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手用力掰断木质箭杆的一瞬间,景中觉得大脑仿佛被某种硬物撬动,硬生生的离开了原来位置,拖拽着中枢神经爆发出无法形容的剧痛。
他紧紧咬住牙齿,痛觉刺激着神经产生巨力,碾碎了右边的臼齿。仿佛嚼了很多沙子的麻木感在口腔里弥漫,他随即张开嘴,发出“啊”的一声惨叫,那声音凄厉得简直不像人类,充满了绝望。
侍卫连忙伸手将他扶住,景中侧着身子挣扎了几下,用颤抖的右手在地上摸索找到自己的长矛。他强忍剧痛,努力睁大右眼,在血丝晕染的朦胧鲜红中死死盯着远处寨门,爆发出野兽般的嚎叫。
“走,所有人都走……走啊!”
攻城掠寨,最常用的武器就是火箭。
但是牛族人偏偏没有使用这种东西。
他们的目的很明显————从一开始,目标就瞄准了寨子里的仓库。那里除了粮食,还有堆积如山的布匹。
那是女人和老人辛苦了大半年的劳动成果。
“该死的牛族杂种,老子什么也不会留给你们!”
他挣扎着站起来,拼着所剩不多的力气举起长矛,发出平生音量最大的咆哮:“男人都跟我来,杀……杀光这帮牛族混蛋!”
头领的威严一如既往发挥作用。景中身边很快聚集起数百名跟从者。他们搬来各种乱七八糟的杂物挡在岌岌可危的寨门后面,迅速形成一道新的障碍。
景中现在外表看似疯狂,脑子却很清醒。
蒙香寨已经守不住了,陷落只是时间问题。
我将战死在这里。
他心里唯一的庆幸,就是在此之前没有那么固执,听从了仓库主管昆炜的建议,在寨墙北面修建了一道新门。
牛族人肯定不知道这件事。
女人和孩子已经开始从北面撤离蒙香寨。
必须给给她们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他吐掉嘴里咬碎的牙,恶狠狠吩咐身边的一名侍卫:“传我的命令,点火,烧掉仓库。”
侍卫沉着地点了一下头,迅速转身跑开。
哪怕是是一块布,一颗粮食,也不能留给牛族人。
……
昆炜背着沉甸甸的藤编背篓,跟着一大群女人,乱哄哄地从北面新寨门逃了出来,爬上山坡。
西面和南面被牛族军队封锁,过不去。
蒙香寨东面是高达数百米的山崖,必须爬上北面的山坡,从山顶绕过去,才能从小路前往别的鹿族村寨。
恐惧疯狂啮咬着昆炜的大脑,他觉得自己很幸运,有先见之明,提前在北面寨墙上开了一道门。这不,瞧瞧身边这些蓬头垢面惊慌失措的女人,要不是因为我,你们现在只能困在寨子里等死。
一种说不出的自豪与优越感油然而生,昆炜觉得自己应该成为所有逃难者的领袖。他很佩服头领景中,那是个真正的男人,带着一群悍不畏死的汉子顶在前面。其实回过头来仔细想想,那的确是他的职责。
我要把这些逃难者带去流云城,对大族长禀明一切。
昆炜打着如意算盘,此时此刻他彻底忘记了阿芹,脑子里丝毫没有“要不是阿芹建议,我也不会想到要求头领在北面新开寨门”的想法。对死亡的恐惧感已经没有刚从寨子里逃出来时那么强烈,跟着女人逃出来的男人不多,昆炜还是一个颇有身份的“百人首”。如果运气好,顺利抵达流云城,鹿族大王肯定会觉得我立了功,说不定还会让我带着这些人另选地点重新建寨。到那个时候,我就是新的头领。
上了上坡,进了森林,没人会在这种时候顾忌林子里有黑嚎狼之类的野兽。逃难的人多,再凶猛的野兽也不敢出来。
“啊!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逃难者队伍最前端发出惊恐无比的女性尖叫。透过乱纷纷的人群间隙,额头上正在冒汗的昆炜看到几十个影影绰绰的高大身影。
全部都是男人,穿着牛族人特有的皮袍,披着牛族人特有款式的盔甲,手里握着精钢打造的战斧,反射出令人心悸的金属寒光。
尖叫声更大,更多了。
逃难者群体仿佛集体触电,“哄”的一下朝着来路转身退缩。昆炜脑子里那些带着美丽梦幻色彩的念头瞬间消失,他猛然转身,一把推开挡在前面的女人,踩着她失去平衡摔倒在地的身体,以最快速度向树林外面狂奔。
“嘭!”
一个黑乎乎的坚硬物体迎面袭来,准确砸中昆炜的面颊。他惨叫着反向摔倒,眼前全是鲜血渗开的颜色。昆炜双手紧捂着脸,惨叫声透过手掌缝隙传递开来。手指在颤抖,他摸到从中间凹陷下去的鼻梁,骨头肯定被砸断了。
身高将近三米的天狂手持钢斧站在树林边缘,他披着厚重的肩甲,金属胸甲被绳索缠绕着穿在身上。从腰部至腿部,三层盔甲按照人体关节构造以堆叠方式排列。他朝前走了一步,带着清脆的金属碰撞,毫无怜悯直接踩在失去反抗能力的昆炜身上,握着沉重的长柄战斧,在地面上重重一顿,发出满足且充满威慑力的狞笑。
“所有人,双手抱头,老老实实给我蹲着。”
他随即补充了一句:“不想死就照我说的做,要是谁敢不听话,老子就砍掉他的脑袋!”
……
蒙香寨被攻破了。
看着眼前满目疮痍,到处都是火焰的寨子,青龙寨头领良栋气得快要发疯。
战斗过程很简单,没什么值得描述的细节,事实再次证明鹿族不是牛族的对手。
但是己方伤亡数字很大,超过了预计。
战死两百余人,另有七百多人受伤。
按照北方蛮族的逻辑,身体非要害部位中了一箭,这其实不能算是战损。只有手脚被砍断无法恢复,或者伤及眼睛、下体、关键指(拇指或大足趾)、内脏等部位的伤害,才能算是真正意义的受伤。
五千打三千,将近一千人左右的战损……这根本不是良栋想要的结果。
更糟糕的是,此战几乎没有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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