歹,您一点办法都没有。”
陆老头争执道:“郭将军要是那为非作歹的人,全城百姓也一点办法没有。为父一把年纪了,瞧人还是挺准的,那郭将军不是那种人……对了,听说是皇后的妹夫。你还能比得上皇后家的人不成?真是多虑了。郭将军住在咱们家,咱们家反倒是全城最安稳的地儿,哪个兵还能到主将住的地方来撒野?”
郭绍一听,觉得姜还是老的辣,这老头子还真是聪明。两万大军驻扎在涿州,难保偶尔有乱兵,但这里日夜都有侍卫轮守,实在是最安全的地方……当然他也不是愿意祸害百姓闺女的人,天下能比得上符家姐妹的,还真的没见过。
陆老头的女儿小家子气,不过娘们就是那样,不必计较。
就在这时,房门“嘎吱”一声猛地被拉开了,只见一个女子走了出来。光线有点黑,连她身上的衣服颜色是什么都分不清,好像是深色的料子;不过脸倒是很白净。郭绍一见之下,倒觉得她刚才担心“不方便”“为非作歹”还有点靠谱,这娘们的长相虽然没看太清楚,但郭绍一见之下觉得确实颇有点姿色。
郭绍站在房门口,女子猛地见到一个十分高大的人影在堂屋里,顿时吓了一大跳,一下子捂着嘴低呼一声,倒退了两步。
郭绍一手握拳,放在另一边的掌心,微微弯腰,说道:“实在抱歉,我刚刚进来,吓着陆娘子了。对了,我正想问陆神医,再在此借一宿可否?”
陆老头听到声音忙走了出来,热情道:“郭将军就住这里,除非嫌弃老朽家狭小!”
“不嫌不嫌。”郭绍微笑着看了那娘们一眼,又道,“本来是不想继续叨扰了,但我觉得头还晕,风寒没有好利索。怕回去住帐篷又加重病情了。”
“好,好。病就得多养,好利索了才行。”陆神医道,“郭将军吃过饭了么?”
郭绍道:“在军营中吃过了。以后你们不必管我的饮食,军营中能解决,我只晚上来住。”
陆老头点点头,向那女子说道:“郭将军已回,你去把院门关了。”
“我见天色已晚,已经闩门了。”郭绍道又道,“今日有些累,我先回房睡觉。”
郭绍如此寒暄几句,倒是很温和客气,然后回到他养病的房里准备休息。就是个很普通的百姓之家,他觉得完全没问题;还有那个娘们,也是很好笑。他心道:我这个级别,家里就算是小妾都过的什么日子,对一个普通民女有啥兴趣,有点姿色的小娘们多得是。
不过他心里虽然不在意,其实已经对刚才的女子有了不浅的印象。那种女子的小家子气反而让他觉得有点意思。
这些都只是小事,他想了一下就抛诸脑后了,然后多番琢磨萧思温和回东京的策略。
想着想着,便睡着了。郭绍确实是在什么地方都睡得着,他两世为人、经历了不少,但没干过什么太对不起良心的事,所以精神没那么紧张。
毕竟仇人好像只有赵匡胤,一般的世人是没必要和他一个禁军大将过不去的。
第二百零八章一看就不是好人
出征在外长期风餐露宿,郭绍睡得很香。一觉醒来时发现天已大明,赶紧起床洗漱,走出卧房时叫了两声“陆神医”却无人应答。
他忽见堂屋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粗碗和一个碟子,上去一看,一碗粥、碟子里放着一张饼和半碟子咸菜。郭绍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咸菜尝了一下,感觉味道还不错;好像辽国统治区的盐巴很便宜,换作内地咸菜的成本便不低,因为官盐很贵。
郭绍毫无压力地把菜饭吃了,但没吃饱,只好准备到了军营再吃两张大饼。他收拾妥当,出得门来,只见卢成勇正在那里等着。
郭绍便道:“叫个人进去,把碗洗了。把院门给陆神医关上。”
“是。”卢成勇当即安排人手。
一辆结实的双驾马车靠在路边,郭绍便从后面上了马车,因为两旁是两个大木轮子,只有两个轮子的车。前后各数骑便护着郭绍的车径直朝北走,前往中军行辕。车厢两边都有木窗,只要坐直了身体就能看见车轱辘转动,那俩轮子确实很大。
一行车马走过两条街,郭绍忽然觉得路边一个人很眼熟。转头细看时,果见那人是昨晚遇到的陆神医的女儿,她正坐在路边伸手揉着自己的脚,手边放了个篮子。
“停停!”郭绍在前面的木板上拍了一巴掌。马夫急忙将马匹勒住,车向前越来越慢走了一会儿,车厢向前微微一倾、终于停了下来。
郭绍从后面掀开竹帘走了下去,但见那娘们已经站了起来。他不由得想起早上在桌子上发现的饭菜,陆神医那老头恐怕不会做饭,当下便满怀着好意走了过去招呼道:“陆娘子,你的脚怎么了?”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只见她二十来岁、也可能只有十八,穿着十分朴素,深色的布衣服、头发拿一块碎花布系着,身上包得严严实实的,容貌惊艳是完全谈不上,脸蛋却是白净、头发梳上去的露出额头一片光洁。
不料陆家娘子根本不理会郭绍,好像没听见一般,埋头就走,脚下的步伐却是有点瘸。郭绍见状,心道:不是崴着了就是磨破皮了吧?
