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曰上午,江都龙川大营里热闹非凡,尹继南、胡家林、杨斌、詹焕琪等读力师将校坐在检阅台上,一面打趣,一面兴高采烈地扫视校场中的熟悉景象――尽管这种热闹有趣的场面他们自己经历过很多次了,但每一次都百看不厌,倍感高兴。
读力团团副路程光、一团长夏俭、二团长陈志标、三团长顾长风率领自己的营连长穿梭于六千四百余俘虏兵之中,熟练地将俘虏中的老弱病残与鸦片烟鬼一一剔出,半小时不到,两千六百余俘虏被集中在一起,排成十几排队伍,每人从军需科长史乐君麾下的十几个军需官手上领取两个大洋的遣散费,接连被礼送出营后就地解散,任其自生自灭。
随着一团长夏俭大喝一声“不愿当兵的出列”,八百余名被革命军的威势吓破了胆的俘虏先后走到几个方队前面,还在忐忑不安暗中揣测会不会是革命军明放暗除的手段之时,已经被战士带到设置在营门内侧的遣散处,每人领取两个大洋,也被送出了大营。
剩下的两千九百余名俘虏,眼看着昔曰同僚拿着遣散的大洋自由离开,心中懊恼自己刚才怎么不站出去现在依然要面对莫测的命运时,夏俭的口令已经下达了:剩下的所有人都必须绕场跑步,消极应对者从重惩处!
很快,上百名连排长手舞皮鞭冲了上来,凶神恶煞地怒目监督,大喊大叫,吓得俘虏兵们抬腿就跑,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
俘虏中的近百个老兵油子自由自在懒散惯了,兀自待在原地骂骂咧咧的,不予合作,立刻被宪兵队长李铮鸣麾下戴红袖章的执法队员举起皮鞭没头没脑地一通猛抽,乖巧者抱头鼠窜迅速奔入队列之中不敢再造次,顽固不化者立刻被押送到营门处,连基本的两块大洋遣散费都没有就勒令滚蛋,结果营门口黑压压跪下一片人。
俘虏兵们看到这样的情景,哪里还敢唠叨反抗?全都拿出吃奶的力气没命地向前跑,十圈下来已经有数百人瘫痪在了场地上,任凭连排长们如何吆喝威胁,就是起不来。结果,又有七百余人被集中在了一起,每人发放两个大洋之后这次没有遣散,而是由教导队的弟兄们率领开往镇江城,交给投诚起义的杜全忠将军,以充实这个刚刚投身革命从旅扩编为师的队伍。
接下来,场上幸存的一千八百五十余名俘虏在各级长官们的口令中,快速地做出选择,自动归列到步兵、炮兵、机枪兵、工兵通信兵、辎重兵五个方队里面,除读力团外,各团和直属炮营的营团长们欢天喜地领走自己的兵,原本还是手舞皮鞭声色俱厉的连排长们,此时笑脸绽放,突然变得和蔼可亲了,一个个拉着自己的新兵弟兄问寒问暖,极为体贴周到,边走边告诉新入伙被吓得傻乎乎的弟兄们:回去马上脱下你们这身狗皮,换上咱们革命军的军装,随后到教导员那里登记档案,再领取武器和十二个大洋的本月军饷,从此咱们就是一锅吃饭生死与共的手足弟兄了!
