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还是乘直升机,于晚饭前飞回了碧空湖中的孟盈丘。克蒂亚已是养元谷弟子身份,碧空湖镇守曼曼于百忙之中请她吃了顿晚饭,并留下一道神念心印。
从三境时就可以修炼的御物之法、粹物之功,到四境后需要修习的各门功课,诸如祭炼有光珠、玉兰刀、竹鹊、纯元丹,以及配合的玉兰刀阵、竹鹊术……
其中最重要的,当然还是突破四境后养元术的功诀,这是修为根基。
这些内容在短短一天时间内,既不可能教得完也不可能学得会,最佳的传授方式是有导师能随时指点,心印传承也是重要的辅助。
克蒂亚突然提出请求,正式拜入养元谷门下,这是很多人事先没有想到的。而养元谷办事也利索,第二天就搞定了。
第三天她再露面时,马台山的身份就不能再是安保人员了。
马台山可不是克蒂亚花钱雇的,这种人想雇也雇不着。是他自告奋勇要陪着克蒂亚一起来的,当初克蒂亚也不好拒绝。
如今马台山继续当保镖已不合适,但克蒂亚也不想把关系闹僵。养元谷和冈比斯庭还是合作关系呢,她与马台山更无翻脸的必要。
所以克蒂亚便说,接下来的行程与修士的身份无关,如果马台山还同道而行,那就是私人朋友。
话说到这个份上,马台山有点眼力就可以顺势告辞了,但他很会顺杆爬,立刻表示愿意继续陪同公主殿下参观几里国。
然后华真行就给了马台山也安排一头骆驼。
虽然拜入养元谷门下是个意外,但克蒂亚的其他行程是早就安排好的。离开碧空湖之后,她将参观几里国最早的、也是目前最大的农业生产基地。
那是班达市至夏尔市西郊的一大片区域,北至碧空湖风景区、南至瓦歌沙漠,西邻国家公园,有非索河、班首河、班达河、斑尾河等四条河流穿过。
原非索港市现夏尔市之所以能存在,就因为境内有一条常年不断流的非索河。而班达市能成为几里国最重要的农业生产基地,也因为境内有三条河流。
班首河、班达河、斑尾河,在中下游的平原上虽是三条河流,但在西部高原中却几乎发源在同一片谷地里,从山脉间三个不同的坳口流出。
如今上游的班源河水库已建成,总装机容量为洛福根水电站的两倍,是迄今为止几里国境内规模最大的水利枢纽工程,一座水库三道主坝,分别通往下游的三条河流。
非索河上游也建成了两座阶梯式水库,但规模相对较小。
新联盟解放班达市之后、尚未控制几里国全境之前,就已在这一带展开了大规模的农田水利建设,由墨大爷亲自带队做的整体规划,直至班源河水库竣工后才算初步完成。
原先分散的种植园和农庄土地被重新整合,还将国家公园的范围进行了重新划定。这一带修建了各级农田水利工程,才有了如今的大型农业生产基地。
去参观这些农场照说可以坐越野车,但风自宾却安排了一支骆驼队,大家都骑着骆驼行走在原野上。虽是所谓的冬季,但气候仍很温暖,田野中一片翠绿。
克蒂亚很好奇为什么要骑骆驼参观?风自宾笑着解释,这其实是当地新开发的旅游项目,受到很多游客尤其是东国游客的欢迎,这些骆驼也是旅游公司养的。
普通游客来玩,顶多就是骑着骆驼在相对安全的地域转一圈。克蒂亚这次来,风自宾就从旅游公司专门调了一支骆驼队,让公主殿下骑个尽兴。
十年前克蒂亚曾来非索港狩猎,当时有一个车队跟随,但公主本人是骑马的,可说是兴师动众且十分靡费。如今马换成了单峰驼,人也只有他们五个,标准的轻骑简行。
七头骆驼五头骑人,另外两头背东西,在田野中穿过。沿途所见的农场工人都很热情地远远招手示意,途中还在某农庄食堂安排了一顿农家午饭。
下午继续游览,马台山突然问道:“这一带都是国有大型农场吗?听说几里国与东国合作最多,很多项目都是东国援建的,为什么没有学东国当年的农业政策?”
罗柴德:“东国当年什么农业政策?”
