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二郎叫陆茂,今年二十岁,在老宅兄弟中行二,比老大小八岁。老宅也是女儿多、儿子少,陆家的祖坟就是旺女不旺男。
陆茂虽然生活奢侈风流,为人却慷慨上进,十二岁被二伯母送去书院——崇济书院。
崇济书院就坐落在湖州府远郊的山上,它在江南很有名望,是誉满天下的书院之一,名师高达八位,都是博学鸿儒,而且中过进士的老学究有三位。
因为师出名门,陆茂天赋又高,十六岁就中了秀才。
十六岁的秀才虽然不算天才,也是佼佼者,在书院的诸多学子中名列前茅,整个湖州府颇都有了名望。
中了秀才之后,陆茂就飘飘然了,再也不想去书院吃苦。
他在家里一边享受红袖添香,一边漫不经心读书,第一次乡试就名落孙山。
受了次打击,陆茂也清醒很多,乖乖收拾行囊重新回了崇济书院,终于在去年乡试中了举人,光耀门楣。
二十岁的举人,的确是少年才俊,风光得意。
正是因为得意,又因为从小在书院读书,陆茂为人还是有点幼稚,上京的路上露了财,时运不济被水匪盯上了,这才落魄。
陆茂坐在东次间喝茶,丝毫不见外,等着四婶的丫鬟们准备衣裳和热水,就见一个身材修长挺拔的男人,带了个小姑娘进来。
陆茂一下子就看到这个小姑娘。
小姑娘穿着大红羽缎的披风,领口一圈白狐毛。衬托着一张比白玉尚且细嫩三分的小脸,圆圆的大眼睛,似墨色宝石一样璀璨明亮的眸子,怔怔看着陆茂。
她很惊讶。
陆茂这才惊觉自己像个乞丐。不知是怎的,他浑身不自在,自惭形秽,恨不能躲起来。
这小姑娘年纪不大,个子却不矮,身姿聘婷,似一朵亭亭玉立的荷。她头戴珍珠花。珍珠足有葡萄大小。浑身穿戴看似素净却透出奢华,一看就是出身高贵的。
“这是忠武侯,和颜姑娘。”陆落介绍道。
陆茂就知道是谁了。
这样,陆茂更加不自在了。勉强笑着。都不知该怎么打招呼。
“这是我堂兄。他刚过来,还没有来得及整理仪容,咱们先出来吧。”陆落看出了陆茂的窘迫。
陆茂富贵惯了。平常衣着极其讲究,突然这么狼狈,又见到了未来妹婿这样重要的亲戚,心里觉得尴尬窘迫,也是人之常情,陆落也会。
于是,陆落先把颜浧和洀洀领到了东梢间闲坐。
闻氏也过来,和颜浧兄妹俩说了几句话。
“三嫂,你堂兄是做什么的,为何穷成那样啦?”洀洀问陆落,有点可怜那个乞丐。
陆落就把陆茂遇到了水匪的事,说给了洀洀和颜浧听。
颜浧心里觉得是陆茂不够谨慎又爱显摆,这才遭了劫匪。
但是颜浧不会当着陆落的面,去批评陆落的亲戚,于是他违心说:“年末匪患严重,舅兄好歹捡了条命,这是万幸。”
陆落的堂兄,以后也是颜浧的舅兄,他说起了特别顺口,陆落却看了他一眼。
她似乎很想纠正颜浧,又觉得浪费口水,又忍住了。
说了也没用。
陆落两年前就跟颜浧说,别喊她母亲叫“岳母”,颜浧还是一声不落喊了两年。
“哦,原来他不是真的乞丐啊?”洀洀听了陆落的解释,恍然大悟道,“我就说嘛,那么好看的人,怎么会是乞丐呢?”
洀洀觉得陆茂生得俊美。
小姑娘看人,单单是很直观简单的,不会带男女私情。
饶是如此,颜浧还是看了眼洀洀。他眸子幽深,不带威严,似打量洀洀的神色。洀洀被看得莫名其妙,不知道兄长的何意。
陆落瞥了眼颜浧,又看了眼洀洀,心中倒是明白,却没说出来。
“你瞧,我是家中管事的,堂兄来了怎么安顿他,还是要我出面,今天骑马我去不了了,改日再去,好吗?”陆落对颜浧道。
颜浧不是不讲理的,道:“好,正事要紧。若需要帮忙,派人告诉我。”
陆落颔首道好。
送走了颜浧和洀洀,陆二郎也更衣梳洗了一番,整整齐齐出来了。
玉阶给他买的衣裳太宽大了,陆茂使劲撸袖子,防止袖子往下掉。
“明天我带着你去做几身衣裳,先凑合穿吧。”陆落帮他卷袖子。
收拾妥当,陆茂也问:“忠武侯走了吗?”
他还想重新去打个招呼,方才太失礼了。
“已经走了。”陆落道。
陆落和闻氏也把陆其钧生病之事,告诉了陆茂。
“我去看看四叔。”陆茂道。
陆落又领了陆茂,去外院看陆其钧。
陆其钧已经瘦得皮包骨头,虚弱不堪,很久没去衙门点卯了。看到了陆茂,他不认识,当初他上京的时候,陆茂还没有出世呢。
“这是二房的二堂兄。”陆落介绍道。
陆其钧没力气,勉强点点头,就示意陆落带人出去。
陆茂对陆其钧也没感情,随着陆落出来,就悄声问:“四叔看着不太好,要预备后事吗?”
虽说陆其钧是家里的主心骨,可陆落即将要出嫁了,而且她还有个权势滔天的太监叔公,她父亲去世了也不会影响她的生活,陆茂不担心她们,语气就有点疏淡,像说个陌生人。
陆落和闻氏已经在预备陆其钧的后事了,这不是诅咒,而是一种冲喜。
“嗯,我们预备了棺材,给他冲冲。”陆落道。
陆茂点点头,不怎么放在心上,他也是头一回见陆其钧,谈不上什么感情。
三姨娘听说来了亲戚,领了孩子们过来见礼;七娘和九娘也来了,见过了堂兄,还指望堂兄能送点礼物。
只有大姨娘没来。
晚膳之后,陆落和闻氏问起陆茂的打算。
是重新回湖州,还是留在京里读书,等待三年之后的春闱。
“我留在京里。”陆茂道,“不过,我要留三年,需得另找住处。四婶,您先借我银子,我写信去湖州府,让我母亲通过钱庄转银子上京,才还给您。”
“你放心,我们既然在这里,自然要替你置办妥当的,银子还用你说?”闻氏笑道,“先不急,你在我们府上先住两天,再慢慢筹划。”
陆茂颔首。
想了想,陆茂问闻氏:“四婶,芙儿她还能出宫吗?”
闻氏就有点为难。
太监出宫容易,宫女出来却是千难万难,几乎没这个恩典的。
“芙儿做了陛下身边的女史,我们挺高兴的。”陆茂怕闻氏误会,连忙解释道,“这是她的福气,我母亲也是这个意思。只是,她是怎么进宫的?”
陆落就把陆芙进宫的因由,都告诉了陆茂。
当初楚王生病,陛下出宫探望,要回宫的时候拐到了闻乐喜府上,被陆芙揉搓了一番,小皇帝高兴,就把陆芙招到宫里去了。
说起来,这何尝不是一段奇遇?
陆茂叹了口气,不再追问。
“我们家二娘,她怎样了?”陆落问起了前年去湖州府的二姐姐陆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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