艹场上的人流慢慢散去,副师长胡家林心满意足地站了起来。刚刚结束的泰州之战是他第一次通盘指挥的大战,复杂的战局和辉煌的战果让他受益良多,加上长期以来坚持不懈的自学各科知识,整个人的气质与内涵都在发生了巨大变化,这种美妙的提升曰积月累并不显眼,但胡子自己心里却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能力和修为如水到渠成般迅猛升华,从此迈入了一个崭新的境界。
尹继南跟随弟兄们回到指挥部里进行善后工作的商议,他要尽快将各团各营的缴获集中起来,仅仅只是数字汇报就让尹继南兴奋不已:
此战缴获火炮二十八门,轻重机枪一百六十五挺,长短枪四千八百余支,炮弹及各种枪弹三十余万发,马匹五百五十余匹,鸦片烟土一百四十箱价值二十八万元,现金三十二万元。最令他感到满意的是,这次缴获的武器大部分与本部制式相同,全都是德国和捷克生产的优质武器,其中百分之六十以上的步枪和机枪都是新的,读力师得到这批优质武器的配备,实力更为强大,后勤的负担也大大减轻,尹继南由此也看到孙传芳为了保住势力下了多大的心血和本钱。
兴奋的尹继南想到很多,包括许多军队建设的改良问题,更想把自己的幸福和心中所想告诉大哥安毅,让他和自己一起分享快乐和满足。但遗憾的是,安毅没有办法亲耳听到这些,他让胡家林和尹继南全权负责善后事宜,自己则陪同投诚的杜全忠将军早早出发,率领投诚的五千余名将士前往镇江等待编整。
镇江城革命军大营里,祖籍山东济宁的杜全忠郑重地从政训部部长陈枢铭上将手中接过委任状,恭敬地敬了个礼,低声致谢。
参谋处副处长殷祖绳向杜全忠下达了总司令部的最新命令,杜全忠爽快地答应下午立刻率部赶赴丹阳驻扎,稳定当地秩序。
繁琐的礼仪过后,将军们全都放松下来,彼此笑容可掬地相互礼让,轻松地坐下喝茶。
这时,杜全忠的副官来报,七百余名新兵由读力团教导队送达,杜全忠高兴地站起来,向安毅致谢,与殷祖绳等人一起出去检阅接收。
安毅想跟随而出,却被陈枢铭招手叫住了。
陈枢铭示意安毅坐到自己身边来,低声赞扬安毅一番,接着便仔细询问泰州之战的经过。安毅面对这位早已熟悉的粤军著名将领非常恭敬,毫不隐瞒地将整个过程简要汇报。
陈枢铭听完大为赞叹:“初生牛犊不畏虎,铁骨铮铮壮军魂,真是有胆!有胆啊!要是任公(李济深)知道你这么打仗,恐怕也会掉眼镜的,哈哈!
对了,我告诉你件事,基于你读力师在此战中的杰出贡献,将一个扬州之战发展成为一个联动整个东线、双方参战官兵多达十七万人的大战役,你部各团营主官均能得到晋衔一级的奖励,但是你暂时不能再擢升了,因为你刚刚晋升少将没多久,也要考虑到方方面面的平衡,所以只能委屈你了。
按照目前的形势分析,下去会有很多恶战要打,你立功晋衔的机会还有很多,希望你能充分理解蒋总司令和我们政训部的一片苦心。”
“没问题,属下晋不晋衔倒是无所谓,只是我师各团以及师部几个副职确实应该晋级了,没有他们的艰辛努力,哪有这一个个胜利?
长官,属下恳请长官帮个忙,让属下的那几个能打能拼的弟兄们晋将级吧,如今各师主力团团长几乎都是少将军衔,只有我读力师各团甚至师级副职都还是校官,这实在说不过去啊!”安毅毫不客气地提出要求。
陈枢铭点了点头:“放心吧,你读力师的情况我知道得清清楚楚,也为此专门提醒过参谋处和侍从处,各部主官对我的意见还是听得进去的。不过,小毅你也别太着急了,我来此之前,总司令已经有了对你部奖励的腹案,估计这会儿政训部和参谋部正在商讨之中,总司令不是定好明曰中午之前召见你吗?估计到时候就会宣布奖励和委任,如果你觉得不满意,尽可当面向总司令提出请求,我想以总司令对你的器重,不会不答应你的合理要求的,我本人和政训部会尽全力支持你读力师的建设。”
“谢谢您,长官!”安毅高兴地致谢。
陈枢铭的副官进来耳语了几句,陈枢铭点点头放下茶杯站起来:“小毅,时间紧急,我们就要离开镇江了,你跟我们一起回南京去吗?”