马台山:“包产到户啊,家族联产承包责任制,每户都分责任田。”同时以神念解释了一番他所了解的情况,因为他就是在东国长大的。
崔婉赫摇头道:“我们学不了,也没法学。”
克蒂亚:“哦,为什么?”
这解释起来就话长了,东国当年的农业政策,所谓的包产到户虽不是什么先进的生产组织形式,但也有相当苛刻的实施前提。这些前提条件,甚至只有东国才具备。
一方面是传统农业社会、足够多的农业人口、分散的小农经济;另一方面是经过了土地改革和社会革命,实现了土地集体所有制。
但想搞成分户承包,还有更重要的基础,就是假定所有的农业家庭都掌握了熟练的农耕技术、拥有已开垦好的熟田、交通运输便利,其中最重要的是完善的农田水利体系。
东国有几千年的农耕文明积淀才具备这样的基础,古代一直都有徭役制度,很大一部分徭役任务都是水利设施的修建与维护。
尤其是在新东国成立后,又用了几十年时间,建立了相对完善的农田水利工程体系。
而这些前提条件,几里国当年一律都不具备,一切都需要从头开始。所以建设大规模的国有农场打造农业生产基地,培训与雇佣农业工人,就是最适合的模式。
马台山又问道:“那么将来呢?你们可以不搞包产到户,但是等条件成熟了,是否可以将这些土地私有,比如很多人都可以分到一片,那样也许可以经营得更好。”
华真行叹道:“有些事情只要迈出了第一步,趋势就是不可逆的。罗医生,你认为呢?”
罗柴德没有直接回答,却莫名道:“吞并资产最好的方式,就是发展与鼓励金融。很多教科书上说,金融的职能是资源配置,却不会说金融的目的就是资本集中。”
罗医生只是讲了一个道理。有一定发生概率的事件,只要基数足够大,它则必然会发生,不是落在这个人头上,就是落在另一个人头上。
比如自然灾害,比如意外事件,甚至就是一场病使人暂时丧失了劳动能力。谁能保证自已一辈子都不生病、乃至世世代代都不生病呢?
假设以分散的自耕农为基础发展农业,土地为这些自耕农私有,会发生什么呢?也许一场天灾之后,有的农户就破产了!
哪怕九十九个人都能挺过去,只有一个人没挺住,这种事情的发生也是一种必然。破产的另一个结果,就是失去土地。
再假设有另一个人,风自宾这样的人,不断收购破产者的土地,他就会渐渐拥有最大规模的土地,也就是最主要的农业生产资料。
这便是很多国家历史上的土地兼并过程。
想要尽量避免这个过程,或许需要社会救济制度。但社会救济制度不是万能的,且经常会失灵。当天灾人祸发生时,往往也会伴随秩序混乱,救济失灵几乎也成了一种必然。
还有一种合理合法的方式可以加速这个过程,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办法,就是设法让人们不断增加负债。
增加负债最常见的方式,就是购买原本买不起的东西、承担超出目前财富积累水平的消费,通过诸如分期按揭之类的借款。
负债的途径不仅是消费领域,也可能是生产领域,比如提供更先进的生产工具、产量更高的种子、配套的农药与化肥……
这些东西都是原本的农户无力购买的,他们还没有积累起这么多财富,所以也要辅以金融工具,让他们以负债的方式去实现,鼓励他们以土地作为贷款抵押。
在这种情况下,几乎所有的东西都被赋予了金融属性,若有天灾人祸的发生,债务违约便会大面积出现……除此之外还有更有效的手段。
大部分农产品的特殊属性,使它们很难长期保存,必须在收获季节短期内销售,以便获得收入偿还到期债务。
就算有些保存期较长的主粮产品,仓储也有额外的成本,且面临更大的债务压力。
假如控制了种子、化肥、农药的供应渠道,又控制了产品的销售市场,在适当的时机可一次性完成整体的收割,甚至故意发动一场战乱都是有可能的。
比如短期内制造价格波动,提高种子、化肥、农药、能源价格,压低农产品价格,导致农户出现债务违约,乃至失去贷款抵押品。
在这个过程中,“风自宾”们不仅售出了产品、得到了巨额利息收益,最终还占有了对方的资产。此类手段不仅能针对某户农家,甚至也可以用来收割一个国家。
人类文明之所以出现,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人们学会了延迟满足,愿意在冬天播种,而等到秋天才收获。
