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国侯听得微怔,护国侯与宁伯侯家的关系向来很好,哦,听说护国侯的嫡长女又被退回娘家去了,虽然面上做得风光,给足了护国侯家面子,但还是不甘的吧,是被那蓝姓女子给使了法子休回去的吧,嗯,以护国侯的实力,若是能拉拢,也不失为一大助力啊,如今皇上对叶成绍可畏宠爱有加,大皇子仍被圈禁着,得先将他救出来才行。
如此一想,靖国侯缓了颜色,对护国侯笑了笑道:“嗯,司徒大人说得很对,大皇子忠厚老实,这一次被奸人所害,本侯回京就是要替他报仇的,所谓的皇长子,二十年前就名不正,言不顺,突然冒了出来,哼,本侯就不相信老百姓会那么容易就信服了。”
护国侯听出一点子意思来了,眼珠子一转,拍了拍靖国侯的背道:“陈大人说得很有理啊,不过,有些事情,宜早不宜迟,迟则生变,方才你没来时,好几位大人已经向皇上请奏,立他为太子了,你可是大皇子的舅舅,与大皇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靖国侯听得眼眸越发的深沉起来,大步向殿外走去。
素颜被皇上牵着一同回了坤宁宫,一进宫,皇后娘娘就笑得弯不起腰来,一旁的花嬷嬷奇怪地看着皇后和素颜,不知道皇后怎么突然如此开心。
皇后笑了好一气,才对花嬷嬷道:“你是不知道,今儿个素颜这孩子将靖国侯骂了个狗血淋头,给本宫出了一口恶气,当年,陈家与太后一起,夺走了本宫的孩儿,让本宫与绍儿母子分离二十年才得以相认,本宫恨不能挖了他们的心肝炸着吃就好,你是没看到,靖国侯被素颜骂过后的那张天,黑得比牛屎还臭啊,看着真是爽啊。”
花嬷嬷听了也跟着笑了起来,又问,“怎么就骂起来了?夫人平素可是文雅得很呢,奴婢可怎么着都想不到,夫人骂人时是什么样子的。”
皇后听了又哈哈大笑了起来,娇艳的脸颊上带出兴奋的光晕,整个人都显得明妍了起来,素颜看了心里便有些发酸,当年的皇后,只为皇上那点子少得可怜爱情,抛家弃国,离开故土,孤身一人来到敌国,无人护佑,独自面对宫里的风刀霜剑,好不容易生下了叶成绍,有了自己的血脉,本可以慰籍孤独的心灵,却被人生生夺走了亲生骨肉,从此只能从别人口里听说儿子的消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慢待她的儿子,保护不到,护卫不全,素颜可以想像,皇后过得有多么痛苦和可怜……
“母后,以后,我和相公都不会跟你分开的,就算……就算相公不当皇太子,我们也要想法子接您出宫,一起生活,就让儿媳孝顺您,让您开心,畅快幸福的生活。”素颜拉住皇后的手,真诚的说道。
皇后听得眼眶微湿,却拿了手指戳素颜的脑门,恨铁不成钢的骂道:“为什么不做皇太子?哼,那老婆子当年就是怕我的儿子会接掌了大周江山,会江大周江山纳入北戎的版图,所以,对我千防万防,也不想想,我要有那心机,还会让她抢走我的儿子么?还会让绍儿呆在宁伯侯里,见不得光,被人骂作阴沟里的老鼠么?她以为,谁都与她一样成日介只懂得谋算别人。
这些年,我也看穿了,不管我如何退让,人家还是容不得我,不管绍儿如何淡泊,人家也还是要杀了他才后快,与其一直被人压制着,迫害着,不如真的要了那位子,气死他们,本来就该是绍儿的,为什么不要?我们只是拿回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已。”
皇后的声音里饱含苍桑和幽怨,这么些年,她一直郁结于心,不得开怀,原本,她只是想要与皇上两情相悦,共白头的,从来就不想要参合到政治斗争里去,但后来,她的率真,她的纯真,都被宫廷里的黑暗和阴谋给磨灭了,所剩的,只是怨了和悔,愧了。
素颜不由轻叹了一声,虽然,她现在做的一切就是想让叶成绍登上皇位,但是,心底的深处,却不愿意叶成绍当皇帝的,且先不说成为皇帝后,成天要操心国事,叶成绍不会有时间陪伴自己,就是那后宫……大周朝也好,北戎也罢,能容许他只有自己一人么?
