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云抿了一口茶,淡笑道:“下官不擅骑射,不过内子好此道,荣王殿下若执意要比试,不如向内子邀约。”
黎宝璐特配合的抬头冲他笑笑。
四皇子怒,这是隐喻他只能与一妇人比试吗?
看,这就是顾景云和别人对待女性态度的区别。
黎宝璐一看四皇子的脸色就知道她没机会上马打猎了,心里微微惋惜了一下就丢开了。
皇帝瞥了他儿子一眼,淡淡的道:“与鞑靼的比试正在进行,这两日谁也不准生事,你们若想比试等比赛结束了再说。”
四皇子低头敛手应了一声“是”。
但他心里止不住生疑,父皇一向厌恶鞑靼,何以这次会以这样的方式比赛?
要知道鞑靼人生长在草原上,骑射就和走路一样平常,因此他们骑射非常厉害,在这一方面大楚想要胜过他们可不简单。
四皇子心内有些不安,眼角的余光偷偷注视着父皇,他一点也不像传闻中的重病,看起来依然很健康。
这本来是他最希望看到的事,毕竟父皇宠爱他,只要他活着他就有与太子对抗的依仗,可现在父皇越来越疏远他,这个优势变成了劣势,他也不再祈求他健康长寿。
四皇子心中苦笑。
皇帝也在观察众人,当看到他四儿子的面部表情时眸色更深。
太子依然沉默的坐着,目不斜视的喝自己的茶,就好似他不存在一样,这些年在皇帝面前他一直是这么过的,若不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必定被皇帝看见一次骂一次。
十位大臣隐晦的对视一眼,都感受到了山雨欲来的危险,这是政客对于政治风险的直觉,没有依据,但他们知道天在变,众人汗毛直立,决定晚上就找借口把跟来的儿子/孙子送回去。
傍晚比赛暂告一段落,两队都把各自的猎物拖了出来,大楚队遥遥领先于鞑靼队,但没人骄傲,因为他们都知道原因。
大楚这边的队员都不是第一次来这狩猎场,他们对于猎物的分布区域更了解,因此才能在第一天占上风,但到二天和第三天就不一定了,通过第一天的摸排,鞑靼队第二天就会追上来的。
所以当天晚上大楚队便召开了一次作战会议,他们决定结合智慧和力量取胜,并充分发挥自己东道主的优势。
事关国威和鞑靼三成的岁贡,谁也不敢怠慢。
第二天鞑靼队的分数果然火速追赶大楚队,不过大楚队也不逊色,虽然比分距离拉短,但依然领先于大楚队,第三天便是最后一天了,大家都很紧张,鞑靼的五王子更是破例的做了一次赛前动员,叽里呱啦豪气万分的吼了一通鞑靼语。
在场的人大部分都有听没有懂,但顾景云和黎宝璐都听懂了。
作为大楚相邻最大的一个国家,且还是藩属国,彼此间又有着血仇的国家,顾景云和黎宝璐从小就在秦信芳的要求下学习鞑靼语。
黎宝璐的语言天赋有些让人担忧,不过她旁边坐着的同学,她从小到大的同桌是个天才呀,她学得再差,在有这么一个同窗的前提下她的鞑靼语起码过了六级,至少日常交流绝对没问题,可比记忆中的英语好多了。
黎宝璐抬头去打量五王子,刚才五王子鼓动鞑靼勇士们说:为了雪灾下的国民!
鞑靼遭雪灾了?
黎宝璐再瞟眼看向皇帝,这位五王子可不像是与四皇子合作夺嫡的人,而且十五年前五王子还只是个小娃娃吧?
黎宝璐正担心今日是否有结果时,比赛已经正式开始,两队冲进山林,一触即分散开,显然他们之前已经分好了狩猎的区域。
因为今天是最后一天,所以比赛时间只到申正(下午四点),不像往日会比到酉正(下午六点),空出来的一个时辰不仅要统计核算分数,还要给出最终结果。
两队今天显然都跟喝了鸡血差不多,特别激动,每隔半个时辰便有两名队员将各自队伍的猎物拉出来交由裁判统计分数。
双方今日收割分数的速度竟然差不多,显然大楚队也拼了老命。
受这种氛围的影响,在外等候的观众都渐渐激动起来,要不是顾及形象,只怕早大声为大楚队加油了。
黎宝璐受到感染也微微激动,目光晶亮的对顾景云道:“这种比赛方式倒好,京城的各大书院可以每年举行一次,提倡武功,免得大楚重文轻武,以后被打到家门口都拿不出几个武将来。”
“等我再长大一些。”等他再长大一些,再有影响力一些或许就能办到了。
顾景云话未说完,黎宝璐却懂了,看了他半响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很快了,你看我们在一块儿都十年了,不也是‘咻’的一声就过去了吗?”
