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博远是陆家的老四,他比陆江远小五岁,今年正好是四十六岁,他这次回国是因为工作调动,由中国驻芬兰大使调任为外交部新闻司司长。在陆家这一辈中,他和陆荣远的年纪最小,当年林长宁那事发生的时候,他们还是中学生,算是陆家仅有两个没插手其中的,陆荣远意外去世后,他就是陆家二代中唯一不知详情的了。
但不知情不代表他不会推测,林长宁的事情陆家虽然默契的闭口不提,但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总是有迹可循的,特别是三哥和家里决裂出走的那几年,那时候他年纪稍长,家里讨论很多事情的事情也不刻意避讳他,他从爸爸和大哥二哥他们的谈话中也能听出一些口风,就是三哥为了一个男人和家里闹翻了。
说实话,他那时候很不明白,更或者说到现在都不明白三哥,三哥是爸爸最重视和寄予厚望的儿子,三哥刚上大学那阵,爸爸就帮他规划好了未来要走的道路,三个天分好,能力强,如果他肯乖乖听话,陆家现在可能就不止这番气象了,可是反过来想想,如果肯乖乖就范,就不是三哥了,就拿上大学来说,他记得当时爸爸想让三哥读个人文社会或者法律之类的职业,大哥二哥甚至连他的专业都是爸爸说了算,就三哥,硬是依着自己的性子就读了生物专业,到头来,还让爸爸拿他没办法。
他还以为爸爸会因此对三哥生气,可后来才发现,是他想太多了,有次无意中听到爸爸在书房和旁人的谈话,爸爸亲口说:我们家就老三是个能成事的,意志坚定,思路清晰,不为人左右,这才是一个上位者必备的品质,这样的人值得下大力气去培养。
可是谁能想到爸爸倾注半生心血培养出来的人竟然会是个情种呢,痴情不是错,但痴情到放弃自己的事业,痴情到和家里决裂,在外人听来,其实这种痴情更像是一种笑话,就像后来闹出事的季方正,为了一个女人差点毁了季家,就算他不潜逃出国,这辈子也只能当个笑柄。三哥不是那么拎不清轻重的人,可是他还是和家里闹翻了,放弃了唾手可得的一切,只是为了一个男人,一个男人而已。
三哥这一走就是七八年,期间很少和家里人联系,从小由于爸爸的偏宠,他们兄弟几个和三哥之间就有层无法忽略的隔阂,就二哥脾气最好,和三哥走的近点,他和荣远年纪小的时候还在父母面前为此闹过几次,大哥是家里的长子,面上从来不表露什么,但和三哥不亲近是事实。本来就不算深厚的感情分开那么多年,又淡去一些。
后来爸爸病重的时候三哥回来了,他不知道那七八年里发生过什么事情,但三哥回来的时候已经收敛了往日的桀骜不驯,性子显见的就沉稳许多,在之后的很多年里,他虽然没有顺着爸爸的希望从政,但壮大鸿远,为陆家出谋划策,提供财力支持,他成为陆家幕后实际的掌舵人。
爸爸无疑是偏心的,他过世之前还悄悄给三哥或者说是三哥的孩子留下那么一大笔财产,同样是儿孙,其他人却只能得个教育基金,但从某种程度上,爸爸也算成功了,成功地将三哥留在了陆家,或者说将三哥束缚在了陆家,他用亲情和责任把三哥牢牢束缚在陆家。
也许就因为三哥得到的太多,以至于现在陆家好多人自觉不自觉地就把三哥的付出当做义务了,对陆家应尽的义务,他没有儿女,那他今天所拥有的一切可就应该是属于陆家的吗?所以当陈安修作为三哥唯一的子嗣突然就这么冒出来的时候,顷刻间瓦解了很多人固有的认知,也让很多人心慌了,曾经认为稳稳当当攥在手心里的东西,一夜之间就不属于自己了。这种骤然而至的落差都很大一部分人坐不住了,亚亚只是出手快点,其他人未必就没这个心思。