一想到这个,素颜的心就有些发沉,不过,这都是后事,真到了那一步,也只能看叶成绍的态度了,她的情,她的心,她的人全都毫无保留地给了他,如果他不能冲破传统和世俗的阻碍,那她也只能选择离开,就算再喜欢那个人,如果他的爱会分成几分甚至几十分,她蓝素颜也会快刀斩乱麻,当机立断的。
见素颜神思游移,皇上又戳了下她的脑门子,问道:“你那小脑袋瓜子里又在想些什么?放心,我的儿子我知道,他眼里只有你一个,不会再有别人,你……会比我幸福的,他一定不会像他的父亲的。”
素颜听得微怔,没想到皇后如此敏锐地察觉了她的心思,不由不自在的笑了笑,转了话题:“母后,当年宁伯侯有个妹妹也进宫了么?”
皇后一听这话,脸色就沉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沉痛和不屑来,冷笑道:“是啊,你问这个做什么?她是老二的亲娘。”
果然如此,看来叶成绍的信息还真是很准确,只是不知道皇上对此事知道多少呢?
素颜正斟酌着想如何向皇后解释二皇子的身世问题,就听得外头宫人高声宣唱:“皇上驾到!”
素颜就停了下来,没有继续往下说,皇后一听皇上来了,秀美的长眉就皱了起来,转身就往软榻处走去,半点了没有要去迎接皇上的意思,素颜愣怔了一下,还是恭敬地跪地迎驾,花妈妈和其他几个宫人全都跪地迎接。
皇上其实在坤宁宫外站了好一会了,他静静地听着皇后与素颜的对话,心里五味杂陈,柔儿她,还是对自己有怨啊,成绍被送走,她的心痛,自己当时又何偿不是心痛的,这何叶氏的儿子给皇后养着是两码子事,老二毕竟还是在宫里,又是名正言顺的皇子,想看随时都能看到,而成绍,那等于是送给宁伯侯做儿子了啊,至今他还姓着叶,没有姓冷呢,嫡皇子送给别人做世子,还被人家自己的儿子和老婆恨着,怪他抢了他们的爵位,儿子过得不好,难道自己心里就好过么?
尤其宁伯侯夫妇当着自己的面保证下得比谁还好,背了自己对成绍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自己还罚不得,骂不得,只能暗中下绊子,让他们夫妻收敛,后来成绍大了,总拿那种怨恨和不屑的眼神看自己,又自暴自弃,弄得名声臭满京城,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听了就有脸了?
不过,终究是自己负了柔儿啊,她着实是背井离乡跟了自己,这二十年,除了坚持这个皇后的位子没有拿掉她的,几乎是没有给她什么……皇上的心又有了一丝的愧意,但很快就被他收藏起来了,他是男人,又是一国之君,儿女情长只能当作生活的调味剂,做一个圣明的君主,治理好自己的国家,让百姓安居乐业,有安宁自在的生活,才是自己的首要职责,更是自己毕生的目的,如果北戎能在自己手上归顺,一统,开疆扩土自是不必说了,名垂千骨就是自己的追求啊,两国合成一国,北境就再也不会有战争,于两国人民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啊。
只是,柔儿她如何能懂得自己的志向,明白自己的苦心呢。
皇上叹了一口气,抬脚走进坤宁宫正殿,皇后果然又歪在她最喜欢呆的软榻上,二十年了,她仍保留了不少北戎的习性,白天喜欢在软榻上歪着,不肯坐高椅,也不喜欢用帘子,连纱帐都不喜欢用方的,而是喜欢圆帐。
看着跪了一地的众人,再看歪在软榻上眼都不肯看过来的皇后,皇上好脾气的笑了笑,抬手上素颜几个起了身,大步向软榻走去。
“朕就这么不受皇后待见了么?怎么着你也得给朕这个万乘之尊一点面子吧,柔儿,儿媳都在呢,不要任性了,这可不像是个做婆婆的样子啊。”皇上宠溺的拍了拍朝里面歪着的皇后,有些无奈地说道。
一旁的花嬷嬷听了这话,挥了挥手,将宫人们全都带了下去,帝后面说私房话儿,她们这些宫人还是少听一些的好,皇上没面子的事情,当然只能对皇后一人做了。
这下殿里就只剩皇上,皇后和素颜了,素颜尴尬地站在殿中,走了不是,留也不是,花嬷嬷你也不用太精了吧,怎么着也得给皇上沏杯茶来,上点果品什么的,这样做也不怕怠慢了皇上么……主要是有了茶和果品,至少自己可以用吃果品来掩饰尴尬吧。
皇后轻哧了一声,淡淡地对皇上道:“臣妾哪敢不待见皇上啊,臣妾如今是被皇上关起来的鸟儿,在皇上手里讨饭吃呢,皇上一个心情不好,还不给臣妾治个欺君大罪?”
