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阳光有点晕眩,陆落站在那里,蓦然睁不开眼。
她低垂了下脑袋,想将眼底的浮光掠去。
柏兮伸手,居高临下拍了拍她的脑袋。
他的手很轻而暖,似唯有压力的骄阳落在头顶。
柏兮布了个阵法,极其复杂,用十阵相连,仍是他自身为纳气,可以改变他院子里的气候,拖延星宿的转动,偷得时光。
“不能再捅我了,再捅伤了我,我真要死在这个阵法里了。”柏兮笑着对陆落道。
他有种哄孩子的耐心,将他最弱势的地方,告诉了她。
陆落抬眸。
柏兮眼底一紧:“怎么,你还想杀我?”
陆落无奈笑了笑。
“你既然敢告诉我,肯定是有备无患,我怕杀不成你,反过来被你杀了。我很惜命的,你放心。”陆落道。
柏兮朗声笑了起来。
他又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乖落落,你已经学得很聪明了,真是个不错的孩子。”
他领着陆落往里走。
有些日子没来了,柏兮的院子好似变了样,那些移植的高大树木,掉光了老叶子,发出了葱郁的新芽。
树木蓊郁,荫浓苔滑,石色青黑,小径上落满了黄叶,踩上去清脆作响,像极了古林深处。
“这阵法多长时间能完全改变院子里的气候?”陆落问柏兮。
柏兮很宽容,有问有答:“两年左右。”
“能延长寿命吗?”陆落又问。
而后。她想到了柏兮将四周的生吉之气和福瑞都拖到了他这方小天空,让旁边方圆几里内的风水都不好,应该是刻意延长寿命了。
她问了句废话。
这句废话,柏兮竟然也认真回答:“当然可以,此处再养五十年,足以蒙蔽天机,借得无尽寿命。”
“那时候我就老了,还要那无尽的寿命做什么?”陆落道。
柏兮笑了笑。
两人行走在小径上,宛如步在深林。
鸟语婉转,轻风徐徐。陆落的心情逐渐放松了。连日压在她心中的阴霾,竟缓缓散去了些。
也许是阵法的缘故,也许是他的庭院像极了老林,让陆落逃离了尘世。心情舒泰。
柏兮除了请陆落看他的阵法。也是想请她尝尝他新作的月饼。
“你还会做月饼?”陆落吃惊。“你一个老男人,天天钻研厨艺作甚?”
“你又不会做。”柏兮道,“若哪天只剩了我和你。岂不是要饿死你?”
陆落觉得不会有那么一天。
哪怕她长命百岁,她也是个富有的老太婆,身边一堆伺候她的人,轮不到饿肚子的地步。
不过,她今天想浮生偷得半日闲,就没有和柏兮抬杠。
柏兮先烧水,煮了杯木樨乌梅茶给陆落喝。
最近几年,湖州府的中秋节,多了好些习俗。
每到中秋,观潮,放水灯,吃月饼、石榴和西瓜,饮木樨乌梅汤,成了风气。
陆落喝了半口,酸甜恰当,很是满意,她连连点头:“你煮的乌梅汤,跟我家里的吕妈妈不相上下。”
柏兮接过了她手中的茶盏,就着她喝过的那杯,也尝了一口。
“我喝过了!”陆落蹙眉。
“我不嫌弃你。”柏兮道。
陆落翻了个白眼,心想到底谁嫌弃谁?她换了个茶盏,将这个茶盏留给了他,自己重新倒了一杯。
倒好了,柏兮却不喝了。
他的月饼昨晚就做好了,如今只需要蒸烤。
架上了火,他出来和陆落喝茶闲聊。
就着小点心,喝木樨乌梅茶,陆落问起了他的阵法,觉得有趣。
“我从前就告诉过你,只要你答应跟着我,我可以教你。”柏兮见她旁敲侧击,就知道她很感兴趣。
陆落则撇撇嘴。
“我不想做任何人的奴隶。”陆落道,“我自己能选择,为何非要跟着你?”
柏兮给她倒了杯茶,冷冷道:“嘴巴这样坏,真该毒哑你!”
陆落记得他第一次说,把她毒瞎,那时候她吓得半死,仓皇逃跑,还把自己的脚指头都踢破了。
在她心中柏兮就是个变态。
如今再次听到这种话,没了恐惧,只感觉是调侃。
陆落想,再这么下去,她都会忘记柏兮害颜浧的事,偏向他的解释,将他对颜浧的残害,理解成他们的“斗法”。
虽然颜浧根本不是术士。
她慢慢喝茶,心想不能与柏兮久待,他会把陆落的三观带到沟里去。
陆落也反省,为何她这么容易接受柏兮的观点?
也许,他们从骨子里就是一类人。
“月饼好了。”聊了半晌,柏兮起身。
陆落跟着去了厨房。
热气腾腾中,她闻到了红豆的清香,这是她最爱的味道。
柏兮蒸了半笼屉月饼,趁热给陆落取了一块。
面很细腻,红豆馅儿不甜不淡,蒸得火候也恰到好处。
陆落咬了一口,满齿留香。
“好吃!”陆落大赞。
可能是喝多了乌梅茶,陆落胃里有点饿,这热腾腾甜香的点心吃下去,填满了胃饿出来的褶皱,陆落舒服叹了口气。
“你哪天忘了术法,也别忘了这厨艺。”陆落笑道,“你做个厨子,才最讨人喜欢!”
柏兮用筷子又敲了敲她的额头:“吃我的,还诅咒我!”
陆落吃了两块,有点撑了,这才放下筷子。
柏兮则没吃,用食盒装起来带回去,就说是路上买的。
他不喜欢吃甜腻腻的东西。
“倚竹肯定喜欢吃。”陆落道。
装好了食盒,柏兮重新将陆落送出了大门。
他问陆落:“心里还难过吗?”
陆落道:“你不问,我是不太难过的,但是你问了我又想起来了,你就不能放过我?”
柏兮再次微笑,难得露出愉悦的表情。
他驾车将陆落送回了千丝斋。
倚竹还在等陆落。
陆落坐上自己的马车,将点心给倚竹吃。才到下午,陆落去买了些中秋节礼,封了二十两银子,去了趟染坊。
“这些节礼和银子,是给你们过节的。”陆落将东西交给了滕元娘,让滕元娘分下去。
滕元娘开心道是。
她脸色红润,最近生意虽然忙,滕元娘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好,日子有了奔头,她神采奕奕的。
“东家,您等等。”滕元娘笑道。
她转身进屋,拿了只包袱给陆落。
包袱里鼓鼓的,装了不少的东西。
“给您的。”滕元娘递给了陆落。
“这是什么?”陆落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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