有些人那么惋惜亚亚,其实何尝不是惋惜另一种的自己,亚亚的消失让他们见识到三哥强硬的一面,他们畏惧了,害怕落得像亚亚一样落得一无所有,也怕彻底触动了三哥的逆鳞,让彼此之间再无转圜的余地,可是他们又不甘心承认陈安修,承认了陈安修就等于承认他们的彻底失败和妥协。于是局面就这么僵着。他们在赌,赌三哥的心中孰轻孰重,如果陆家重,那鸿远还是属于陆家的,如果陈安修重,那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他猜这是大哥的筹谋,二哥是只是顺从惯了,不是他要说大哥,只是大哥的多年残疾,导致他心理上发生很多变化,而这种心理上的变化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他的心胸和眼界,眼界决定格局,大哥的格局注定了,即使没有三哥,他也成不了陆家的掌权人。
不是他比旁人聪明多少,只是这些年他置身事外,自然比旁人看的清楚些,可即使这样,他心里还是和大哥二哥亲近些,至于三哥?恨吗?不会,毕竟兄弟这么多年,除了爸爸的偏疼,他们之间并无太大的仇怨,爱吗?太难了,他们的兄弟之情淡薄到远远用不到爱这个字。如果要找一个合适的词,那大概是敬重吧,他敬重三哥,心理上却无法靠近。就像这次,他回来已经有半个月,和大哥二哥他们都吃过两次饭,和三哥,则只打过一通电话。
听说三哥已经找回曾经的爱人,也认回了陈安修,不管如何,到三哥这个年纪,还能拥有这份迟来的幸福,他是真心给予祝福的。希望大哥他们也能早日看开些,今天的家宴过后,他也许应该和大哥二哥坐下来好好谈谈了。
窗外暮色四合,陆博远靠坐在办公椅上闭目休息会,没多长时间办公室的门被敲响,秘书得到应声进门说,“陆司长,林林来了,在外面等您。”
陆博远抬腕看看时间,果然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他对秘书笑道,“我知道了,让他进来,你也可以下班了。”
秘书笑说了一句,“您还没下班,我怎么能走?”新上任的这位司长风度翩翩,人也和善,刚来没多久,就赢得一众人的喜欢。
“我马上也要下班了。”陆博远合手中的文件,语气温和地说,“年轻人刚结婚,不要冷落了新婚妻子。”
秘书没想到他刚来就知道这些,笑容更加真挚一些,“谢谢陆司长关心。”
他退出去后,陆林林推门进来,陆博远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孩,生下来的时候就带有先天性的疾病,没熬到五岁就过世了,陆林林是他的第二个孩子,所以尽管他比陆荣远大两岁,陆林林反而比陆展展小,今年才十七岁,“爸爸,你是不是忘了今晚和大伯他们一起吃饭的事情了,我和妈妈在家等你也不见人。”
“定好的时间是七点,现在六点刚过一点,餐厅离着这边不远,你妈妈呢?”
“她在下面等你。”
陆博远将桌上的东西稍微收拾一下,“那咱们走吧,别让你大伯他们等急了。”
“恩,爸爸,三伯今晚也会来吗?”
“是啊,既然是家宴,三伯当然要来了,怎么你还有意见?”
陆林林在国外长大,性子自信而开朗,他调皮地吐吐舌头说,“也没,不过三伯那个人看起来就不太容易接近,我每次见他心里都发憷。”
陆博远拍拍他的肩膀说,“你三伯那人只是性子严谨些,心里其实是很喜欢你们这些小辈的。”
陆林林小声反驳说,“这可不见得,他都那样对三哥。”他都听二哥他们说了,三伯为了自己的儿子,可是对三哥下了死手,三哥也是三伯的亲侄子呢,虽然三哥是犯了错误,但罪不至死吧?