话虽然说得酸,但肯理人就好,皇上脸上就带了好脾气的笑,回头看了眼殿中,见只有素颜一个人在,便道:“快别发小孩子脾气了,你看,就只有儿媳妇一个人在呢,你再不起身,儿媳都不知道要怎么自处了。”
皇后听了果然坐了起来,一见素颜很不自在的低头看坤宁宫里摆着的一盘盛开的牡丹,不由笑道:“过来,到母后这边来坐坐,皇上也不是外人,你不用太拘着了。”
皇上听了也道:“是啊,估计成绍一会子也会来的,你坐下说话吧。”
素颜这才觉得自在了些,但皇后接下来的话又让她想找个地方躲了就好。
“皇上如今的脾气可是越发的好了,不止是对臣妾优容,便是对那些口出狂言,辱骂皇室成员,不敬本宫之人都宽厚得很,您不会是真怕了他吧,想来陈家素来大胆妄为,也是皇上您纵容的结果啰。”
皇上一听皇后又绕回到乾清宫里发生的事情上头去了,头就有些生疼,靖国侯着实越发的嚣张无忌了,持兵自重,方才在乾清宫时几次冒犯皇后,辱骂叶成绍,他也很恼火啊,但是,现在不是对付陈家的时候,靖国侯手里的兵权只能慢慢的解,得让成绍自己强起来,在军队里有自己的力量,才能对靖国侯动手啊。
“您可必与他那个粗人一般见识,便是朕申斥他一翻,打他一顿,也起不得什么作用,他皮厚肉燥的,你就不要为这些小事计较了,他也是因为老大成了那个样子,心中郁闷所致呢。”说着,皇上的脸上带了一丝的疲倦,似乎一下子老了几岁一样,眼里泛起一层湿意来,柔声又道:
“柔儿,你只顾自己心里不开心,便拿我出气,可你也替我想想,老大成了废物,老二他……他又死于非命,我倒底是个父亲,老年丧子之痛,就像刀在我心头绞一样啊。”
皇后听得微怔,她着实没有想过皇上的心情,只当他是个万能的强者,是个铁石心肠之人,倒是忽略了他也有脆弱的时候,也会像一个普通父情一样的心痛,只是,这一切又怪得谁来?如果不是他不肯认成绍,当初就直接封了成绍皇太子的位子,哪里还会出现如今这种兄弟睨墙的局面?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错,活该。
“哼,老二我也养了二十年,可是他是个白眼狼,成绍是他的哥哥,他分明就知道了,竟然还派人去伏击他,想杀了成绍好自己即位,这种人,死不足惜。”皇后淡淡地看了皇上一眼,无情地说道。
皇上听得震怒,不管是二皇子杀了成绍,还是成绍杀了二皇子,他心里都不好受,他都放下皇帝尊严来与皇后说软话了,她还是在拿刀戳他的心窝子……
皇上猛然自软榻上站了起来,怒道:“你也知道你养了他近二十年?他死了,你半点也不伤心,他岂码也叫了你近二十年母后吧,你怎么就变成如今这样心胸狭隘了呢?”
皇后听得大怒,冷笑道:“我心胸狭隘/,哼,我是不是要让他杀了我的儿子,然后亲手捧他坐上龙椅,那才是贤达宽厚?哼,我没那么伟大,我也更做不到。那一晚,若非我派人去接应成绍,今天在这里哭的就是我了。”皇后的话也半点都不客气,迎着皇上的目光,半点也不肯退让。
皇上听得更加生气,眼神也变得凌厉了起来,扬了手,似乎要打皇后,皇后冷笑着将胸膛一挺,轻蔑地看着皇上,眼里透着一股决然,皇上的手倒底还是没有放下来,声音也软了:
“柔儿,你且容我伤心一阵子吧,我也是个父亲啊。”
素颜听得出,皇上是真为二皇子的死伤心,这是人之常情,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皇上也是人啊,看着皇上似乎苍老颓废下来的面容,素颜微叹了口气,“皇上,也许,二皇子他……他并没有死。”
皇上正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听了素颜的话一时没有回过神来,皇后却是听清楚了,抬眼微怔着看向素颜,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却并不是意外。
皇上却是醒过神来,怒火更旺了,“朕亲眼所见,都死透了,那孩子他……他一身都快腐烂了,绍扬……绍扬他明明可以救他的,宁伯侯那老贼定是带了解药在身上的,他只是腿上受伤,若是施救及时,又怎么可能会死?最多也是废一条腿罢了。他若废了腿,照样也成不了成绍的对手了,怎么就变得这么狠心了呢?”