他又道:“你去哪,坐我的马车,我顺路送你过去。”
陆娘子仍旧不理会,挎着篮子一言不发跟着路边走。郭绍见状心道:嘿,小娘们还挺倔!我哪里得罪她了?
郭绍顿时想起了昨晚的事,陆娘子在里面说不让郭绍在她家住,后来发现被郭绍听见了……多半是那么回事。不然大家无冤无仇的、又认识,招呼和客气话总该有两句……郭绍邀请她乘车也是好意,古代还有请少妇同车目不斜视的典故呢。
但她不领情,郭绍也是毫无办法,当下也懒得理会了,重新上了马车。路边的陆娘子慢腾腾地走着,好像根本不认识郭绍,连正眼都不看一眼。
马夫赶着车在路上慢慢地行驶了一会儿,郭绍便敲敲前面的木板道:“走了。”
“啪!”一声马鞭,马车重新加快了速度。
郭绍挑开后面的竹帘看时,只见陆家娘子丢下篮子,重新坐到路边。
……及至中军大帐,几员大将前来拜见。李处耘带着一个不认识的军士进来,那军士上前单膝跪地拜道:“昨日卑职等奉命前往岐沟关,欲从浮桥渡河南下联络枢密院的人。不料路上一连遇到辽军轻骑,被他们围追堵截死了十几个人,卑职等数人死战得脱,只好先回来禀报。”
李处耘道:“涿水南面突然到处都是契丹轻骑,好像是萧思温进占东面的固安后放出来的。看样子,本来这几天该到的一批粮食恐怕来不了了,定会在路上被辽军轻骑袭扰。”
这时又有将领说道:“得叫张光翰(驻岐沟关龙捷军左厢)派人修甬道。前人守城保障粮道畅通也是这么干。”
郭绍问道:“甬道怎么修?”
将领道:“两边挖宽沟、筑土墙藩篱,派兵把守。”
郭绍听罢翻出了一张图和一把直尺,在图上一比划,摇头道:“修五六十里的工事?这要修到什么时候?难道咱们打算涿州一年半载,或者两三年?”
“粮车队伍前后很长,一走起来,总有地方守卫稀薄。那游骑袭扰便专门挑弱的,打得过就上来射杀士卒,若是打不过或遇到神臂手就跑;着实很烦人,能叫一支大军疲于应付苦不堪言。”李处耘道,“辽人的战术就那么几样,轻骑不断袭扰是他们常用的招数。”
“萧思温……”郭绍沉吟了片刻,说道,“此人刚到固安不久,就开始出手了。看来咱们也不必客气,现在就可以开始陪他较量试试。咱们不用修甬道防御,以骑兵对骑兵、机动对机动,出动骑兵围猎。”
他当下一边参考图,一边说道:“西南是岐沟关,我们可以出骑兵分兵两路;主力从东面沿涿水南下,散开后一起向岐沟关进逼合围,对游荡的辽骑进行清剿……”
李处耘道:“关键是固安在东面离得太近,咱们一旦散开围合,恐怕背后会遭到固安援兵的反击;分散后更无力与辽骑为敌。”
郭绍道:“辽军大股人马自东面来,咱们北路可以往涿州退兵、南路可以去岐沟关,敌军很难将我骑兵围死。萧思温大股人马一来,咱们就跑;他们一退,咱们就继续围剿涿州南部平原上的游骑。”
众人听罢觉得可行。李处耘又道:“还有北路契丹主所率的大军,也就大概百八十里之间,同样威胁很大,须得时刻注意他们的动向。”
左攸听罢说道:“一旦契丹主的大军南下,咱们什么也不用做了,赶紧回城中守城才是正事。”
郭绍沉吟道:“因此粮道不能断,要多囤积粮食,一旦被围了,粮食越多就能守得越久……契丹主的大军若是南下,可能主要不会管我们,而会盯着拒马河南面的大周主力。”
一众人商量了一阵,当下也不用太麻烦,郭绍立刻下令祁廷训和杨彪等人留守涿州,监视北面辽军主力的动静;又召集骑将准备,决定次日凌晨便发骑兵。
他下令罗彦环西出,在岐沟关北围堵。自己点骑兵千余准备……点的战马近两千匹,但骑士只一千二百余人。虎捷军战马稀缺,根本无法做到一人配备双马,但既然是机动作战,战马难免受损,只好每一部给予一些后备军马,用于补充马匹折损。
早上天没亮就会出动,当晚郭绍便在军营中过夜。他一门心思惦记着和萧思温过招,便没理会别的事。
……入夜后,陆神医见郭绍还没回来,忍不住在堂屋里嘀咕道:“难道将军昨夜听到那些话多心了,以为咱们陆家不好客、不欢迎他?”