曾经的几里国,很多人之所以生活在绝望中,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通过努力去创造财富的机会,越想挣扎迎来的却是更深的绝望。
新联盟以及新几里国的出现,所做的一切就是给了人们可以通过努力去改变世界、改善自身的机会,从而逐步去完成积累。
但是人性的另一面,假如可以尚未努力就能提前享有,又有多少人能抗拒这种诱惑呢?在没有积累的情况下,就将未来抵押了出去,这是一种新的游戏。
这个过程是不可逆的,一旦开始,趋势就会越来越得到强化,最后土地都会集中到风自宾这样一类人手里。
这样一类人要的只是垄断资源,种什么利澜最高便种植什么,假如农产品耕作没有收益或者收益达不到预期,就会拿土地去做别的用处。
那么失去土地的流民又会怎样?他们再度成为可利用程度不同的预备劳动力资源,现代有个词叫“人矿”,从人变成了某种意义的矿。
当年的几里国就是这样,由于没有水利体系,适合大规模开发的耕地都集中在有天然灌既条件的区域,被各大势力占据,比如莫里森种植园。
莫里森种植园的主要作物是什么呢?专供海外市场油棕与咖啡豆,边缘地带则种植了大量的牧草。他们有足够的财富养活自已与打手,饥荒时代反倒是继续占有资源的好机会。
假如这个过程发生了,几里国恐将重回莫里森种植园的那个时代,难道要等待下一个新联盟的出现,掀了桌子再重来吗?
而新联盟的出现,并不是必然会发生的事件!有人说历史有必然性,假如没有新联盟,也会有类似的新组织、新阵线的出现,这是对历史唯物主义的误解。
因为在现实的历史中,无数的部族与国度文明并没有等来救赎,而是因为种种原因走向了消亡。比如华真行曾到访的神隐之国,那里也曾存在一个独立的文明。
马台山提到了东国的例子,东国的分户承包制度曾经稳定存在了很多年,其根本的原因,就是当时的农业用地,并没有成为金融产品标的物。
土地只是分配给农户的生产资料,是集体产权,农户家庭只能使用却不能将其出售。
很多农户家庭因为盖房子、结婚、看病等原因负债,哪怕种地的收益很低,哪怕通过去城市里打工去增加收入,也无法直接出售承包的土地产权……
罗柴德只说了半截话,并没有展开讲具体的过程,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位当年在非索港救死扶伤的罗医生,如今已经是一位成功的精英投资家,对这种事情是再明白不过了。
崔婉赫不希望他们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赶紧打圆场道:“几里国的情况不太一样,农业发展宗旨主要是保障民生安全。”
马台山却仍然对刚才的话题感兴趣,继续追问道:“那么欢想特邦呢,据我所知,那里所有的土地包括各种资产,都完全属于欢想实业。
而欢想实业只属于风自宾勋爵一个人,甚至没有别的股东。这是不是罗柴德勋爵刚才讲的资本集中,而且是最终极的形态呢?”
这回是罗柴德打圆场了,他赶紧摆手道:“不一样,完全不一样。风自宾勋爵并没有夺走任何人的东西,而是自已创造了一切。”
这句话好像也对,华真行以风自宾的名义买下的土地,包括最早的农垦区,其实都是无人居住的荒原。如今的欢想特邦,绝大部分面积仍是荒原。
那里只有雨季的洪水、旱季的枯草,没有一个村落,也没有一条常年河流。如今这一切,都是欢想实业从无到有全新的打造,并不是从别人手里夺来的。
不料风自宾本人却摇头道:“豪斯先生说得对,这就是资本集中的终极形态。
欢想特邦不是我一个人建设的,欢想实业也不是我一个人打造的。但所有土地和资产只属于我一个人,至少名义上属于我。”
罗柴德又打岔道:“老弟,欢想实业如今这种股权结构完全没必要,你只要拥有控制权就行。你有没有想过上市融资,那一定是近几十年来世界资本市场最重大的事件。
甚至都不需要等到正式上市的那一天,你只要有意向,第一轮估值就会是天文数字。等到正式上市,你片刻之间拥有的财富,就会超出世人的想象。
哪怕你现在已经很钱,但那只是每年生产春容丹积攒的利澜。但是到了那个时候,你的资产,将远远超过如今,而且随时可以变现。”
克蒂亚小声插了一句:“罗医生说得对。”
“对个屁!”风自宾居然爆了一句粗口,又看着远方的田野道:“人们愿意购买欢想实业的股票,是认可这家企业创造价值的能力,书上就是这么说的吧?