素颜听了心中一股怒火涌上心头,这就是皇上,一个父亲,为了自己的利益连亲生骨肉都遗弃的父亲!一个以双重标准来考量两个儿子的父亲,如果那个中毒的是叶成绍,二皇子会留他一条命吗?
“皇上说得可笑,相公为什么要替二皇子解毒?会么要留他一条命?你是九五之尊,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如果你明知道有个人处心积虑的要杀你,你会只伤他的身体,留下他的命,给他机会再来杀自己吗?我想,您也没有如此伟大吧,再或者,如果当时是我相公受伤,二皇子会放过他吗?何况,根本就是二皇子先杀相公在先,二皇子的死,分明就是咎由自取,活该。”
皇上被素颜的话问得目瞪口呆,也气得脸都青了,这蓝氏的态度越来越嚣张跋扈了,竟然敢质问的语气对自己说话,看来,这一个一个根本就不放自己话在眼里了?一时恼羞成怒,大喝道:“来人,蓝氏冒犯天颜,掌嘴二十。”
一时,进来两个太监,就要去拽素颜。
皇后听得皇上竟然拿素颜出气,猛地站了起来,一下拦在了素颜身前,怒视着皇上道:“今天谁敢打本宫的儿媳妇一下,本宫就打出这宫里去,再也不回来,冷鸿均,不要让我瞧不起你,身为一国之君,只敢捡软柿子捏,欺负个小辈女子,你算什么皇帝。”
皇后竟然当众叫也了自己的名字,皇上有片刻的楞怔,一时心思又恍惚了起来,想起皇后在第一次见面时样子:“我叫萧依柔,你叫什么?”“冷鸿均,嗯,很好听得名字,我记住你了。”那时的皇后看他的眼里全是仰慕和欣赏,可现在呢,她说她会瞧不起他了……
两个行刑的太监愣在原地不知要如何是好,皇上下了令,要打人,可是皇后那架式像是要跟皇上拼命……这人是打还是不打啊?
素颜瞪了这两个太监一眼,小声道:“没眼力介的,你们真敢打本夫人一下,就等着皇长子来收拾你们吧。”
素颜的声音说得小,刚好只让那两个太监听到,两人也是在宫里头混了多年的,皇后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再加上那个混世魔王,而且是很可能当上皇太子的那个……他们很果断的松了手,但也不敢退出去,毕竟皇上的命令还没有收回呢,谁敢抗旨啊。
“柔儿,你就非要如此逼我吗?”皇上的眼神逐渐清明,也变得凌厉了起来,今天他一再的受气,不发泄出去,就堵得慌,皇后说二皇子死得活该,蓝氏也敢那样说,那是在用刀子捅自己的心啊。
“父皇,母后又逼你什么了?”这时,叶成绍懒洋洋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进来,一见两个行刑太监站在素颜身边,看那架式像是要拖自家娘子出去动手的样子,随手就是一左一右各一巴掌甩了过去,两名太监顿时被他打得趴下。
皇上见了更怒,正要说话,叶成绍先开了口,对那两个太监骂道:“皇上说气话,你们也听,没眼色的东西,还不快滚,等着爷剁了你们的手脚吗/”
两名太监一听这话,灰溜溜的爬起来就跑了。
皇上震怒,指着叶成绍道:“你……你敢违旨?”