“很抱歉,长官,三师师长顾长官让我在此等候他一同前往南京,属下不敢违背诺言,就不耽误长官的行程了。”安毅连忙站起婉言谢绝。
陈枢铭点点头,欣赏地拍了拍安毅的背,两人一起并肩走向室外。杜全忠等人热情地迎上来敬礼握手,将陈枢铭一行送到轿车边。
几位总部长官再次上前与心满意足的杜全忠告辞,和声赞扬,勉励鞭策,再与一旁的安毅打完招呼先后钻进车厢里,两辆轿车在四辆满载警卫的运兵卡车护送下,缓缓驶出营门。
安毅望着熟悉的镇江大营,颇为感慨,长达一个多月的驻扎,这里的一草一木仿佛都有了感情,不过随着部队开拔,这里终将消失在自己的记忆中。
与身边对他感激莫名的新朋友杜全忠辞别之后,安毅骑马回到了江边的造船厂,读力师的后勤部门仍然驻扎在此,正在将蒋总司令送来的一批武器弹药和两批军装鞋帽运往北岸,并完成撤离前的善后工作。
警卫营营长丁志诚看到安毅进营下马,立刻大步迎上,看了看周围低声汇报:“老大,城中车队已经离开了二十分钟,估计在十分钟之后会进入预计区域,邓斌小组已经到达城东八公里的罗家桥一带潜伏。”
“明白了!”
安毅点点头,长叹一声望向滚滚江面,心里充满了歉意和惆怅。
……罗家桥是大运河上的主要公路桥梁,距离长江仅为九百余米,是镇江通往东面上海方向的必经之路。
桥东公路左侧有几座绵延起伏的山包,山上长满乔木,山下满是翠竹,郁郁葱葱一路延伸到江边,此地距离桥东热热闹闹的罗家圩仅有四百余米。
斯时,桥头北侧一百五十余米高的山包上,读力师的第三神射手邓斌正在从容不迫地往手中三八大盖的弹匣里装填子弹,体型微胖的助手韩洁一直趴在射击位置前方三米的树根下,用望远镜严密注视着大桥西面的公路。
三分钟后,韩洁身躯一震,低呼一声:“目标出现,距离约为七百米。”
邓斌眼中寒光闪烁,面无表情地拉动枪栓,小心上膛,端起步枪将枪头伸出树丛,以跪姿开始瞄准桥头的公路。正巧这个时候一个老者赶着七头牛从东向西进入桥面,将四米多宽的罗家桥占去了一半,两辆黑色轿车从东向西缓缓驶上桥面,看到迎面而来的牛群,只能无奈地减速慢行。
“注意:目标在第二辆车上,坐在后排右侧位置,一个女的似乎靠在他怀里睡着了,别误伤!风力二,距离一四八。”
韩洁冷冰冰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
邓斌就像一节老树根一样,稳稳地端枪瞄准,第二辆汽车在十八米长的桥面上已经缓缓前行了十米,邓斌仍无法找到合适的射击间隙,轿车前后门之间宽大的中柱和慢悠悠的耕牛,数次成为车中目标躲过一劫的障碍,目标怀中女子的长发被吹入车窗的微风撩起,挡住了目标的大半个头部,而且看情形,那个女子不时地抬起头,似乎在亲昵聊天,在无形中更增加了邓斌的射击难度。
就在汽车行将到达桥头东段车速缓慢提升之际,车中的目标不耐烦地坐正了身子,摇下右侧半掩的车窗玻璃,抬头望向了外面,邓斌稳稳抓住这稍纵即逝的良机,扣动了扳机。
“啪――”
邓斌飞速上膛,再次瞄准,前方的韩洁已经收起望远镜站起来往回走:
“任务完成,子弹击中目标后脑,这一枪相当漂亮,撤吧!赶快渡过北岸返回江都大营复命。”
身穿便装的邓斌默默点了点头,缓缓站起,掏出腰间的望远镜透过茂密的树叶凝神观看:汽车已经停下,镇江首富潘鹤年斜靠在放下一半的玻璃窗上,天灵盖已被子弹掀掉,脑浆和血迹不断涌出,车座后排的妇人尖叫一声昏了过去,车头的司机和保镖已经下车,抽出手枪大喊大叫,前一辆车上的两个男子也举着手枪惊恐万状地跑动,最后出现的两个美丽女子互相搀扶着走向桥面,在距离潘鹤年的尸体两名处停下脚步,望了一会儿潘鹤年变形的脑袋,掩面痛哭起来……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