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张孝淮顿了顿,看着王默问道:“子文还要听我说下去吗?”
“当然,闰农兄但说无妨,我也想听听川军有哪些不足之处。”王默脸色不变,看不出有任何介意张孝淮挑刺的意思。
或许是期望与现实差距太大,张孝淮毫不客气地猛批道:“先说你的炮团,我去龟山炮台看了下,那也能算炮团吗?就那些炮兵,全都是些速成的半成品,不,连半成品都算不上!连最基本的弹道测算都不会,全凭经验蒙的调整炮击诸元,如果这也算炮兵,那随便招些民夫壮丁也能当炮兵了!”
这的确是非常大的问题,为了尽快形成战斗力,王默是速成了几批勉强能将火炮打响的炮兵。结果就是川军炮团根本没办法做到精准炮击,很多时候为了达到炮击效果,不得不采用区域覆盖性炮击这样奢侈的办法,弹药浪费十分严重。
王默只得无奈苦笑,点头说道:“闰农兄所言甚是,如今的川军炮团的确不能算真正的炮团。”
张孝淮既然开口挑刺了,就没打算收住,继续劈头盖脸地猛批道:“再说你的各级军官,军事知识水准比普通人强不到哪去!他们根本不会一点军事地图作业,更不懂得任何战术部署和推演,指挥士兵作战和赶鸭子没两样。这些人当班长可以,当排长、连长、营长和团长那就是在胡闹!”
军官的军事素养过低正是川军的另一个死穴。没办法,川军崛起太快,王默又看不上那些旧派军官,于是大力提拔和培养如同白纸一般的农家子弟兵。终究是速成的军官,没有接受过系统的军事教育,王默再怎么言传身教,也不可能把他们所有人的军事素养提高到科班军官一个层次。
尽管如此,可被人骂成是胡闹,王默也难免脸上一阵难堪,说道:“这个……这个年轻军官的确没怎么接受过系统的军事教育。难免……”
“还有,更胡闹的是,川军竟然连最基本的作战参谋制度都没建立起来!”张孝淮那恨铁不成钢的样,是越来越进入状态了。接着狂喷道,“战争不是儿戏,任何战略、战术动作都必须经过反复的科学计算和周密推演,否则和胡闹有什么区别?和湖北军、北洋军的战斗如果不是你部署安排了详细的作战计划,依仗强大的火力优势。川军能打得赢就真是天方夜谭了!”
这王默真有点冤,他不是不想建立作战参谋制度,而是根本就没有合格的作战参谋。
现如今的川军,在大规模作战方面,的确非常依赖于王默一个人的战略、战术部署,这是非常危险的。王默是人不是神,他自己做的决定不可能永远都是对的。一旦作战部署出错,那对整个川军将是灭顶之灾。
由此可见,作战参谋制度的重要性。
王默事情太多,很难专心到军校培训出专业的优秀作战参谋。不过。眼前就有一个非常合适的参谋长人选。
想到这,王默真想对张孝淮招招手说:“参谋长,快到碗里来!”
当然,这么做的结果也是可以预见的,张孝淮会当王默得了失心疯胡言乱语,然后毅然决然地拂袖离去。
思绪转了几圈,王默朝张孝淮问道:“那依闰农兄来看,我要怎么做,才能改正川军的这些缺陷和劣势?”
张孝淮闻言一愣,刚才情绪上来。批得倒是痛快而且没有任何顾忌,现在想想自己一个外人似乎不大合适,于是说道:“子文,这是你们川军内部事务。我这个外人就不便赘言了吧。”
王默起身,朝张孝淮躬身施礼,说道:“闰农兄,这里也没有外人,还请不吝指教一二!”
王默这么郑重其事,倒是让张孝淮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也站起来,说道:“子文你不必如此,你要是不觉得我是胡言乱语,那我就说说我的看法。”
两人重新坐回座位后,王默正色道:“还请闰农兄赐教。”
张孝淮说道:“事实上,这些问题,归根结底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川军崛起太快,无论士兵还是军官都没有接受过系统和正规的军事教育。要想解决,也不难。只要大办军校,自然可以培训出优秀的军官、各种技术兵以及建立参谋制度所需的作战参谋。”
“好,闰农兄真是一针见血,让我茅塞顿开啊!”王默大笑道,“不瞒你说,我在四川那边已经整合陆军小学和武备学堂,筹建一所大型的新式军校了。只是一切尚在草创中,还没能走上正轨。”
“原来子文早有准备,那倒是我多虑了。”张孝淮点了点头说道,他就觉得凭王默表现出来的军事素养,不应该看不到川军那些致命缺陷才对。
“等川军回师四川后,我就准备让各级军官进入军校接受系统、正规的军事教育。只是,湖北这边的事情就麻烦了,整合武备学堂,筹建新式军校还得有个总负责人,一时还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王默故作唉声叹气地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眼睛一亮,猛拍自己的大腿,对张孝淮说道,“我怎么把闰农兄这样的大才给忽略了!闰农兄你来负责筹建湖北这个新式军校,怎么样?”