“违个屁旨啊,你没事就拿我娘子出气,我没找你麻烦就不错了,算了,看在你刚死了个假儿子的份上,不与你计较。”叶成绍懒懒地瞪了皇上一眼,过去扶住素颜,上上下下细细检查了一遍,看她着实没有受伤,也没哪里不舒服,这才牵了她的手,拖了个绣凳给素颜坐了。
“什么……什么假儿子?”皇上这会子听清楚了,先前素颜就丢了那么一句话,他被自己的话给绕进去了,没仔细着,现下叶成绍也这么说,一时没想转弯来,有些发愣,倒是忘了要追究叶成绍对他的不敬了。
“你也不想想,宁伯侯为什么会对老二那么好,当年,老二生下的时候,你可是守在旁边的?刘全海那老贼,他既是老大的眼线,也是宁伯侯的暗桩,宁伯侯那样精明的人,真的会让皇家轻轻松松的控制住他么?别让我也瞧不起你,自家儿子被人调换了都不知道。”叶成绍一来就见皇上要打自家娘子,立时就来了火,对皇上哪里还会有好言好语。
皇上却是被他的话震惊得无以复加,死的那个不是自己的儿子?那自己的儿子呢?宁伯侯家的那个,身中剧毒,一直病体缠身的那个……难道……
“你……你说的都是真的?宁伯侯胆子真有如此大,他怎么敢……怎么敢……”
“为什么不敢?你能把儿子给他养,他不塞个儿子给你养划得来么?再说了,你是不要儿子,他是想给儿子骗一个江山坐坐,何乐而不为?也不想一想,他真的会听你的,在亲生儿子身上下毒,生生折磨亲生儿子十九年么?”叶成绍毫不犹豫地打击着皇上,说话间,看向了皇后。
皇后眼中有丝黯然,稍稍偏过眼去。
皇上越听越紧张,“你……可有证据?皇家血脉,岂能混肴,你不是骗我的吧!”
“狗屁皇家血脉,我还是你的嫡皇子呢,你当初将我送人的时候怎么不觉得不能混肴皇家血脉了?你去查一查就会知道,二皇子腰间的一块胎计,其实是假的,绍扬身上的才是真的。”
叶成绍冷冷地对皇上说道。
二皇子身上的胎计皇上是无法查验了,但皇后是养了二皇子十几年的人,她难道也没发现?或者,她也是帮凶之一,皇上骤然转过头来,眼神如刀一般的射向皇后。
皇后直视着皇上的目光,冷笑道:“不要用这种好像你被人出卖了的眼光看我,我并没有参与过,最多是冷眼旁观而已,对于我来说,宁伯侯把儿子交到我手里,也是交了把柄在我手里,至少,他会看在自己儿子和份上,不会对绍儿下狠手,他不得不对绍儿好,不得不阻止侯夫人的报复。不然,我的绍儿能不能完好的长大都还是个问题呢。”
皇后的话,让皇上又信了几分,神情复杂的颓坐了下来,好半晌,他又起了身,匆匆的对叶成绍道:“走,去宁伯侯府,我要去看看那个孩子。”
“看他?你要去认他吗?认了以手对他怎么说?孩子,你身上的毒是我让你的养父下的,让你被折磨了近二十年,对不起?绍扬是个单纯又干净的人,不要再用皇家的龌龊去污染他,打扰他了,让他快乐又自在的过完后半生吧,宁伯侯临死的时候,给了我解药,他的毒,怕是又要发作了,我跟娘子这就回去,给他解毒。”
叶成绍无情的对皇上说道,对绍扬,他也是有着愧疚的,如果不是自己,或许绍扬会是一个快乐的皇子,会生活得很好,以前只以为他是自己名义上的弟弟,后来才知道,他才是自己的亲兄弟,宫里的那个是假的,所以,对二皇子,他半点也没有留情。
皇上听得痴了,心中猛然绞痛了起来,绍扬的毒是他逼着宁伯侯下的,他也怕成绍在宁伯侯里不安全,怕宁伯侯怀有异心,一心只想扶二皇子上位,他那时就是打一个巴掌,再给个甜枣,既给宁伯侯以希望,又让宁伯侯不得不听从于他,二皇子是他给宁伯侯的希望,而绍扬就是他挟持宁伯侯的手段,自以为天衣无缝,却被人钻了空子,差点就铸成大错,若二皇子那一日伏杀叶成绍成功,冷家的天下不就真的要改姓叶了吗?
皇上忍不住就打了个冷颤,暗道侥幸,二皇子果然是死得好,死得活该,想着自己的儿子虽然身体不好,至少没死,他的心又雀跃了起来,完全忘了是自己害得儿子身份尴尬,害得儿子痛不欲生,生不如死,一时心情大好,仍是急急的拉住叶成绍的手道:
“去看看绍扬,我要去看看他,他还好么?”
叶成绍烦燥的甩开皇上的手道:“你要看他,就偷偷看好了,不要妄想认回他,除非你皇家的脸面彻底不要了。”
皇上也是被儿子还活着的消息喜的忘了形,被叶成绍这样一说,也冷静了下来,自己着实不能去认他了啊,哪有两个儿子都养在宁伯侯家的道理,叶成绍的身份还好解释一些,但二皇子呢?难道真要告诉世人,皇家的血脉被人更换了?那以后后宫还不得乱了套去,生个女儿就去找个儿子来换?
