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娘走了。
正月初八当天,陆落就让莲娘离开京城,莲娘果然用自己随身的一支金簪,换了一辆骡子车,拖着稀薄的行囊,往北方而去。
陆落后来也打听过那个叫古树的男人。
古树没有父母,由他的三个哥哥轮流抚养长大,几乎没过一天好日子,是在兄嫂的打骂之下粗糙长大。
莲娘小时候给过古树一个桃子。
打那之后,只有莲娘家里有农活,古树就第一个来帮忙,累死累活。乡下人也不讲究,莲娘家里就把古树当长工使唤。
满庄子的人都知道,古树肖想莲娘,而莲娘的父母势利眼,是绝不会把莲娘嫁给古树的。
有仁厚的婶子叔伯,都会提醒古树,别被人家耍了,空做劳活。
古树闷声不响,不说话,照样帮莲娘家里做事。
莲娘也给古树做过一双鞋,虽然用的都是自家的碎布头。不过,那双鞋好歹给了古树希望。
后来,陆其钧去了庄子上养病。
莲娘被陆其钧带回府之后,古树依旧帮莲娘家里做活,大家都嘲笑他,就连莲娘的父母也被背地里说他是个蠢东西。
一条筋的人,大概就是这样吧?
莲娘自从生了女儿,又见陆其钧病重,再想到府里众人的阴阳怪气,越发觉得活不成了,就鼓动古树带她跑。
古树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别说跟莲娘私奔,就是死了他也愿意。他没有私产。只有辛苦攒了七八年的几吊钱。
好在莲娘有点绸布衣裳、金银收拾。虽然不多,也有几样,还有积攒了二十多两的月例银子。
这些钱,足够他们在偏远的乡下,锦衣缩食七八年的。
莲娘和古树往北走,陆落派辛儿远远跟着。
北方还是大雪,他们约莫走了一个多月,把骡子车卖了,置办了些弓箭和长刀,两身棉袄棉裤。进了深山老林。估计是预备靠打猎为生。
陆落后来再也没见过莲娘,不知是真的躲在深山不敢出来,还是在林海里遇险了。
陆落偶然会想起她来。
多少人在泥潭里,挣扎了一生。都不敢破釜沉舟这么拼一回。很多人明知是错了。也要继续错下来。不敢承受世俗的嘲讽。
比如陆落的母亲闻氏,她就不会莲娘那等不顾一切的勇气。
抛开自私不说,莲娘还是个很勇敢的人。
日子久了。陆落也想不起莲娘的坏处,只记得她宁愿不要绫罗绸缎的安逸,也要痛痛快快活着的勇气,竟有些感叹。
莲娘离开之后,陆落常去看十娘。
十娘三四个月,肌肤有点黑,五官也像莲娘,陆落觉得她将来不漂亮。十娘虽然是早产半个月的,却很健康,能吃能睡,看到陆落还会笑弯了眼睛。
她特别爱笑。
孩子的笑容,让人心里软软的,陆落越发喜欢这孩子,有时候会把她抱回正院。
闻氏一开始蛮抵触的,还是因为讨厌莲娘和陆其钧。
后来,见这孩子黑胖敦实,不哭不闹,一抱她她就眯起眼睛,露出嫩红的牙床,闻氏心里也彻底软了。
“给她取个名字!”闻氏笑道,“等你出阁了,我来养她。”
闻氏坚信,自己养大的孩子,性格和人品会随她,不会像莲娘和陆其钧的。等陆落出阁了,闻氏膝下寂寞,正好可以养十娘,聊以寄托。
“叫陆苓,好吗?”陆落笑道,“听着优美。”
闻氏笑道:“行,听你的。”
打那之后,闻氏果然把正院的东厢房收拾出来,让十娘的乳娘抱着孩子,住到了正院的东厢房。
大姨娘知道了,猜测了半晌。
“难道闻氏和陆落害死了莲娘死了,内心有愧,这才抚养十娘的?”大姨娘是这么猜测的。
三姨娘性格耿直,不会把人往坏处想,她只是觉得,闻氏和陆落是可怜十娘。
三姨娘也觉得那孩子可怜,莲娘真是太过分了。
于是,三姨娘给十娘做了件小衣裳和小睡鞋,偶然也带着八娘和陆慕过来看看十娘。
她们看到了十娘,也会说这孩子黑,将来长大了不漂亮。
“黑怎么了,黑有黑的好处啊,多健康。”陆落笑道。
天生的黑,这个真是没法子了。
转眼到了正月十五,成阳大长公主请陆落去赏灯。
介于上次赏灯不愉快,陆落还是拒绝了。
后来,她还是被颜浧带了出去。
颜浧领着洀洀,请陆落一起赏十五的花灯。
洀洀很想去,又很想拉陆落去,陆落不忍扫兴,就随着他们去了。
十五的花灯比元旦当天多很多,他们应接不暇看了一夜,颜浧给陆落和洀洀买了各买了一个花灯,让她们提在手里玩。
“提着像小孩子,我不要。”洀洀抱怨,四周只有孩童才拎着花灯呢。
“你嫂子也提着呢。”颜浧指了指一旁很开心拎着白兔灯的陆落,对洀洀道。
白兔灯是琉璃做的,泛出橘黄色清艳的光,缓缓在陆落的周身流淌。
陆落的确是很喜欢,满面是笑的打量花灯。
洀洀觉得好看,这才重新把自己的白兔灯拎着。
后来,洀洀的白兔灯被砸了。
洀洀拉着陆落往人群里挤,结果正好有个人出来,一下子就撞到了洀洀的手,琉璃白兔灯落在地上,摔个粉碎。
洀洀原本很嫌弃的,觉得幼稚,后来见陆落拎着,也就爱上了。
这刚爱上,就被人撞砸了,洀洀哪里肯依,她撩起了步障,露出凶凶的小脸,拉着那个人不放手:“你给我赔!”
对方也是个小姑娘,十三四岁的样子,和洀洀差不多大。她撞翻了洀洀的灯,还差点烧着了步障,吓得哭了。
“遥遥!”人群里又挤出一个年轻的公子,急忙护住了啼哭的小丫头,“不怕不怕,这是怎么了?”
“她她用花灯烧我。”小丫头倒打一耙,指了洀洀道。
洀洀气得怒目圆瞪。
颜浧和陆落站在旁边,准备主持个公道。
“明明是你撞上了的,你先赔我的花灯!”洀洀也是不吃亏的性格。
那女孩子呜呜又哭了。
年轻的公子蹙眉,很是不快盯着洀洀,道:“你不能好好说话吗,这样大声叫嚷,成何体统?”
颜浧蹙眉,他妹妹他还没说过呢,哪里轮得到一个不知来路的小子教训?
颜浧准备动手,却突然觉得这人很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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