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情伏在母亲怀里哭得更凶了,似乎要将满腹的伤痛全都在发泄出来,王氏抱着素情,也是泪如雨下,她嫁进蓝家后,只得了这么一个女儿,生素情时出现血崩,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大夫说,她再也无法生育了。
果然,十多年过去,她再也没有怀孕,原以为,只要大夫人也没生儿子,她在蓝家还是能站得住脚的,甚至有可能夺到嫡妻之位,却没料想,顾氏老树发新芽,又怀上了,而且,府里有经验的婆子都偷偷地说,顾氏这次怀的可能是儿子,她又嫉又恨又怕,就想着法子陷害顾氏,打压顾氏。
好不容易有了成效,却突然冒出一个变了性子的大姑娘,将她苦心经营的成果差一点就毁灭怠尽,但她还有希望,那就是怀里的这个女儿,只要素情能嫁得好,找个好婆家,在蓝家还是能给她撑腰的,可是,宁伯侯府听着富贵无比,世子爷却是那样的一个人物,她怎么能让自己拼了命才生出来的宝贝女儿往那火坑里跳呢?
她虽想富贵,但更舍不得让女儿一生痛苦,所以,素情的痛,也是她的痛。
“素情,别哭,咱们再想想法子,一定有法子的,或许,宁伯侯世子并非如传闻中的那样,其实是个不错的男人呢?”王氏柔声哄道。
素情听了伏在王氏怀里猛摇头,瘦削的肩膀一耸一耸的,哭声更大了,好半晌,好才抬起蒙胧泪眼:“娘,你没听老太爷身边的小顺说吗?听人说他昨儿还在吟凤阁里与那百花楼的花魁厮混呢,那样的人,怎么会是女儿的良人?”
消息这么快就传到素情耳朵里了,王氏由回头横扫了眼屋里服侍的人一眼,素情的贴身丫头白连和白霜两个立即将头垂了下去,大气都不敢出。
这样的流言按理,在这个时候实在是不适合传给二姑娘听,但她们也是十几岁的小丫头,正是八卦的年纪,又关乎到主子的婚姻大事,听到后,难免考虑不周全,传到了二姑娘耳朵里,二夫人那一眼让她们胆战心惊,主子正是找不到出气口的时候,谁撞上了谁就会倒霉啊。
“娘,不怪她们,是女儿自己打听到的。”看出了王氏的意图,素情忙解释道,又对白莲和白霜两个递了一眼色,那两个便很机灵的退了下去,并将另外的几个丫环婆子全都拉走了。
屋里只剩下了素情母女两个,素情也不哭了,抬起头来,拿了帕子自己抹了把脸,如水洗过般的乌亮的眸子里闪过一道毅色。
王氏看女儿一副有了主意的样子,心头一震,忙走到门帘子处看了看,见秋玉和白莲两个一左一右守在门外,便又走了回来,拉起素情的手,往里屋走去。
王氏与素情母女两一起究竟商量出了个什么法子,暂且不表,却说素颜因着与中山侯府订下亲事,整个府里上上下下对她的态度大为改观,连原本要禁足三个月的大夫人也被老太太提前解了禁,素颜便每日里都会去大夫人屋里,陪着大夫人到园子里走动,月份越大,孕妇便越应该多运动,这样有利于生产。
自从上回素颜警告过青凌一次后,青凌做事变得积极主动了起来,素颜也再没拿那样的眼神看过她了,每日见了,她都很温和的对待青凌和青枫,青枫原就是个本份踏实的,素颜倒对她没什么戒心,不过,越是到了后面,便越要小心谨慎,所以,素颜还是叮嘱大夫人屋里的管事王妈妈,让她小心看着点,谨防有心人在大夫人身上使手段,王妈妈是大夫人的陪房,她的忠心毋庸置疑,而且,为人也精明厉害,想来,她应该是能照看好大夫人的。
老太太自那日教过素颜一些中馈之事后,每日素颜去给她请安时,她都要留了素颜在屋里,让素颜继续跟着她学习如何当家理事。