“而且,你也不要再对宁伯侯府治罪了,毕竟是我和绍扬面对了十几年的亲人,有罪的只是宁伯侯一人,他已经死了,而且,是在杀死亲生儿子和被亲生儿子所杀的双重痛苦之中死去的,他也算是死有余辜了。”叶成绍又道。
皇上听了眼里就露出一丝愧意和痛苦来,缓缓的向外走去,皇后看着他萧索的背影,孤零零的走着,步子也变得蹒跚了起来,完全没有以往龙形虎步的生气了,觉得皇上可恨的同时,也有些可怜。
皇上艰难地走出坤宁宫,心就像是先被放在冰窖里冷冻着,又突然再拿出来,被放在油锅里打了个滚,骤冷骤热,煎熬着,让他喜的同时,又痛得连呼吸都有些困难,更多的,是愧,如今身边的亲人,皇后怨恨他,叶成绍不屑他,绍扬……对他可能也是恨吧。那种毒的毒性他是清楚的,中毒之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全身筯骨抽畜,浑身像在用刀子在片肉一样的疼痛,就算是吃了解药,也只能缓上一段时间,那孩子,是怎么熬过来的啊,十九年啊,成绍不让自己去认他,也是,认了又如何,他也回不来皇家了,为成绍洗白已经费了不少心思了,再来一个,百姓和大臣们要如何看待皇家?
而且,那孩子的身子已经垮了,身体弱得很,被那个毒折磨了十几年的人,怎么还可能会有一个好身体?
皇上这会子的心情真的不能用任何词语来形容了,他只觉的脚下像灌了铅,沉重得每抬一下脚都要费好大的力气,手脚都有些发麻,僵冷,儿子未死的喜悦很快就被浓重的愧意给覆灭了。
坤宁宫里,皇后叹了一口气,眼神也有些晃忽,叶成绍对她道:“母后,你不用想这么多,那不是你的错。”
“当初,我也想要告诉他直相来着,但是,告诉了又如何,他无论如何也不肯让我抱回你,我心里是有恨的啊。只是苦了那孩子了。”皇后喃喃的说道。
“宁伯侯是他的亲舅舅,但他还亲手下毒,更是冷漠的看着他痛苦了十多年,算了,母后,您也是无能为力的。”素颜看到皇后眼里的自责,有些不忍,安慰她道。
又转了话题:“母后,我那厂子里的生意如今是越做越大了,您要是有法子,帮我把货销到北戎去吧,到时候,我还可以赚更多的钱呢。”
皇后听了果然眼睛一亮,笑着对叶成绍道:“你这老婆可是钻钱眼子里去了,你不在家的这半年,她成天介就想着赚钱,现在可是个小富婆了,如今宫里的那些宫女妃嫔们,只用玉颜斋的东西,别的胭脂铺里的都看不上眼了呢。”
叶成绍听了好生得意,眨巴着黑幽幽的大眼对皇后道:“是吧,儿子的眼光很好吧,给您找了个多能干的儿媳回来了呀。”
皇后看不得他那欠抽的笑脸,嗔了他一眼道:“是,你本事,不过,你们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快点给我生个小孙子来才是正经呢。”一时又拉起素颜的手道:“先前是成绍没有回来,我逼不得你,这会子成绍可是回来了,你可得努力才是。”
素颜被皇后说得脸一红,垂了眸子不好意思看皇后,叶成绍却是听得哈哈大笑,对皇后道:“嗯,母后,儿子会和娘子一起努力的,为了怕母后等得急,儿子就不偷懒了,这就带了娘子回家努力去。”
叶成绍带着素颜从宫里出来,没有直接回别院,而是去了宁伯侯府,如今侯爷死了,罪名也下来了,但是,皇上也并没有如何处治宁伯侯府,这会子侯府已经乱成了一团。
叶家二叔和三叔却是并没有回府,叶成绍和素颜进门时,府里正乱得很,大房的婆子和仆役们正和二房,三房的闹着,二房三房的人手里不是抬着家什,就是拿着细软,看那样子,像是要搬家似的。
那一边,晚荣正和一个婆子在吵,好像那婆子手时正拿着一个青花大瓶瓶,晚荣抱着就不肯松手,那婆子就骂:“小蹄子,你犯傻啊,侯府迟早是要被抄了的,这个时候还忠心给谁看?快快松手,得罪了二夫人,你以后连后路都没有了,我看你还不如趁走改投了二房好了,二房再如何,也不是首恶啊。”
晚荣听了就“呸”了一声,骂道:“忘恩负义的小人,还是亲兄弟呢,这些年白吃白喝大房的,一有事就树倒糊孙散,人家还没有来抄家,你们就先抄起来了,真不是个东西。”
只见二婶子突然从暗处走了出来,听了晚荣这话,上前就是一把掌打了过去,“贱婢,以为你如今还是大嫂面前的红人呢,大嫂自个都快没命了,你还猖狂个什么劲,敢骂我,我打得你认清谁才是你的主子。”
晚荣身后,文娴气得脸都白了,看着二婶子道:“二婶子,你别忘了,你也是宁伯侯府的人,这些年,几房在一起并没有分过家,父亲死了,母亲和我们逃不过去,你们就能逃过去了?你这样做,也不怕天打雷劈吗?”