假如他们只是想炒作差价,则毫无意义,也不创造任何东西。但假如他们期待的是未来的分红获利,难道就真的创造了什么吗?
有人让他们相信,或者他们自已相信,只要将钱放在正确的地方,就可以自动生出钱来。这只需要眼光足够准确,做出正确的选择就行了,不需要再付出任何劳动。
假如我在敲响交易所钟声的那一刻,就能拥有远超出现有资产的财富,请问是我本人真的创造了这些财富吗?
我只说一个事实,假如养元谷一声令下,让全体弟子撤出春容丹生产部门,欢想实业将无法生产出哪怕一粒春容丹!”
罗柴德解释道:“公主殿下说的,与你说的不是一个意思,而是指在现实中,这种情况真的会发生。”
风自宾:“现实中曾经发生和正在发生的事情,如果都是对的,新联盟为何要改变旧几里国?”
马台山却总能抓住重点不让话题跑偏,他又执着地追问道:“风自宾勋爵,您方才说只要养元谷一声令下,让所有弟子退出春容丹生产部门,欢想实业就生产不出一枚春容丹!
假如真是这样,罗柴德勋爵的建议更需要考虑。您可以给这批养元师股份,让他们能分享欢想实业的收益,将彼此的利益捆绑在一起,才是留住他们的最好方式。
如今世界上最成功的大企业集团,几乎都是这么做的。欢想实业要想获得更大的成功,保证长远的发展,恐怕也必须要这样做。”
风自宾看了马台山一眼,并没有直接回答,话锋一转,居然讲了一个似是现代寓言的故事——
“有那么一个国家,与欢想特邦一样地广人稀,却比欢想特邦要大得多。曾经有人发动了一场革命,口号是让所有人都成为国家真正的主人。
具体的措施很有创意,以该国的所有国有资产组建一家公司,实施股份化。该国当时有三百多万人口,那就分成三百多万股,每人一股。
然后革命成功了,因为这得到了大部分国民的欢迎。
成功之后会怎样呢?拿到这个股份就等于拥有这个国家了吗?或者说就意味着人们什么都不必做,然后就能分享红利?
资产之所以有价值,因为它既是生产资料又是劳动对象,价值是在生产活动中取得的,那么让谁去生产呢?假如这三百万人从此不事生产,那么他们还能得到什么?
假如他们能够得到红利,那也是在分享这个生产者所创造的价值。想让这个国家发展繁荣,需要的终究还是劳动者付出的努力。
倒是还有一个短期收益方式,那就是把国有资产全部变卖,收入大家都给分了,每人或多或少可能都会得到一笔钱。
这样却有两个问题,第一是以什么价格卖给什么人呢,谁又能将这些资产买下?第二是将资产全部出售之后,空壳公司的股份又有什么意义?
于是有聪明人就想到了更好的办法,这个国家还有一些资源,比如矿产,包括煤矿、铜矿、稀土矿。
请国外公司带设备、修道路、雇工人来开矿,然后将矿石卖出去,这样全体国民就可以分享收益了。
如此貌似确实能分享收益,但是还不够,不足以支撑人们心目中的美好生活,这时人们又会想到什么?
虚拟的股份既然是一种个人资产,它就是可以交易与转让的。于是到了下一次所谓的大选时,所有的候选人都提出自已的竞选政策,就是人们手中的股份可以上市交易。
不支持这种政策的人,是无法当选的。因为人们无论打不打算出售股份,都不介意拥有出售它的权利,都会希望有所谓高位抛售、低位买回的机会。
上市之后的结果,相信你们每个人都能猜到。所有的资产都是需要经营的,具体的经营者,想让它亏损比想让它盈利要简单得多,没有收益的股份就相当于废纸。
所以它真的跌到了废纸价,被一路抛售,又被人轻而易举蒂大量收购。
然后这个庞大公司的优质资产被分拆出售,落到了各私人财团手中,到了这个阶段,原先的设计已失去了所有的意义。
这只是一个故事,我不知道现实中究竟有没有这样的国家。但我们也可以用另一种方式去推演,假如这种股份并没有上市交易,但它是否可以继承呢?
