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后避不见客的消息很快传遍后宫,旨意由太子下达,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哪里是养病,分明是禁足。
昨天还活泼乱跳地接受众人请安,瞧那气色,全皇宫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比她更艳若朝霞的女子了。今日说病就病?
有性子谨慎的,观望了好几日,不见太子殿下像平时那样去椒殿“探病”,心里便有数。
小皇后肯定得罪太子殿下了。
又或是怀家得罪太子殿下了。
总之不管哪样,反正她们不用再忌惮小皇后了。
三个女人一台戏,一宫女人全是戏,真心为小皇后担忧的没几个,多的是幸灾乐祸之人。
后宫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以昭贵妃为首,被人压在头上好一阵子,如今总算扬眉吐气。
椒殿的宫人来求见时,昭贵妃假装没听见,让人在外面候着。
管东管西的事,太辛苦,怀桃从未提过要拿六宫之权,是以执掌六宫的权利仍握在昭贵妃手上。各宫要格外用些什么做些什么,得派人去知会昭贵妃。
其他人是求着昭贵妃做事,但是身为皇后的怀桃却是将她视作管家。昭贵妃自己心里也有数,自太子站在小皇后那边时,她这个呼风唤雨的贵妃便只能沦为照顾小姑娘的奴仆。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她要伺候的这个小姑娘,不但失去了太子的支持,而且还被太子禁足。
简直是天大的羞耻。
“娘娘,椒殿的宫女阿琅说,皇后娘娘身子不适,今日当值的御医全都去了皇上那边,还望娘娘去将院外未曾当值的御医传进宫来给皇后娘娘看病。”
昭贵妃不以为然,嘴上敷衍应下:“知道了,让她回去等着罢。”
昭贵妃心里小算盘打得很好,她在小皇后那里受过的气,总要找回来,且不管小皇后是真病还是假病,反正现在没人再管小皇后,小皇后的生死,握在她手里。
她得让那个有名无实的小皇后知道,在这个后宫,到底谁才是最尊贵的女人。
昭贵妃自以为事情尽在掌握中,却不想,椒殿的宫人,从她宫中离开,便悄悄去了东宫。
太子殿下有令,每日事无巨细,必须按时禀报。
阿琅见到太子时,太子刚从外面回来,衣袍染了尘灰。
阿琅不由分说跪下去:“求殿下救救小姐。”
太子倨傲冷漠地扫一眼,袍角翩然,未曾停下脚步,继续往里踱步。
阿琅咬咬牙,又喊:“求殿下救小姐,小姐生病了。”
太子没有搭理。
片刻后,太子自内殿而出,换了身绛纱常服,清风朗月的面容,不紧不慢地走至阿琅跟前。
阿琅仍在地上跪着。
“孤最厌恶别人撒谎,阿琅,你自行领罚十鞭。”说罢,太子挥袖而去,大概是赶着前去处理琐碎的政务,看都不曾看一眼。
阿琅叹口气。
小姐这法子不好使。
她早就说过,太子殿下不好骗。
等回到椒殿,娇媚的人儿光着脚扑过来,“阿琅,怎么样,他来了吗?”
阿琅强忍着背上的伤痛,任由怀桃抱着,怕怀桃看出端倪,挤出一个笑,轻声安慰:“小姐,是阿琅没用,没能将太子殿下请来。”
怀桃皱眉,“你和他说我生病了吗,得了重病,快要死掉的那种?”
阿琅无奈道:“小姐,您在椒殿的一举一动,太子殿下都知道,我刚张嘴,便被殿下识破了。”
怀桃鼓起腮帮子,气道:“他都知道?他不是不管我了吗,他不管我,又为何还让人看着我,这个口是心非的男人。”
阿琅轻轻拍着怀桃的后背,“小姐不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得。”
太子殿下的心思,变幻莫测,但是——
阿琅看着气到两颊晕红的美人,犹豫半晌后,试探地说:“要么小姐去求求殿下?我可以带小姐去东宫。”
别的她看不出,但是殿下想让小姐孤立无援的心思,她倒是看出来了。
太子殿下下了禁足的命令,却没有将安插在椒殿的心腹召回,说明太子殿下给小姐留了余地。
或许他就是想让小姐服软低头,自个去求个情。
阿琅将自己的分析一一说给怀桃听,希望能对她有所帮助。
美人犟得很,听完后,不但没有考虑主动求情的事,反而走到外间,故意将话说给太子安插的宫人听:“太子楚璆就是头猪,又蠢又笨的猪,我每天啃猪蹄的时候一想到他,恶心得连猪蹄都不想啃了,这个禽兽不如的男人,害我没食欲,整整瘦了一圈,混蛋,大混蛋!”
阿琅吓得赶紧捂住怀桃的嘴。
“我的小姑奶奶,可别说了,太子殿下会知道的。”
怀桃重新走回榻上,脱了鞋上床,往枕头上一趴,“我就是要让他知道,我不会求他,要求,也是他来求我。”
阿琅长长叹口气。
小姐太天真了。
殿下哪里会求人,只怕小姐老死宫中的时候,都等不到这一天。
怀桃翻过身,伸手去攀阿琅的胳膊:“阿琅,我要午歇了,咱俩说悄悄话,你陪我一起睡。”
她的动作太过突然,阿琅猛地跌过去,背部碰着床沿,疼得脸色皱白。
怀桃察觉端倪,不由分说就要查看,一看,不得了,阿琅背上满是鞭痕。
美人当即泪眼汪汪:“阿琅,是他罚的你吗?”