二婶子听了得意的一笑道:“怎么没分家?那家还是原先的大侄媳妇,如今的皇子妃亲自吩咐分的呢,那时我是不同意来着,可是皇子妃远见卓识,让二房先分出去,都分了大半年了啊,只是我们不想伤了侯爷的心,东西一直没有搬走而已。”
晚荣被打得脸上立即红肿了起来,白晰的脸上起了五个手指印,她听了二婶子的话,不由啐了二婶子一口道:“二夫人也好意思说分了家,那时候大少奶奶是下了令让二房分,可是你们可真分了?成日介还不是在大房里蹭吃蹭吃,吃穿嚼用全是大房给的,这半年里,侯夫人可是少了你们半粒饭,半根纱?做人不能太没良心了吧,再说,你搬就搬,这些东西,就都是侯夫人房里的,几时又是你二房的了?”
先前那婆子听了就道:“死丫头死心眼儿,侯府迟早都要被抄,与其充公,不如让二房得了,以后还可以接济大房呢。”
二夫人听了也道:“就是。”又对文娴道:“文娴,你还是好生去劝你娘吧,快去求求你大嫂也是好的,看能不能免些罪过,这些东西,二婶子就帮你们先收了,将来你们真要过不下去了,也好到二婶子家里来生活。”
这话也不过是说得好听罢了,文娴想起死去的父亲,又伤心,又难过,又气愤,失声痛哭起来。
二婶子得意的看了文娴一眼,对那下婆子道:“搬,快搬,完了大有都有赏。”
一时,那些婆子们就更来劲了,这时,文英手里拿着一根不知在哪里找来的烧火棍突然就冲了出来,对着那些婆子们手里的瓷器,灌子,箱笼就一顿乱砸,边砸边道:“不是说会抄家么?好,我全砸了,谁也得不到。”
顿时,那些精致的官瓷,漂亮高档玉器全都被文英砸了个稀烂,二夫人看着脸都直了,骂道:“死丫头,你疯了么?”
文英唇边噙了一丝冷笑,举起烧火棍就向二夫人当头砸去,骂道:“我没疯,我只是在打养不家的家狗,打那些不认亲情,忘恩负义之人。”
二婶子的手下一见,蜂拥而上,要去打文英。
素颜实在看不下去了,跟着叶成绍快步走了往府里走,叶成绍飞身上前,将围住文英和的婆子一个甩袖就全打走了。
晚荣一见素颜回来,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就跪在了素颜面前:
“大少奶奶,您可回来的,夫人正伤心着,侯爷的遗体还摆在灵堂里,二房和三房却是闹起分家了,府里再这么下去,非散了不可。”
素颜听了不由多看了晚荣一眼,平素只觉得她还算机灵稳重,却没想到她会如此的忠心和大义,便让青竹扶了她起来,问道:“夫人在哪里?她不管吗?”
“夫人从别院里回来后,就一直把门关了在房里哭,大小姐和三小姐也管不住。”晚荣哭着说道。
侯夫人是为二皇子哭吧,现在痛苦的不止是皇上一个人,侯夫人才是最可怜的那个,素颜叹了口气,对那些正在抬东西的人喝道:“放手,谁再抬东西让人打断他的腿。”
那些人一看素颜和叶成绍回来,听得她一喝,吓得就松了手,都跪了下来,大少奶奶可是今非惜比,她可能因是皇太子妃呢,这府里人的生和死,怕是都捏在大少奶奶和大少爷手里头。
二夫人的脸也白了起来,上来就要给素颜行大礼,素颜手一拦,身子闪开了。
二婶子也就没有拜下去,却道:“见过夫人,给夫人请安了。”
看着二婶子堆着的一脸的讨好的笑,素颜好生心寒,压住心里的厌恶说道:“婶子这是做什么,我是晚辈,你不用行大礼的,这些人,怎么都在搬东西?是要分家了么?”