“你咻一声给我看看。”
“咻咻咻咻……”
顾景云:……
顾景云扭过头去,面上写着一排字“我与此君不相识。”
黎宝璐忍不住抿嘴一笑,眼角都笑得消失了,那么大的眼睛就只有一条缝。
这一天大家只在正午时到帐篷里休息一个时辰,然后便坐在草坪上继续等着,但大家也不干等。
屁股底下垫了垫子和蒲团,面前放着矮桌,上面摆了茶点和水果,身旁放着撑起的太阳伞,微风吹着,茶点吃着,如果忽略越来越热的天气的话,大家还是很舒服的。
皇帝把各家的子弟都拉出来,先让他们把琴棋书画玩一遍,变着法儿的玩,然后就玩投壶,等所有人都表现过,时间也差不多了。
锣声一响,预示着离结束还有半个时辰,两队的队员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把各自的猎物拖出来,逾时则不计入成绩。
而为了防止队员们听不到锣声,在锣声响起后裁判们还会点燃信号弹弹射上空,听不见可以看。
当然,对方若既没听见也没看见,自己也没时间观念,那就只能后果自负了。
不过显然没人敢挑战这条规则,所以两队踩着香燃尽的最后时刻飞奔而出,他们身后用网拖着大批的猎物。
裁判们立即上前统计核算分数,双方队员坐在马上遥望对方。
韦英杰扫了眼五王子血肉模糊的手,咧嘴笑道:“五王子的手痛不痛?我大楚的御医不错,一会儿我求一求陛下,让他给你个太医。”
五王子则瞥了眼他垂落在一旁的胳膊,淡淡的道:“只是出些血,倒是韦大人的胳膊似乎有些不妙,在跌打损伤这类病痛上还是我们鞑靼更有经验,要不要我让我的勇士为你正骨?”
双方边打嘴仗边向御前走去,等到了御前,双方纷纷肃穆着脸端正的上前,韦英杰单膝跪地行礼,道:“回陛下,臣带领大楚队归来,重伤一人,轻伤六人,无一人伤亡。”
五王子则握紧右拳放在心口处低头行礼,“回陛下,臣带领鞑靼队归来,轻伤四人,无一人伤亡。”
皇帝微笑着点头,抬手道:“你们皆是勇士,不论输赢,两国百姓都会以你们为傲,先下去梳洗上药吧,等你们回来结果也统计出来了。”
鞑靼是大楚的属国,因此理论上来说,五王子也是皇帝的臣民,臣民五王子低头恭敬的退下。
韦英杰紧随其后,他得去接骨了,不然晚上酒都没法喝。
天色渐暗,统计过的猎物被拉到御膳房,由宫人们挑选以备晚上烧烤。
不错,晚上皇帝要开篝火宴,大家围着篝火烤肉吃,除了肉,御膳房还提供各种时蔬及汤品小菜,准备充分,务必让君满意。
但看着越来越黑的天际,皇帝嘴边的笑容越越来越淡,扫向顾景云,太子和四皇子的目光也越来越幽深。
没有人发现皇帝的异常,除了坐在他左侧的兰贵妃。
沉默了一天的兰贵妃手不由抖了抖,她放下手中的酒杯,不动声色的起身,皇帝却突然扭过头来看向她,笑道:“爱妃这是要去哪儿?”
兰贵妃轻柔的笑道:“臣妾去去就来,陛下先用餐吧。”
一般这样说的便表明她要去更衣,即方便。
皇帝果然不拦她,却指了身旁一个打扇的宫女道:“天黑路不好,让她扶着你去吧。”
宫女放下手中的扇,恭敬的上前扶住兰贵妃。
感觉到手臂上的力道,兰贵妃心下一沉,面上却更加柔和,微笑谢恩而去。
离去前她眼角的余光不由扫过身后的人,见有四个陌生的宫女跟上她的人,她心中一寒,袖子下的手忍不住一紧。
走在兰贵妃身后的贴身大宫女并不知异常,还以为是皇帝心疼兰贵妃,她的主子又复宠了,骄傲的抬高了下巴。
蠢货!
跟在她身后的宫女见了暗道:竟连监视和宠爱都分不出,难怪娘娘会把她放在身边做刀。
兰贵妃去了帐篷,皇帝派来的宫女寸步不离的盯着她,不论她后面的心腹宫女找了多少借口想调走她都不行。
同样的,她的宫女们也都被人紧紧的盯着,谁也摆脱不了跟上来的四个陌生宫女独自行动。
兰贵妃坐在马桶上,最后一狠心将指甲掰断丢在阴影里,这才让人伺候着离开。
宫女一直盯着她,但兰贵妃宫装繁厚,宽大的袖子遮住了手,她面不改色的掰断指甲,又借着袖子将指甲扔下,便是宫女十二分注意也没发现。
一行人很快伺候兰贵妃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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