阿琅低下头,苦笑道:“阿琅犯了错,受罚是应该的,殿下已经足够宽容。”
美人哭得伤心,一把抱过来:“阿琅,是我的错,我不该自作聪明,让你去他跟前撒谎。”
美人香软的怀抱令人酥麻,疼痛全都抛到九霄云外,阿琅笑起来:“小姐没有错,阿琅跟了小姐,就是小姐的人,哪怕小姐让阿琅去死,阿琅也是愿意的。”
美人眸中水雾朦胧,两颊泪珠滑落,哭得梨花带雨,“阿琅,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阿琅轻声道:“因为是小姐啊。”
美人淅淅沥沥哭了会,坚持要亲自上药,待上完药,阿琅只能趴着不能躺着,她也不躺,和阿琅一样,两人皆趴在枕边。
美人哭累了,红肿的眼睁不开,困意拳拳,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话:“阿琅,我一定要让他俯首称臣。”
阿琅明知不可能,却只能顺着她的心意应下:“嗯。”
美人叛逆的小性子全然暴露:“我要让他天天伺候我,天天求着我。”
阿琅嘴角挑起苦涩的笑意:“嗯。”
回过神,美人已经呼呼睡着。
她睡得香,已经说起梦话来,阿琅凑近一听,听到美人喃喃低语:“你这个坏人,作甚要折磨我。”
说的是太子殿下。
阿琅心中有愧。
她藏了秘密没有说,事情已经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她要想做些什么,也已经无能无力。
更何况,就算她说了,太子殿下也未必会在意。
阿琅抚上怀桃的脸,“没有殿下,还有阿琅,阿琅会一辈子守着你,不会像殿下那样,让你失望沮丧。”
失望。
她哪里想得到,她家娇滴滴的小姐,这一次并未失望。
时隔多日,太子终于重新迈进椒殿。
今日一大早,阿琅再次跪倒在东宫殿前,起初太子不相信,以为那个不听话的小东西又想故技重施,后来等椒殿的宫人下午例行来禀时,说怀桃确实是生了病,阿琅去昭贵妃那边请太医入宫,像往常一样,没能请到,耽误了病情,如今已经人已经烧得浑身滚烫。
太子一愣。
先是问:“她当真病了,不是装病?”
宫人答:“真真切切是病了。”
他派去的宫人,还没有那个胆子,敢像阿琅那样,为了那个蠢东西向他撒谎。太子回过神,呼吸一促,定了定神,当即放下手里的政务,宣召所有未当值的太医入椒殿诊脉。
起初还能淡定自若,在东宫等着听太医回话。
后来太医来回,说怀桃本就弱不禁风,染了风寒本该及时医治,但是拖了一天一夜,加上不曾忌口的缘故,病情加重,如今只能针灸泻火,待疏通穴道后,再服药退烧。
太子一贯平稳清亮的声音里透出半分焦虑:“能尽快治好吗?”
太医:“能是能,就是免不得要受些罪。”
太子紧皱眉头。
太医继续道:“还有一事,皇后娘娘不肯扎针,也不肯喝药……”
太子站起身来,极为不悦:“胡闹。”
夜风簌簌,一顶软呢小轿自东宫侧门悄悄离去,隐在黑暗中,朝椒殿奔去。
椒殿。
黑压压跪了一殿人,众人伏在里殿门槛外,无人敢进去。
小皇后不让人进去,一个人在里殿待着,谁要是敢迈过去一步,她就哭给谁看。
太医喊:“娘娘,让微臣替您施针罢。”
小皇后的声音满是哭腔,“不要!”
众人急得不行。
太子早就有令,若是小皇后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就准备好殉葬。
众人面面相觑,皱眉不展。
这可如何是好?
“你们跪在这作甚?”
头顶上忽然传来个冰凉的声音,众人吓一跳,竟是太子殿下亲自来了。
宫人跪在地上回话:“禀殿下,皇后娘娘不肯让人靠近。”
太子眉心微蹙,跨步而入。
隔着素纱屏风,依稀望见床榻上的美人缩成一团,短促的哭声又轻又浅,一声声飘入他耳中,像是受了极大的苦难,哭得委屈。
太子自屏风后绕出,美人抬眸来望,望见是他,立即撇开脑袋,嘴里哼哼两声,小手擦了眼泪,拿起一个软枕就往外扔。
没扔中,又拿起一个软枕重新砸过去。
榻上的软枕都扔完了,最后总算砸中一个。
太子挡住她最后砸来的软枕,捏在手里,缓步往前。
她坐在床沿边,昂着下巴假装没看到他,嘴里嘟嚷:“你来做什么,我装病装得正开心呢,总之死不了,等我死的那天,你再来看我罢。”
太子伸手抚上她的额头。
烫手。
她一张小脸都烧红了,脖子和锁骨处露出的雪白肌肤泛起粉红,整个人颓然无力,软软怯怯,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她注意到他的灼灼眼神,语气糯了几分,挪开身子,低喃:“你别看我。”
他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
太子扣住她的后脑勺往自己怀里送:“不丑。”
她从他怀中挣出去,力气比平时小了许多,太子毫不费劲,单手就将人制服。
他一双深邃如湖的黑眸望过去:“听话,好好治病。”
她红着眼朝他喊:“偏不听你话,你咬我啊。”
他作势弯下腰就要在她脸上咬一口。
偏生触到她的温热肌肤,美人儿颤颤发抖,视死如归,有气无力:“我不想活了。”
太子屏住呼吸。
数秒,他恢复如常。
她病糊涂了。
他暂且不和她计较。
太子耐着性子问:“要怎样,你才肯好好听话治病?”
美人仰起脸,声音又细又小,像是撒娇,又像是赌气:“那你求求我……”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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