这一天,素颜如平常一样,去了老太太屋里,奇怪的是,在屋里闹腾了好些天的素情倒是比她还到得早,素颜进去时,素情正在老太太跟前抹泪儿。
就听老太太说道:“你能想通是最好的,奶奶也是看你心里不痛快,才由着你的性子,让你闹了一场,以后再不可任性了胡来了。”说着,又摸了摸她的头,“你屋里的青瓷,珐琅彩,素三彩都没几样了吧,一会子跟张妈妈去库里看看,捡喜欢的挑几样拿回去摆了。”
素情眼睛一亮,由她选,那就是说,她一下子可以得不少好东西了,府里最好的东西可都在老太太库里锁着呢,这算是老太太对自己的补偿么?于是转颜笑着道谢,一把勾住老太太的手,头依在老太太肩膀上,撒娇道:“还是奶奶最疼我,孙女儿知道错了,再也不会让您老人家操心了。”
老太太便慈爱的拍了拍她的背,素情见素颜进来了,直起身来,一反常态的给素颜行了一礼,“大姐姐好,妹妹给你请安了。”
这前倨后恭的,也不知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素颜心里不由提了几分戒备,但面上却是带着欣喜的微笑,忙托住素情的手道:“前些日子听说二妹妹身子不太舒服,如今可是大好了?老太太还一直惦记着呢。”
素情因对亲事不满而在府里闹腾,这事若是传到宁伯侯府了去了,定然会引得宁伯侯及世子的不满,婚事也许会黄,但却将宁伯侯府给得罪了,蓝家因此树一个大敌,那就太不划算了。
所以,老太太对外便称她是身子不好,免了她的辰昏定醒,但府里对事实全都心知肚明,素颜这么说,却是全了素情和老太太的面子,毕竟素情那样做太娇蛮任性了,能帮她圆着,倒显出素颜的厚道和友好来。
“好多了,谢大姐姐关心。”素情听着脸色微郝,笑容却是难得的真诚。
老太太见两姐妹难得关系融洽了,脸上笑容便更亲切了,“你们都用过早饭了没,奶奶这里多炖了几盅燕窝,让玉环端来,你们一人喝一碗吧。”
素颜和素情两个求之不得,玉环笑着下去,端了燕窝来,两人便高高兴兴的喝了。
一会子小丫头来报,说是厨房里的管事郑婆子来了,老太太听了便让传,那郑婆子手里拿着对牌进来了。
“……过几天就是重阳,奴婢请老太太示下,府里要不要请客摆席,要摆几桌,大约是个什么规制的,奴婢好回了外管事,早些采买,晚了抢购的人一多,菜价就贵了……”郑婆子神态恭谨,话语利索,对手中事情很是熟悉。
老太太听了便想了想,“几个姑娘都被寿王请过去了,咱们府里就请些亲戚来热闹热闹算了,那就准备六桌的席面吧,到时,就请舅老爷一家来一起乐合乐合。”
素情一听,喜出望外,又扑进老太太怀里道:“奶奶,要请舅老爷一家来,那东成表哥还有静宁表妹都要来么?孙女好久都没有见过他们了。”
“是啊,你东城表哥今年可是通过院试了,奶奶早就想请他们一家来聚聚,大家一起庆贺庆贺。”老太太一脸的慈爱,扶着素情的头说道。
老太太的舅家本就是王氏的舅家,说是请亲戚,却是言都没有言到顾家身上去,虽说顾老爷被罢了官,但顾家还没有被抄家,门楣还在,顾大爷也就是素颜的舅舅,可是进士及弟出生,曾经官居正四品,因着顾老爷的缘故而受牵连,也一并被罢免了,但人还是都在京城,往年九月九是顾、王两家都要请的,同是蓝家姻亲,老太太今年只请王家,不请顾家,做得如此明显,让人好不齿冷。
那郑婆子先是微怔,即而露出明了的笑来,以前同时要请两家,最少也得摆十桌,今年顾家遭了祸,老太太自然是不请了的,同是孙女,二姑娘的舅家被重视,大姑娘的舅家无人问津,亲疏立判,自然二夫人和二姑娘在府里的地位比大姑娘仍要高出许多来。
她不由微转了头,睃了大姑娘蓝素颜一眼,却见大姑娘静静的站在那里,脸色平静无波,像这事与她无关似的。