以前自己说要分家,就像是要杀了二婶子一样,这会子侯爷死了,大房出了事,二房和三房就想要避开了?
二婶子脸上暗了一暗,随即一脸的愤慨:“侯爷犯下重罪,如今伏法,也是罪有应得,那个,我家老爷可是从来没有参与过侯爷的事情,夫人啊,您可一定要向皇上禀明,我家老爷可是清清白白的,不可能会做那刺杀皇室成员的事情。”
叶成绍听不下去了,冷漠地看了二婶子一眼,对素颜道:“让他们分家吧,我们去看绍扬,到时候,看谁会后悔就是。”
说着,拉住素颜的手就走,文娴听了这话有些诧异,止了哭,求助的看向素颜,而文英则是丢了烧火棒子,冷冷地看着二夫人一伙。
二婶子一看叶成绍的脸黑了,话又说得很不客气,顿时吓得腿肚子打颤,扑过来就跪在了叶成绍面前:“殿下,殿下,你是最清楚的,你二叔……哦,我家老爷最是胆小怕事,你小时候,二婶子……臣妇也没少疼过你,求你看着多年亲戚的情份让,帮帮我们这一大家子吧,你弟弟妹妹们都还小,还没成亲呢,若是……”
叶成绍不耐的对二婶子吼道:“谁要将你们如何了?皇上可是下了旨来了?外头还没把你们如何,你们就先自己乱起来了,侯爷再如何不好,再犯下重罪,也是你的二叔的亲哥哥,他死了,你们不说难过伤心,倒是先分起财产,先躲了祸事再说,你们还真是让人寒心啊。”
二婶子被叶成绍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也听说了,是叶成绍杀了侯爷的,二皇子可是叶成绍的亲弟弟,叶成绍会杀侯爷也是说得过去的,她满以为叶成绍是恨死侯爷,恨死整个侯府了的,所以,才会在叶成绍面前说了一些话,也是表明心迹和立场的意思,却没想到让叶成绍大骂了一顿,好像她完全弄反了意思了。
“分家就分家吧,相公,不如我们今天就帮他们把家给分了算了,那些只能共富贵,不能共患难,趁乱打劫的人,离开了更好。”
素颜也是被二房和三房的行为寒了心,侯夫人还要继续生活,文娴和文英几个并没有做错什么事,虽然在侯府生活得并不久,但对侯府也有些了些感情,素颜想快刀斩乱麻,帮侯夫人理清眼前的家事。
文娴一听也点了头道:“是的,让他们分走,大嫂,你是管过家的,知道哪些是大房的,哪里是他们的,只能让他们搬走自己的东西,其余的,一个也不许多,按册子上的来,少一样,就扣他们一样东西。”
文娴是听出素颜和叶成绍的意思来了,如今也只有素颜能理得清这个家事,而且,侯夫人也劝过她,告诉她,侯爷并不是死在叶成绍手里的,如今能救侯府的,也只有叶成绍了,所以,她很聪明的,还像以前一样叫着素颜大嫂,并没有生分,只盼着能用以前的亲情继续维系与素颜和叶成绍之间的感情,得到他们的护佑。
素颜便让扬得志拿了账本来,将所有属于二房和三房的东西全都理了出来,让扬得志带人看着,只许二房和三房搬他们自己的东西。
二婶子听得脸色大白,她原是想着趁乱把侯府的东西抢走的,反正侯夫人现在也不管事,府里没个正经掌事的人,能搬多少算多少,可是怎么也没想到,已经成为皇子妃的素颜会回来理事,而且不恨侯夫人,还站在侯夫人这边,一时傻了眼,只拿二房的东西,二房能有什么东西?还有,房产地契什么的,都在侯爷那里捏着呢,二房要是这样被分了,那跟被赶出去有什么分别?
她又过来求素颜:“夫人,都是臣妇猪油蒙了心,不该犯糊涂的,早知道您还肯回府理事,臣妇说什么也不敢这样做了,这家……我不分了,不分了。”
这时,就听得三夫人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一看满院子的狼籍,惊讶的说道:“这是在做什么?怎么把府里弄成一团糟了呢。”
再抬眸,好像才看到素颜也在,笑着走上前来道:“侄儿媳,你终于回来了,这府里头没有你,还真是会翻了天了,哎呀,二嫂,你的人怎么都在这里呢?”一副根本不知情,没有参与分家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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