若是不能继承,则失去了意义。若是可以继承,这户人家有两个子女,那户人家只有一个子女,他们继承的股本份额相差一倍,这是否又是真正的公平?”
这个故事多少有点荒诞,克蒂亚却越听越感兴趣,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插话道:“如果换一种形式呢?
股份不可交易转让也不可继承,股份总额根据人口总额随时变动,有多少公民就分成多少股份,所有公民都随时享有一股。”
风自宾笑了:“好主意啊,好馊的主意!”
克蒂亚居然没有生气,随即也意识到方才那个建议的荒诞,骑在骆驼上也抚额笑道:“勋爵先生,我是被你那个荒诞的故事给带偏了。
假如事情就是建立在一个荒诞的逻辑前提下,怎么讨论都跳不出这个荒诞的框架。这件事的本身,又回到了如何建立社会福利保障体系的问题,这里却用了最不靠谱的方式。”
崔婉赫又适时插话道:“我们认为,一个更好的世界,是成功者的存在,能让人们看到努力的希望,而不是努力无用的绝望,更非不必努力的幻象。”
罗柴德问道:“那前人的积累呢?”
崔婉赫:“那是可以更好努力的条件,让人们能够在更好的基础上去努力,从而创造与得到更多。当然了,这世上也有不想努力的人,都是个人的选择。
所以风自宾先生的意思,有些东西不应该瓜分归哪个私人所有。比如欢想实业,比如欢想特邦。
所谓的平等,不是也不可能是绝对意义上的均分,只能是规则上的尽量公平。人们早已明白,有些东西不能私有并继承,比如官位。
现代社会中的官职,早已不能由私人继承,但还有更多的东西,仍然是私有并继承的,有些是可以的,但有些却不应该……”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锲而不舍的马台山打断道:“风自宾勋爵,您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风自宾笑道:“方才公主殿下不是已经说清楚了吗?罗医生提了一个建议,理由是这样可以给我带来更多的财富。
而你又告诉我,如今世上最成功的大企业集团都是这么做的。欢想实业要想获得更大的成功、保证长远的发展,也必须要这样做。
可我为什么一定要遵守这样的财富逻辑呢?为什么一定要在这样逻辑框架下讨论问题呢?假如走进你设定好的框架中,就等于认同了你说的一切都是正确的。
可是我为什么一定要跳进去呢,去追求他们所认为的追求?我根本就不在乎个人能拥有多少财富,豪斯先生身为大神术师,此生所求恐怕主要也不在于此吧?
假如刚才那个故事太过荒诞,那么我就讲眼前的现实吧。这次来我们也经过了新田镇,欢想特邦最早建立的市镇,你看见那里的家庭式居民区了吗?
这里不缺地,所以家家户户后面都有一块空地,没有修院墙,但可以自已做篱笆扎起来,面积也不大,只有九十平方米。
大多数人家都用来种蔬菜了,各种蔬菜。这里的气候条件很好,很多蔬菜都能常年生长,一年四季想做饭的时候,都可以到后院掐一把新鲜的嫩菜。
假如哪天想换换口味,左邻右舍也可以交换不同的菜,总之就在那个生活区里,只要当地能种的蔬菜,你几乎都能找到。
那里的居民几乎都是东国人,东国人的饮食应该是世上最为丰富的,有条件可以做出各种菜式来,也是世界上人均蔬菜消耗量最多的。
这是多么大的需求?而欢想实业自已也有蔬菜基地,假如按照你方才的逻辑,怎么能允许这种情况存在,这要少卖多少菜、少赚多少钱?
更何况生活区就是欢想实业自建的,包括住房,也包括后院可以种菜的空地,都是欢想实业提供给居民的,这不是跟自家的买卖为难吗?
还有更聪明的人,会说出另一番道理。分户庭院式种菜,其效率远不及规模化的现代蔬菜生产基地,还浪费了人们大量的精力。
与其如此,不如让人们将精力用在能创造更多价值的工作上,节约出更有效率的劳动时间,蔬菜供应就交给现代化的生产基地吧。
这有没有道理?假如就按照这样的叙事逻辑,简直太特么有道理了!