张孝淮一愣,旋即摇摇头,说道:“这个恐怕不妥。”他怎么隐隐感觉到王默故意和他东拉西扯半天,就是冲着他来的。
“怎么不妥了?据我所知,自从在江苏那边兵败之后,闰农兄你现在并无任何职务在身吧?”王默反问道。
“这……”张孝淮还真说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因为这的确是事实。
王默又说道:“闰农兄不是反对袁世凯的独裁**吗?没有一支实力强悍的军队,如何抗衡北洋军?留在湖北吧,这里绝对有闰农兄大显身手之地!”
张孝淮看了看王默,还是有些犹豫地说道:“此事,我要慎重考虑考虑!”
王默仔细看了看张孝淮的神情,明显感觉到他已经有些动心了,只是好像还有顾虑和担忧。
“闰农兄这是担心我和我父亲这样的军阀,发展壮大之后,和独裁**的袁世凯没有区别?”王默揣测着问道。
张孝淮没有回答,不过从他的神情上来看,显然就是这么认为的。在他看来,王氏父子这样的军阀,本质上和袁世凯没有什么区别。一旦川军发展壮大,乃至夺取全国大权,民国的民主共和也不可能实现。
这也算是这个时代很多青年俊杰的一个文青病了,“民主共和”这四个字仿佛有着无与伦比的魔力,让他们不顾一切地去追求,以致于都钻入了牛角尖。
这些人都不明白,或者说钻入牛角尖忘记了,这个世界是不可能存在绝对的“民主共和”的。尤其是如今民国内忧外患的情况下,中央集权永远要比“民主共和”现实得多,也有效率得多。
不过,王默是不准备就这点和张孝淮辩驳的,因为他自认没有这个口才说服张孝淮改变观点和看法。
想了想,王默似乎有点不着四六地问道:“闰农兄曾在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留学,不知对日本这个国家怎么看?”
“子文,你问这个干什么?”张孝淮疑惑地看着王默,不明白王默为什么突然问这样和此前谈话丝毫不相干的问题。
“那我换个问法,闰农兄,凭你对日本的了解,你觉得日本对我们民国有威胁吗?”王默说道。
提及日本的威胁,张孝淮脸色顿时一片严峻,郑重点了点头,说道:“当然!”
“不!”王默突然加大音量,说道,“我认为日本于我们民国不仅仅是威胁,而是生死大敌!不久的将来,我们和日本之间必然要爆发影响民族生死存亡的全面战争!”
张孝淮很是意外地看着王默,他没想到王默的目光不仅仅放在国内的一亩三分地上,对日本的态度居然如此敌视,不,应该说是仇视才对。
“不仅是日本人,还有英国人、俄国人、法国人这些西洋人,哪个不是对我们民国垂涎三尺,欲瓜分而食之?对付这些豺狼虎豹,我们唯有拿起猎枪,迎而击之,方有一线生机!闰农兄,我恳请你留在湖北,一起练出一支真正的护国强军,荡平一切欺凌我国之洋人列强!”王默右手紧紧攥拳,说道最后已经不再是招揽张孝淮的说辞,而是他的肺腑之言。
既然来到这个时代,王默又怎么可能甘心看着洋人在中国享受超国民待遇,拿着刀叉肆意鱼肉自己的国人同胞?
张孝淮默然无语,他能感觉到王默话语里的真挚,以及对国家如今糟糕处境的忧虑和痛心。
“闰农兄,留下来吧。我不敢说日后没有任何独断专行之举,但如果你发现我的行为对国家和民族造成了任何危害,你尽可以如今日反袁般起兵反我!”王默郑重承诺道。
“那好吧,我可以留下来,不过日后我若是发现子文你言不由衷,我会第一时间离开的!”张孝淮终于点头答应了。
“好,太好了!”王默大喜,笑道,“闰农兄放心,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就是拉着我手下的军官反我,我绝无任何怨言!”
随后,王默便任命张孝淮为军团总参谋长,湖北新式军校筹办人和执行副校长。
张孝淮,这个民国大名鼎鼎的士官三杰之一,终于跳进王默的碗里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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