“素颜,从明儿起,厨房就由你来主事,奶奶年纪大了,没精力管那么多事,九月九那天的菜单便由你来订,需要用多少食材,要用多少银子,都列个单子来报给我,你来准备那日的晏席。”老太太也像没事人一样亲切地对素颜说话,似乎半点也没觉得她的做法有哪里不妥。
素颜只觉心里闷闷的堵得慌,但她也知道,现在不是跟老太太争这一时长短的事情,请不请顾家也不是老太太一人能说了算的,这么大的事情定然是要通过老太爷同意的,顾家如今像是个麻疯病人,谁也不敢往近了靠,都躲得远远的,蓝老太爷看着一派清风明月般的儒雅清高,实则也是现实得很。
看素颜半晌没吱声,老太太眼底闪过一丝厉色,唇边却仍是带了笑,一福慈爱鼓励的口吻:“中山侯家的纳彩礼都送来了,过不了多久,你就要嫁了,奶奶这可是在教你如何主持晏席,这些事,你再不经手一段时日练熟了,他日嫁出去后,少不得也要晏请亲朋的,到时候,你一个世子夫人,连几桌晏席也操持不出来,那可就丢尽蓝家的脸,也会让你娘亲没面子的。”
老太太这话说得合情合理,又是一片好意,素颜就算心中戒备,也不敢不应。
她忙应了,又谢过了老太太,一旁的素丽就一脸的婉惜:“那天大姐姐会很忙么?那她还去不去参加寿王家的宴请啊。”缩着脖子,垮着肩,怯怯的,惴惴不安,一副素颜不去,她也不敢去的样子。
老太太听了倒是笑出声来,指着素丽骂道:“就算你大姐姐不去,不是还有二姐姐跟着么?你怎么人还没出门,就怕起来了,哪里有半点蓝家姑娘的气度,倒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
素丽听了也不气,只是傻呼呼的拍了拍自己的头道:“是哦,倒是忘了还有二姐带着呢,二姐可是参加过好几届寿王府重阳晏请了,她又是京城有名的才女,结识的贵友定然很多,到时,我就躲到二姐姐身后不说话就好了。”
说着,用一丝崇拜和讨好的眼神看着素情,素情却是拿了手指戳她的脑袋:“你可真是个木头脑瓜,大姐姐那天怎能不去呢,她可也是接了寿王府的贴子的,不去不就是泼了寿王府的面子么?以大姐的聪慧能干,头两天就能把九月九的晏席都安排好了,不过是主个事,又不用大姐亲手做饭做菜,吩咐下去,郑妈妈们都会做好的。
寿王府那天请的人可多了,听说,大皇子和二皇子都会去呢,还有不少京里的名贵公子,少爷都会参加,名门闺秀更是不胜其数,她们,可都是奔着好姻缘去的,指不定那天你也会被哪个高门贵户给看中呢?”说话间,素颜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那双似水的乌黑眸子就熠熠生辉了起来,先前略显憔悴的小脸也明亮了起来,整个人也变得亮丽娇艳了。
素丽讪讪的摸着被素情戳着的脑门,憨憨的笑着:“也是哦,还是二姐姐聪明,咱们家的晏席一般都是晚上,大姐完全可以在寿王用过午饭后,再赶回来主持晚饭就是”又想起素情说会有高门贵户看上她的话,脸也跟着红了起来,又喃喃道:“两个姐姐都仙女儿一样,哪会有人看上我啊?”
素颜却是淡淡的看向老太太,明知道那天自己要参加寿王晏请,却还突然提出让自己主持中馈,郑妈妈等人又是二娘和她用惯了的,就算自己在厨房里守上几天几夜,厨房里的人要动什么手脚,自己也防不住,是真心要教自己当家理事,还是另有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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