在爹面前,陆娘子便开口道:“不来了更好!一看就不是好人,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住嘴!”陆神医顿时恼道,“你这人,说话怎么突然如此刻薄?”
陆娘子低头道:“本来就是,我没说错。”
“他如果不愿意住在咱们家了,总得说一声才对。”陆神医掏出怀里的黄金饰物把玩了片刻,“将军是大户人家的人,懂礼数的……隔壁住着卫兵,老夫这便去问问怎么回事。”
陆老头去了一趟,回来见小娘子还在堂屋里拿木舂在碾磨药材,便道:“活儿明日白天来干,关院门歇了。”
小娘子道:“爹,您那郭将军哩?”
陆老头说道:“说是明早要去打仗,可能几天、也可能一天就回来。”
“去哪儿打仗?”小娘子好奇问道。
陆老头道:“不太清楚,为父问了一番,那武将才说了几句,说南院大王萧思温来了,可能和萧思温打罢。希望大周军赢,别让辽人把涿州再拿回去……郭将军的病刚好,便要出征,唉唉。”
于是小娘子便收起手里的东西,去打水侍候老头。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小娘子便被马蹄声吵醒,她穿着中衣散着头发,便悄悄端着一条木凳走出堂屋,爬上凳子在围墙边往外看。
只见街上火把通明,大量马兵汹涌而过。小娘子虽然对那高大的男子很有戒心,但还是忍不住好奇看他做的事。
路上的骑兵太多了,不断地通过门前这条大路,只见铁甲在火把中闪闪发光,撞得叮当直响,却看不太清楚人。但就在这时,忽然见一员将领在前呼后拥中骑马而来;而且那将领走过陆家门前时,专门转头看这边,立刻发现了墙头露出半个脑袋的陆家娘子。
武将不是那郭绍是谁?陆娘子没留神,便不慎从凳子上摔了下来,疼得她闷哼了一声,急忙拿手揉着自己的后腰。
她顿时脸上一片通红,想到了等再次相见时的尴尬……居然被他发现自己在墙上偷看。她在地上坐了一会儿,又想:马蹄声那么大,我不过是看看骑兵,又不是专门去看他的。
就在这时,陆老头也走出来了,见女儿正在墙边,忙叮嘱道:“别开门,外面一片乱兵,谁知道你是谁?别忘记当年你娘是怎么送命的!”
第二百零九章动物世界
固安县县衙前街,一队人马俱甲的重骑护着一个乘白马的中年汉子过来。两旁的门窗纷纷关闭,大街上行人稀少,偶有路人也战战兢兢地面对墙壁,好像在面壁思过一般。
白马上的男子正是南院大王萧思温,他们来到县衙前,萧思温便从马上上潇洒地翻身下来,只见他身材颀长、面目周正,仪表很不错的一个汉子。
他自己也这么认为,所以穿着打扮总是很讲究,平时都不穿甲的。帽子上两条垂幅是红色的丝绸,好像是他的美鬓一般;这垂带在夏天比较清凉、完全就是装饰,要是冬天天气冷了会换成动物毛皮,很暖和。
萧思温下马来,小心地拿手指理了一下人中上的胡须,让胡须向两边微微翘起,仰起头大步向里面走。
他老是有这种很在乎自己仪表的小动作,以至于部下经常说他坏话,便有如此一类的议论:大王爱修边幅,观之不是帅才。
不过萧思温并不计较大家说他爱美,平素对将领也很宽容,所以在幽州还是很得契丹人和奚人拥护的……至于汉儿?管他们作甚,辽军在幽州二十年就没被拥护过,大伙儿很习惯这种现状。
“‘女里’的人来求救啊,咱们怎么办?”一个部将见萧思温淡定的样子,忍不住用契丹语催问道。
同僚被周军围剿了,好不容易跑过来个报信的,刚才见面一身几处箭伤,情况看起来很危急。当此时那萧思温还顾着自己的胡须乱不乱,着实让部将看着心急。
刚才说话的部将叫萧喜哥,就是他经常说大王的坏话。萧思温有所耳闻,心里也讨厌这个人。
喜哥经常凌虐汉儿,众人都劝他:大王本来就对你有成见,别被抓到由头报复……喜哥还干过很多坏事,比如此前干过一件劫掠南人商贾的事,抓了人想尽办法虐杀取乐、手段之残暴,至今有人拿出来说道。
这时只听得萧思温慢悠悠地说道:“我这便带兵去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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