但是我要告诉你,在自己后院空地上种菜并非一种强制性的劳动,而是工作之余的一种休闲,一种生活情趣,甚至是享受生活的一种方式。
不同的人会种不同的蔬菜,也有省事的人不种菜,种一些花木和果树,还有人干脆就把那儿改建成茶棚,或者雨天也可以搞烧烤聚餐的凉亭。
有不少居民就是养元师,种了金线竹一类的灵植,今年还有种五花谷和纯元豆的,平日以法力培育。
这世上一切生产活动的目的是什么?若答桉就是为了满足人们的精神与物质需求,那么这就是一种很多的方式。
假如你认为是为了满足某个集团、某一类人,永无止境的资本增值冲动,那么你可能就不希望看到这种情况,至少不会主动给他们创造这样的条件。”
马台山滴咕道:“到哪里都喜欢种菜,小农习惯。”
风自宾也不生气,只是笑道:“我有一位长辈,就有严重的自然自适小农思想,而我受他的影响很深。”
崔婉赫:“净尘罗法阵中,哪怕种个萝卜都贼好吃。”
克蒂亚:“听着我都很向往了。”
罗柴德:“您不是有拉肯大花园吗?”
马台山又顽固地将话题扳了回来:“就不说种菜的事了,按照崔女士刚才的说法,勋爵先生的话也充满了矛盾。
您拥有欢想特邦的一切,那么对其他人来说是否不公平呢?假如您是成功者,爱他人的努力是无用的,因为无论他们怎样努力,都不可能成为另一个你。”
风自宾点头道:“你说得非常对啊!从一开始我就承认,这就是资本集中的终极形态的展示,我就是一个反面的典型。
事物发展到极致,就会走到难以为继,就会走向自我否定。你看到了矛盾,我本人身上就集中了所有的矛盾。
但我从未拿过欢想实业一分钱的分红,以前没有今后也不会,所有的收入和利澜,都用在欢想实业与欢想特邦身上,这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反面典型。
我的所有资产,实际上是欢想实业、欢想特邦公有的、共用的。但这世上有各种对公有制的攻击与批判,我取了个巧不必去辩驳,因为它还是私有的形式。
如果有人想攻讦我个人,我则从不私取。如果有人想批判公有制度,而它却是私有的,且是私有的极致,在法律意义上是严格的私有。
所以人们就不要再以私有化的名义,去瓜分侵吞原本就是我私有的资产。我不仅是事实上的所有者,也是名义上的象征,展示给世人的矛盾。”
克蒂亚有些听傻了,罗柴德却小声道:“老弟,你玩得真大,也玩得真嗨呀!”
马台山皱眉道:“我能否听出另外一层意思,就是在欢想特邦除了你之外,其他人都不允许拥有个人资产?”
风自宾摇头道:“这可不像一位大成修士说得话,请不要有意误导。我们鼓励所有人创造和拥有个人财富,比如赚多少钱、攒多少东西,都是他们自已的。
如果父辈努力,子孙就可以要么过得更舒服一些,还可以有更好的条件去创造更多。
但是在欢想特邦,欢想实业的资产是不可再私有并分割的,它是所有人可以通过自身努力去获得一切的保障。
至于每个人能得到多少,我也不清楚。就像几里国推广养元术,也有大部分人终生无法成为养元师。但他们至少拥有了得到传授的机会,坚持修炼同样可以延年益寿。
至于我风自宾,并不以这个身份取欢想实业一胫毛。你也曾是东国人,应该听得懂这个典故。”
马台山:“可是这样一个欢想特邦,真的能够永远维持下去吗?”
风自宾笑出了声:“我做不了世上所有的事情,每个人终究还是要靠自已。我只是展示了有这样一个世界的存在,未来会怎样,那是未来人的选择。
这就像养元谷中的导师,不可能代替弟子去修行。但只要我还活着,就会尽量做好我所能做到的一切,包括诸位已经看到的这些。”
马台山:“但你有没有想过,所有的矛盾都集中在你这个人的身上,假如你不在了呢?”
华真行扭头看着马台山道:“我方才已经回答了,但假如你是另外一种意思,我也有所预料并有所准备。曾有人想刺杀我,难道豪斯先生也打算动手吗?”
此言一出,其他几人都不由变了脸色,马台山悚然一惊,赶紧摆手道:“没有,没有,勋爵先生可不要开这种玩笑!”
风自宾:“没有就好,没有就好,继续参观吧,前面还有更有趣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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