他的声音虽然小,陆博远却已经听到了,他知道林林回国后一直跟着陆斐斐那帮人,这话从何而来,不作他想,他在个人少的地方停下脚步,面色严肃地说,“林林,你虽然现在年纪还小,爸爸也从没有要求你将来一定要做什么,可是爸爸希望你在遇到事情的时候,要多听多想少说,要有自己的判断,不要人云亦云,更不要受别人左右。”到了这个年纪他才渐渐发觉,其实爸爸很多时候的观点是对的。很难想象一个连自己主见的都没有,容易受别人意见左右的人能有什么大的成就。
陆林林很少见他爸爸这么严厉,不敢再多嘴,老实地点点头说,“我知道了,爸爸。”
陆博远心里叹口气,林林别说无心仕途,就是他想走这条路,这不定的性子也不合适,下一代中,亚亚生死不知,展展远赴国外,大哥那边,简简和斐斐格局所限,难以有大的发展,婷婷倒是个好的,只可惜是个女孩子,终究要嫁人。陆家未来的前景到底在哪里?
晚上的酒席,陆江远和陈安修是一同过去的,服务生分别询问了预定,刚要领着他们往三楼去,餐厅门口又进来几个人,陈安修眼风扫到有陆斐斐,不过鉴于上次的教训,他这次决定不过去自讨没趣。倒是陆斐斐见到他们主动走了过来,恭敬地喊了陆江远一声,“三叔。”又神色温和地与陈安修打招呼,“安修也一起过来了?什么时候来北京的,怎么也没来家里玩?”
陈安修心道这些人怎么跟变色龙一样,今天一个色,明天一个色的,也不嫌累得慌,但既然人家都打招呼了,他也得回着,“来了有几天了,知道你们年底工作忙,就没过去打扰。”场面话谁不会说,真心假意,彼此清楚。
陆斐斐听完这话,和陆江远笑说,“三叔,安修还是和我们太客气了。”
陈安修心里那个佩服,瞧人家这话说的多体面,其实另一层意思就是,他故意疏远陆家?
陆江远不温不火地说,“安修说的对,你们这个年纪正是工作出业绩的时候,忙是正该的,我也是常和他说没事不要过去打扰。”
陆斐斐被陆江远这番绵里藏针的话堵地面色一僵,笑容差点挂不住,更关键的是三叔这番维护的态度更让他警醒,总算他还是有自制力的,面色很快恢复自然,“三叔说的对,我们确实应该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工作上。”
他们说话的时候,其他人站在不远处等着,见陆斐斐示意,他们才过来,同样喊陆江远三叔。
过来的一共有三个人,陈安修见其中一个有点眼熟,但没想起在哪里见过,其他确定没见过,陆斐斐给他作介绍,一个叫陆维均,一个叫陆维恩,一个叫陆维念。同样是陆,只是不知道和陆家什么关系。
相互打个招呼,一行人才在服务生的引领下往三楼去,季君信订的包厢和陆家的包厢同在一层,而且离着还不远,陈安修找到门牌号后,就和陆江远说,“陆叔,那我就在这边停下了,你走的时候招呼我一声。”
陆江远点点头说,“去吧。”
陆斐斐问了一句,“安修不一起过来吗?我爸爸他们都在那边。”
陈安修顿时明白那边酒席的性质,他抬眼就看陆江远,见后者并没什么特别表示,他会意,委婉拒绝道,“这次就不过去了,有时间再去探望陆伯伯他们。”又没人邀请他,他干嘛上赶着往上凑。
陆斐斐没想到他拒绝的这么干脆利落,他还以为是三叔是特意带着陈安修过来参加家宴,借此正式介绍给大家认识呢,还是这是三叔和陈安修的以退为进,要不然怎么就这么巧包厢就定在这里,可他没有证据,三叔又在这里,他也不好说什么,“那好,下次见。”
“好啊。”陈安修礼貌地应一声,见他们抬脚离开,他转身敲敲门,有服务生从里面打开门,进门是一个衣帽间,酒桌还在装饰墙的后面,私密性看着倒是不错。
季君恒可能在里面听到声音了,高声问,“安修吗?”
“是我。”陈安修将围巾和外套交给服务生。
“快过来,就等你了。”
陈安修一进门就感觉到人不少,转过去果然不止是季君信和季君恒,还有卫林和两个不认识的青年,里面的空间很大,除了酒桌,还设有休息区,那些人就在休息区打牌。
作者有话要说:悲剧,掐着时间来,后台打开好慢,没写完时间到了,等我补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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